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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211 星火点点燃旧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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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要爹爹能回来……我也想呀!”
“母皇!妳怎么说?”谷萼雪泪掉得凶猛,她不停的举袖拭泪,一双小眼儿变得红通通。
聿珏用力将两个女儿揽入怀里,不住拍抚着她们,“母皇?”
“很好。”
她眼角泛泪,却是笑了,对两个女儿都笑了。“檀华儿很好,萼雪也是……果真都是朕的好女儿。”
“谁说对了?是我吧?”谷萼雪扯着聿珏的凤袍,回头却只见娜仁其木格也在偷偷拭泪。
“萼雪对在愿意相信伯母说过的话,母皇也说过的,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有不要妳们;萼雪儿单纯可爱得真,这样很对!”谷萼雪笑开了,可聿珏很快又转向谷檀华,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是檀华也对了,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摆在案前供人膜拜,知道……爹爹他,不会再像妳们小时候抱着妳们,哄着妳们睡了。妳也对。”
谷檀华不似谷萼雪天真烂漫,而是平静哀戚的回望着聿珏,“母皇,爹爹他怎么走的?”
“不是有一段日子爹娘都离开兰州吗?记不记得?”谷檀华很快就想起来,谷萼雪想了一会儿,也点了头。“爹帮娘攻京城,咱们赢了,所以娘才登基成了母皇,就在那时候,爹爹给敌兵射中了,死在……死在娘的怀里。”
快六岁的孩子,已经对“死”字有点儿反应了,谷萼雪不笑了,反而扑进聿珏的怀里嚎啕大哭,谷檀华也听懂了,许是因为她早就心有准备,反应不如妹妹那么激烈。
“爹爹葬在哪?母皇带咱们去,好不好?”
聿珏不停不停拍抚着小女儿,泪满香腮的对檀华说:“好,只是改天吧……萼雪儿哭得这么伤心,母皇也累了……这几天拣个好日子,咱们就去!”
谷萼雪最后哭累了,躺在聿珏的贵妃椅上面睡,谷檀华拿了一把聿珏的玉簪子把玩,央求着薛崇韬说故事给她听;聿珏整妥情绪,对着娜仁其木格招招手,两个人相偕走出大殿。
“对不住,我没拦住她们,耽搁了妳处理正事。”
“不,两个孩子都渐渐长大了,我很高兴。”
娜仁其木格笑叹一声,回望着聿珏,“我真没料到妳会那样解释!”
聿珏噘嘴一笑,故意反问道:“什么怎样解释?”
“就是两姊妹都说对了……”
“那是我的肺腑之言;而且,我心底更期盼萼雪说的才是真的。”聿珏轻揩着眼角,指着花园里的亭子,身旁的宫人跟了过来,随手取了折扇在一旁替二人搧凉。
六月天,饶是长安,天气也着实热得紧。
邢朝贵吩咐尚食司送来冰凉的藕粉羹,聿珏呷了几口,似是灵机一动,“在两个孩子过来之前,我才问崇韬……有关继任的事。”
娜仁其木格尝着藕粉羹的甜香,似是意犹未尽;邢朝贵发现了,又给她盛上一碗。“嗯!决定了么?”
“还没说出个结果呢!这些年,妳对她们的性子也算得上熟悉,妳怎么说?”
“继任的意思,就是要当太子吧?”娜仁其木格确认道,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萼雪挺像妳!”
“是像以前的我!”
“檀华儿……我也觉得她挺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娜仁其木格轻咬贝齿,藕粉羹顺畅的滑进喉里,带点舒畅的甜香。“只是有些太老成了!不大像不足六岁的孩子。”
“她是如此,今儿个提到烨卿的事,更让我感受到这一点。”聿珏抹了抹唇,再度确认道:“所以妳觉得萼雪儿好?”
娜仁其木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可是依照妳们的律法言,继承的只能是檀华不是?”
“话虽如此,我就不是嫡长女!”聿珏指着自己笑了笑,“是么……妳觉得萼雪儿好。”
“聿珏,妳属意檀华,不是么?”放眼整座皇宫里,只有两人能轻易开口喊她的御讳;另一个自然是湘君。
两人在一起相处多年,娜仁其木格对聿珏的心思自然清楚明白。
“是啊,至少现在是。”聿珏轻揉了揉眉心,笑叹了一声。“这事儿尚且不急……倒是有另一件事要给妳知道。”
“莫不是又要来管我与司徒将军之间的事……”娜仁其木格含着调羹,故意口齿不清的抱怨。
“不是!最好妳们两个的私事会有朝臣愿意写在折子里!”聿珏遮着唇大笑,但也随即沉下脸来,“我方才翻了翻折子,才知道西荻那头,恐怕又要启战端了。”
娜仁其木格瞠目,连忙扬起声调追问:“又打?怎么回事!”
