《两个世界》星二

5、素简，是你吗

　　“安教授好。”
　　“安教授来上课吗？”
　　“安教授慢走。”
　　安然最不喜欢白天行走在校园里，自从素简出了意外失踪后，他总是早出晚归，不愿与人打交道。那时候父母每天开导他，就怕他想不开，可谁能想到，几个月后连父母也因车祸离开了他。
　　虽然警方说失踪在峨眉山的素简不排除失足落崖的可能，但在搜寻一个月无果后安然便毅然排除了这个可能，或许是出于软弱逃避，或许是出于自我安慰，安然就是不能接受素简掉入山崖后便了无音讯了，因为这代表，素简真的走了，和他爸妈一样，永远不会回来了。
　　安然总是告诉自己，素简只是在赌气，素简只是不想看到他所以才躲了起来，他本想离开，说不定他离开了素简就回来了，可还没等他离开爸妈便先一步离开了他。
　　安然望着有些灰暗的天空，快要下雨了吧。爸，妈，素简，我好想你们，我快要坚持不下去，我一个人，活的好辛苦。
　　“老大！”
　　“安老大！”
　　“安简！你聋了啊？”来G大送外卖的辛叶从一百米开外就开始追着安然跑了，喊了安然无数声可安然就跟失了魂一样一直往前走，辛叶忍无可忍直接冲到他前面拦住他。
　　安然停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外卖服的娃娃脸小男生，未成年也可以送外卖了吗？
　　“你…”安然想问他拦住自己有事吗。
　　“哈哈，老大是想问我怎么在这儿吧？”辛叶得意地拍拍身上的外卖服“我又找到新兼职了，老大等我领了工资请你吃烤串，全荤的。”
　　安然面无表情绕过辛叶继续往前走。
　　辛叶一脸死定了的表情追在安然身后“对不起老大，我刚刚叫你安简说你耳朵聋了是因为你不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我发誓！”
　　“哎哟，你咋永远这么小气。”辛叶一把拉住安然，咬咬牙从裤兜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五百块钱“这是我这几天给人当家教的工资，全孝敬老大了，一点没私藏！”
　　安然盯着被辛叶抓住的手臂皱了皱眉却也没挣开。
　　“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辛叶刚想说怎么可能认错，突然想起来什么，抓住安然的手瞬间像抓住烧红的铁块惊的一弹，然后迅速捂住自己菊花“你，你，你现在不是安简，是素然！”
　　辛叶一脸惊恐的开始后退“素，素老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份外卖没送，我先走了。”
　　辛叶两只手死死捂住菊花，用倒退的方式快速跑离安然的视线“绝对不能让我的菊花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素老大，还以为安老大骗我的，没想到是真的有两个老大！安老大诚不欺我啊！这次的工资绝不能自己留点起来了！”
　　辛叶惊魂未定地倒退着逃走了，安然却陷入了沉思。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认错了人，他确实是认识我的，而且还很熟。安简？素然？安是我的姓，然是我的名，另一个姓素，名…
　　安然突然一脸震惊向着辛叶刚刚逃跑的方向追去，可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辛叶的人影，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他都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为什么会这样，他没有心情在意也没有兴趣思考，奇怪也好不奇怪也罢，他都觉得无所谓，可现在仔细一想，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素简！”
　　“砰砰砰砰......”安然现在心跳的很快，他将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他都不记得上一次心跳的这么有力是什么时候了，仿佛全世界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安然转身向停车场跑去。回家的路上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让他几分钟就开了回去。
　　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到了家门口却又不敢开门了。
　　万一，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这扇门后面真的有素简，那不就证明了警方的说法，素简真的掉下悬崖了，她......
