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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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宁是个大城市，人很多，这一点很好。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人群里，很少有人真的在意他人是谁或在做什么。地铁二号线大剧院站直接通到了剧院的广场里，走出来就可以看见巨大的宣传牌——最近剧院在上一部引进的德语音乐剧。音乐剧很受欢迎，甚至一两个路口之前就有人挂着腰包逢人便问“票多不多”。
温航是大剧院的音响师，每天工作时段从下午开始，一直到晚场结束十点多。甚至如果拖得久了，下班之后连地铁都没得坐。可温航又实在懒得开车，于是只能每月都有一两次打车回家。
这次他打的优步师傅是个东北人，一口魔性的大碴子味，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愣是搞得温航都觉得自己要被带跑了。结果师傅的车兜兜转转就是转不到他所在的路口上，第七个电话的时候温航本想说师傅您别找了停着别动我走过去，结果师傅电话一打来直接说不行了小伙子我真找不着我取消了。
说完挂了电话，真的直接取消了。
留温航在湿热如凝胶般的夏夜空气中冒汗。
他本想咬咬牙打个出租，贵就贵点，所以开始在兜里翻找现金，找到最后拼出来八块人民币和一张交通卡，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块钱，显然不够。
温航T恤已经全湿透了，叹了口气。
和交通卡一起翻出来的还有一张就餐小票，小票正面是在市中心一家餐厅吃的一顿晚饭，两人花了五百多块。他请客，请的是一个记者。记者最后在小票后边给他留了一个人名和一个地址。
黄沛，博正区林科西路慧园小区5号楼。
温航又用软件叫了一辆车，目的地改成了林科西路慧园小区。
他请客的那个记者，除了给他留姓名地址之外，还给他看过一张照片。温航看这张照片看了不到三秒钟，但那人的脸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这次没有任何计划和想法，纯粹是碰碰运气，摸一摸情况。
他向来不信鬼神，但是这次却在心里自我安慰说是天意如此。
林科西路并不远，不堵车的午夜十分钟也就到了。他上车的时候还看到演员出口有两两三三正在结伴等车聊天的迷妹。温航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师傅直接开车走了。
慧园小区并不大，也比较老旧，所以门口没什么刷卡门禁之类的东西，温航相进去很容易，只在门卫给他的一个破旧发黄的登记本上写了一下。登记本上的字迹全部都潦草难辨，信息填得也不完整。
如果说这登记有什么用，那就是门卫窗口透出来的冷气多少让他冷静了一些。
温航靠着小区内昏暗的灯光找五号楼。这小区里一共也就不到十栋楼。顺序从进门左手第一栋开始，向里是二号、三号，五号正好拐弯，就是中间一排楼最里的一栋。记者提供给他的信息只有楼号，并没有单元号，因此温航从五号楼前走了一遍，把左中右三个单元都挨个看了看。单元入口都有防盗门，可以按铃让业主开门或是输密码。透过单元门可以看见里边昏黄的灯光以及电梯门。电梯门上边贴满了各种广告。
温航绕过五号楼的楼角，想去背面看一下，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正戴着耳机夜跑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黑色运动裤，短发，有胡茬。那人和温航险些就真的撞在一起了，可那人也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连说了两句抱歉对不起之后准备绕开继续跑。温航本以为自己一定会立刻就认出黄沛来，但事实上，直到黄沛几乎要离开他视线的时候他才突然确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还以为保安室的冷气已经让他清醒，但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黄沛已经被他冲着推到了五号楼侧面的墙边，还被他拿这一把小刀压着脖子。
刀是他下午割音频线的时候顺手放在裤兜里的。
黄沛的耳机掉在了地上。他仍旧低着头，似乎对攻击他的人是谁完全没有兴趣，看起来丝毫不惊讶，整个过程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
温航没有想到他仍旧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愤恨。他的手颤抖着，恨不得现在就把刀插在黄沛的脖子里。
温航深吸了一口气：“是你。”
这话终于让黄沛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但这一眼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温航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在登记本上写的名字和电话，想起来了大剧院后门几个一起等车的姑娘，想起来了他今天割音频线的时候还在抱怨剧院为什么不能多买几根不同长度的。
他慢慢把刀放下后折了起来，后退了一步。这不会是徐先泽希望的，因此他抹了一把脸，转身就要走。
结果黄沛叫住了他。
“您等一下。”
温航听见背后的声音之后下意识转过了头。黄沛的声音和录音里听起来完全不同。黄沛的耳机还拖在地上，脖子上还能看见一道红痕。此时，温航才注意到他疲惫的面色和空洞的眼神，以及右膝上十分厚重的护膝。
黄沛出乎意料地直视着他。
“您是为了……？”
温航几乎发不出声音：“徐先泽。”
黄沛点了点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些情绪，仿佛他真的知道温航说的是谁。
是在初中的时候，温航突然意识到，徐先泽长得很好看。温航当时刚刚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同性有不一样的想法，赶上家里爸妈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因此他前所未有地把注意力放在学校和朋友身上。徐先泽和他小学四年级就认识了，以为两人的父母是同事。当时徐先泽的性格是在父母圈里出了名的好。人很开朗，也很懂事。
最先注意到温航不对的也是徐先泽。
终于在有一天放学之后，徐先泽要求温航和他一起出去吃个麻辣烫。吃的时候，竟然从书包里掏出了两瓶啤酒。两个人当时都是第一次喝酒，温航看着徐先泽的脸，眼眶一热，就把所有能说的都说了。
徐先泽一直很有耐心，听到最后也跟着温航伤心。两个人为了散酒气就在外边散步到很晚才回家，他们住同一个小区，温航跟着徐先泽一直跟到了他家楼下。
徐先泽立刻就问他是不是不想回家，要不要在他家住一晚。
然后温航就借着酒劲直接吻了上去。
那是两个人之间有且只有的唯一一个吻。
因为反复想过太多次，因此温航已经不知道关于那个吻的记忆中哪部分是真实的哪部分是错觉。徐先泽没有拒绝这个吻，但温航不记得对方是否回应过他。
第二天，徐先泽跟他玩“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游戏，温航也就配合，一配合就配合了十年，直到徐先泽结婚。
见过黄沛之后，温航觉得自己像是被打进了一个什么次级空间里一样，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翻来覆去连梦里都是黄沛的眼神和徐先泽满是血的脸。温航只睡了三个小时。他从床上爬起来，把他找到的所有关于徐先泽的照片、视频、物件，都拿到了一起，放在了床上。
温航坐在床上，看着那些东西，抱头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