“显然布塔娜以为自己准备妥当了,要报数年前的一箭之仇。”虽然那一箭不是射在布塔娜身上,却毫无疑问刺伤了她的心;这股情绪反复酝酿,成了她决意向生父用兵的恨意。
“妳说妳派了人去都庆府,难道不是为了阻止这件事发生么?”
“咱们两国虽友好,但她至始至终就没松口说要放弃攻打阿日斯兰,这几年来在台面下,也发生过不少冲突。”
“这……怎么办才好!这两边都有我的家人,聿珏!妳的打算呢?”
聿珏拍着娜仁其木格的手安抚,“对于我来说,她们能不动兵是最好,只是我不知道布塔娜还会不会卖我一个面子?至于阿日斯兰就更不用说了。”当年他的爱将可是死在她们手中,他对聿珏肯定恨之入骨。
娜仁其木格回握着聿珏,一手捧着心口,似是不安极了。“我唯一担心的只有察哈尔旗,察哈尔会怎么样?大汗是否会利用两边都有察哈尔旗的人这一点,想办法来拖住太后……”
“尽管伊勒德他们在西荻很受重用,不过妳担心的事应不至于发生。”聿珏真正想说的,是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布塔娜手上,断不可能因为底下的人素有瓜葛而动摇决心。阿日斯兰亦然。“我会再探探西荻那头的情况,必要时,我会让白丽带兵出征。”
“意思是连咱们都要掺和进去?”
聿珏坚定地摇摇头,“要她们打消念头罢了;话虽如此,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必要时,我只得亲自出马。”
*
月底,聿珏命白丽自兰州领着十万大军向两国边境进发,七月初,听闻阿日斯兰召集各旗旗主,麾下精兵整装待发,眼看就要杀奔至都庆府来,而西荻这头的布塔娜,也已率兵誓师。
长安这头,聿珏特意拣了一日下着细雨的早晨,听过朝臣奏议之后,便依约带着两个女儿前去祭拜谷烨卿。
与谷烨樊下葬地点并不同,谷烨卿官至骠骑将军,死后又被追封为皇夫,聿珏登基后尽管在用度上甚为简约,但修建陵墓还是依照品秩来做;当初助她登基有功之人如知更、苑以菡等等,都比照办理。
谷萼雪哭得抽抽噎噎,就连上香都没办法自己来,谷檀华小脸上的肃穆与聿珏无异,粉唇儿念念有词,似是心底郁积了不少话要来与爹爹说。最后取走了妹妹紧握在手上的香,跪在地上把香给奉妥了。
“谷檀华说,母皇是担心咱们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嗯,姊姊说得对,檀华儿来,母皇问妳。”聿珏牵着女儿,亲自替她戴妥帷帽,“妳这么聪明,知道人死是怎么一回事么?”
湘君与娜仁其木格对望一眼,对于聿珏这句问话皆是皱眉。
“死了就是……埋进土里了,不会动了?”
聿珏对着檀华点点头,又拍了拍萼雪,“妳说呢?”
谷萼雪用力吸着气,“好难受……母皇,我没气了!”
“因为萼雪儿哭得伤心;真不行就张嘴,会好一些!”聿珏激赏的拍了拍小女儿,“人没气了就是死了,死是很可怕的事;埋在土里就没法子与妳们说话,抱抱妳们,牵着妳们的手……唯一能够在看见爹的时候,就只有在梦里了。”
祭拜过后,聿珏这才带着女儿回宫;白丽奉命带兵出征,她的儿子便自然而然的带到宫里照顾,两个女娃儿与男孩儿于是经常凑在一块儿,与这小她们数月的表弟玩耍。
看着她们如此打成一片,聿珏不禁笑开,湘君领着孩子往翠华斋去,只留娜仁其木格在身边。
“白丽传来的消息,在昨儿个终于到了。”
跟着她走向凰宁宫的娜仁其木格这才明白聿珏为何拉着她说话,“结果呢!”
聿珏摇摇头,“情况不太妙!恐怕我得亲自过去,希望能让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弭战端!”
“可……这样做能行么?妳是皇帝,而此回甚至与妳大煌无关,却要劳驾妳……”
“谁说与我无关?”聿珏微抿朱唇,望向娜仁其木格的眼神多了点锐气,“我不是有妳这个心系族人的姊妹么?还有布塔娜太后,我之所以能够安然回到大煌,也是托了她的福。”
“聿珏……如果真打起来了,妳要帮哪一边?”