　　安然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一直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素简可能还活着的信念，不管别人怎么说，但只要一天没找到素简尸体，他就绝不会承认素简死了。
　　但他自己心里其实很明白，这只是他安慰自己的一丝侥幸，素简不是那种会丢下家人朋友失踪一年的性格。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既希望素简在这扇门后，那他至少还能再看见她，又希望素简不在这扇门后，那至少代表素简还有活着的可能，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滴滴滴滴滴滴，嗒。”安然紧紧地抓着门把手，开门，进屋，关门。
　　安然背靠着门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很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再次将双手紧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开口“素简，是你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鬼回答他，家里的水杯没有自己落地，椅子也没有自己移动。
　　安然突然红了眼眶，他也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庆幸还是失落。
　　可能自己是疯了吧，都开始相信鬼神之说了。
　　呵......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无人乘坐的电梯突然自己启动上楼，开门后没有人进入电梯门又自己关上下去了，如果有人调监控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说闹鬼了。
　　素简今天照例在外面溜达到天黑，还是没有找到生前熟人，不过这不影响她莫名其妙的好心情，哼着歌一荡一荡地飘回家。
　　“我…”
　　“回来了…”素简穿过大门一进屋就顿住了，刚刚那句回来了是安然的声音？自己张得嘴却是安然在说话？！
　　素简惊的一个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疑惑的安然“不是吧，你刚刚站在哪儿消沉意志呢？我怎么进个门就把你附身了。”
　　安然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门，刚刚他还靠在门上，一个眨眼的功夫自己居然站在了屋子中间，最重要的是他不记得自己动过！就像这段时间发生的他不记得的事一样。
　　素简抓着头发转圈，都怪自己冲的太快了，可谁知道安然回来不开灯还站在大门口思考人生嘛，偏偏又还被安然的声音吓得震出了体外，要不然还能回到门口在出来。
　　这是第一次在安然清醒的情况下附身，还留下这么大的BUG，素简觉得自己完全没救了。
　　素简准备再次附身然后回到门口，让安然以为自己刚刚产生幻觉了，毕竟这屋里黑黢黢的，很容易眼花的，结果她还没行动就听到了让她鬼生难忘的一句话。
　　“素简，是你回来了吗？”
　　“吱——吱——”屋里所有的灯突然闪了几下自己亮起来了。
　　素简突然捂住胸口蹲了下去，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胸口闷痛，鬼的痛觉明明只有灼痛和刺痛，这种闷闷的感觉出不了气的痛是怎么回事？而且她也没有接触克鬼的东西和犯恶行啊，难道是对安然附身太多次所以她的鬼魂也感染了一点人类的知觉？
　　“素简。”安然又叫了一声。
　　“啊！”素简感觉她的能量快要不受她控制了，周身的白色雾气疯狂乱涌。
　　“素...”
　　“别叫了！”素简突然怒吼一声。
　　“啪！啪！啪！啪…”厨房、饭厅、厕所、卧室的灯突然全部爆裂陷入黑暗，只有安然站的客厅的灯还安然无恙的亮着。
　　灯自己亮了又突然爆了，遇到这种情况安然还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复杂，素简都不知道是该表扬他胆子大还是该骂他缺根筋。
　　好一会儿过后素简才站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她只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听到安然叫出素简那两个字时，自己的心脏痛的快要不能呼吸，虽然鬼本来就没有呼吸，可在刚刚那一刻她确实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而且心脏......素简抓着自己的胸口，把手死死地按在心脏的位置，刚刚难受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虽然很微弱但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可现在又没了，一片死寂。
　　素简抬头看着安然，他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着一动不动，没有说一句话，就好像知道素简现在需要时间，所以在等她一样。
　　“你不害怕吗？”素简缓了口气，站在安然对面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问他。素简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而认真。
　　“轰…”窗外一声惊雷伴随着闪电劈下，唯一亮着灯的客厅也陷入了黑暗，安然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比素简还像鬼了。
　　他听见了，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空荡房间里，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凉凉的有些空洞，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从那个疯狂的怀疑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一个什么答案，直到真的确认的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素简真的走了，可她现在还在他的身边。
　　酝酿了一整天的大雨冲破夜幕倾盆而下，愤怒地打在这个世界，以雨水为介，天和地之间连起了一条互通的路。
　　一些阴魂嚎叫着顺着雨水向天上爬去，却在触碰到云层时被灼伤哀嚎着掉下来。
　　“哒哒哒哒哒......”狂风携带着雨水肆意敲打着窗户，似乎随时能破窗而入。
　　“周姨，快来帮忙把窗户都关咯，也不知道这起的什么妖风哦，鬼哭狼嚎的听着还怪吓人的，别一会儿把我的宝贝小孙子给吓哭了。”
　　“诶，太太，马上就来。”
　　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亦或隔壁的邻居正张罗着自家的阿姨关窗，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就响起了婴儿的哭声，接着便是一阵急乱嘈杂，随着周姨一扇一扇的关上窗户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余雨声和风声。