“于情于理都是帮西荻,可我只能助她们守城,她们若要攻,这我是不能答应的。”聿珏挑眉,笑容里夹杂着身为人主的盘算。“西荻眼皮底下不能少蒙古这敌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蒙古的铁蹄把西荻给踏平了;两边就这么互相牵制着,于我大煌纔是最为有利,也省得我拨兵死命提防着北面。”
娜仁其木格会意的点着头,继续跟着,“况且……一旦两边平静下来了,妳才会认真考虑司徒勒的追求不是么?”
司徒勒心仪于她,放任着不少姻缘错过,这在她们这一群心腹里是人尽皆知;她表面上总推说自己仍思念阿日善,可真正的原因,只有聿珏知道。
“说、说到哪里去了?我一个嫁过的女人,横竖也是配不上司徒将军的……我不值得他这样为我等待!”娜仁其木格缩着颈子干笑带过。
聿珏忽地止步,向跟在后头的宫人挥挥手,“你们先退下!”
众人对于聿珏不管是对湘君,还是对她的厚待,他们早就习惯了。聿珏柔望着她,“这儿没别人了,娜仁其木格……我不是不喜欢妳,只是,妳就这样静静守在我身边,放任青春年华溜走也不是个办法……我身边已有湘君照顾着,够了。”
埋藏多年的心思忽地被她拆穿,娜仁其木格一双素手紧揪着大袖,素白俏脸登时胀红了,“妳……是不是嫌我跟在妳与湘君身边,打扰了妳们,所以才要我……”
“不是!而是妳要的,我没法给妳……妳替我带两个孩子,还帮我照顾公婆,偶尔进宫来陪伴我,妳做得够多了!”聿珏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想珍惜与妳在一块儿的时日,可也不忍让妳就这么一直等着……司徒勒性子是直了点,可是他真的待妳好,妳若瞧不上眼便罢,如果以为他是能托付的对象……妳还是跟着他为好。”
娜仁其木格红着眼眶,轻轻的甩开聿珏的手,“司徒将军人是挺好,可我并非这么中意他……让我再想想!”
她转身欲走,“娜仁其木格!”
强撑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背对着聿珏,努力不让哭声给人听见。“怎么了?”
聿珏咬唇,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三个字,“对不起。”
“哪有皇帝与人道歉的?”娜仁其木格噗哧一笑,随手抹着脸面,举步欲走——“对了!聿珏……妳若要去都庆府一趟,我能……跟着过去么?”
***
皇帝御驾亲征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礼节繁多自然不在话下;聿珏一面命令所有礼节从简,更遣快马将谕令送往白丽与布塔娜那头。她将内政全权交给傅迎春与薛崇韬二人,命自己为主帅,在湘君、娜仁其木格的陪同之下直接往都庆府赶去。
大煌皇帝亲率大军过来,这让身为盟邦的西荻军心大振;两国主君不但皆为女主,更有着一份私交,这样的消息传到了蒙古各旗里头,更使其备感压力。
聿珏的车驾抵达时,布塔娜亲率百官迎接;聿珏与布塔娜一齐喝了迎宾酒,随即给请入城楼里。
“咱们的大军随时都能发兵,为求方便统御,我只让我儿留守王宫。”布塔娜径自解释着,邀聿珏上座。“此处不比宫里舒适,还望圣上海涵!”
“太后不必多礼,咱们并非头一回见面,计较这个就未免太过生分了。”聿珏头戴冠冕,金凤袍、钗钿装扮都与身在长安无异,布塔娜笑望她的神情仍显亲切,心底却不禁怀疑,为何聿珏来此竟未着兵甲?
“太后近来可好?身体无恙否?”
“还行,只是头发白得多!”布塔娜指了指簪子,转向跟在聿珏身后的人,“圣上这护卫,还是与您形影不离?”跟来的只有湘君,另一名能统率全军的白丽仍留在阵中,恐怕是为防万一。
“是啊,朕不管去哪,身边总得带着她;大王又如何呢?”
“我儿很好,能吃能睡的!”面对聿珏刻意为之的寒暄,布塔娜已经渐渐失了耐性。“敢问圣上,咱们这一回,打算如何对付……”
“太后未免操之过急了,朕来此处之前才听见哨探来报,阿日斯兰忌惮着咱们两军连手,已将下寨处向后退了逾二十里之遥,尽管蒙古的勇士各个身怀绝技,要想面对咱们的精兵也得付出不少代价。”聿珏笑得一派轻松,然而布塔娜的脸已是微微沉了下来。“朕远道而来,是为替太后退敌的……”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应该好好商讨才是!”
“可退敌的方法绝非只有与之交战一途!”聿珏来到布塔娜面前,缓缓伸出手来握住她。“布姊姊,此战看似阿日斯兰来攻,实则是妳主动寻衅,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