　　素简执着地盯着安然的眼睛，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问问吧，问问他对她的看法，问问他想要她离开还是留下。
　　素简很有耐心的等着安然回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介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惊雷一声盖过一声，闪电将漆黑的夜幕劈成两半，明明只有一个人的房间，某一个瞬间却好像出现了两个人影。
　　“怕。”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然终于轻轻地张了张嘴发出有些破碎沙哑的声音。
　　哦，素简垂下眼睫，无声地笑了笑，是啊，哪有人不怕鬼的。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你离开，我怕害了你，从你失踪后我每一天都在怕。”安然的声音有些哽咽。
　　素简诧异地抬头，他，哭了！
　　安然安静的站在那儿，双眼通红，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无声无息，明明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素简却觉得他现在脆弱的似乎随时能倒下。
　　就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素简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她想擦掉安然脸上的泪，她想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不怕，我在。
　　可素简伸出去的手却缓缓擦过安然脸颊，毫无阻碍的从他脸上轻划了出去，擦不了，根本连碰都碰不到他，更别说给他一个拥抱了。
　　果然，鬼要有自知之明吗？
　　“我能，看看你吗？”安然小心翼翼的问话把素简从沉思中拉扯出来。
　　从对话的一开始，安然就是这种状态，他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的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似乎不这样就会把他看不见抓不住的东西惊走，他害怕失去。
　　虽然知道安然是把自己当成他去世的未婚妻了，可素简依然忍不住既心疼又开心。心疼被留下来一个人的安然，开心虽然是替代品但被人在乎的自己。
　　如果被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未婚妻素简，而是偷用了他未婚妻名字，占用了他对她未婚妻的感情的素简，他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立刻让自己离开。
　　那，不能让他看到自己。
　　“不能！”素简回答的有些急，虽然不知道安然的未婚妻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有家人的她肯定已经转世或者正在排队投胎不能在留念前世的人，那她冒充一下真素简又怎样，不过是两个被抛弃的人抱团取一下暖而已，又不会死人。
　　“安然，鬼是无影无形的，所以你不可能看到我。”
　　安然显然有些失落“你…我…对不起。”
　　他怎么？我又怎么？他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听说，你是因为知道我回来了，误会我是回来跟你结婚的，所以才…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我却一直不愿意放弃我们的婚约，虽然你一直把这个婚约当作笑话，可对我来说，那是能够跟你有关系的唯一牵绊。”
　　“我这次回来也不是回来逼你嫁给我的，真的！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从小就躲着你，拼命的读书，拼命的跳级，甚至躲到国外去不回来，听说你通过了耶鲁的SJD我很为你高兴，为了不让你因为我也在美国而不开心，所以我才回来的，我重来没有想过要将我们的婚约变成事实。”
　　安然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这一年来积压在他心里的恐惧、害怕、孤独、迷茫，以及想念，这些好的不好的情绪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素简觉得他现在说的话比他之前一年说的都要多吧。
　　“你离开家那天，我听妈妈说伯母邀请我们去你家吃饭，你也同意了，你都不知道到我那天有多开心，妈妈还取笑我，说我嘴都快咧烂了，让我矜持一点。”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开心的场景，安然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虽然脸上还挂着泪，可眼睛却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干净澄亮，素简觉得好看极了，这是她遇见安然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笑容，比想象中还要好看些。
　　“可是，不过一个失眠夜而已，我期盼了一夜升起来的太阳，却只带来了你的噩耗。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是想在你去美国之前赶回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我没有想到你已经厌恶我到了这种地步，对不起。”自责悔恨的情绪深深的笼罩着安然，嘴角那一抹笑容也不见了踪影，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素简的幻觉。
　　素简不喜欢这个安然，她喜欢刚刚那个笑的很好看的安然。
　　“我没有讨厌你。”
　　安然一怔，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去世的，我没有生前的记忆，我只知道我叫素简，因为对你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所以才跟着你，不管上一世发生了什么，佛祖既然让我忘了，那现在就是我的新生，现在的我不讨厌你。”听安然说的那些，她大概能推断出真素简的死因，安然深爱着素简，素简却极其讨厌安然，所以安然从小便躲着素简，只为了让素简开心，可素简最终还是因为误会了安然不愿和他结婚而自杀，安然也因此自责消沉。
　　她不知道真素简为什么会讨厌安然，甚至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看安然日记里的那些照片，真素简生前应该是很开朗阳光的性格，明明和那时候的安然很相配啊，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眼瞎？或者欣赏水平一言难尽？
　　这是个悲剧，而素简不喜欢悲剧，死的人已经死了，她已经开始了新的轮回，过着新的生活，活着的人不应该活在死人的阴影里，善意的谎言，有时候能够带来阳光。
　　“安然，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所以你要多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