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童话》斯言

1、祸从天降

　　我坐在往常办公的位子，右手握着鼠标无目标的在流氓兔桌面上乱点着，感觉无聊至极，看着女主管声色内敛的教训着新来的同事，厌烦的听着右边窃窃私语的八卦，好像是经理的绯闻，闻着左边传来蛋塔的诱人香味，她又在偷偷吃零食了，我的脑袋开始当机，空白一片，托着腮，孥着嘴，半闭着眼睛，处于半睡半醒的神游状态，叮铃铃的午班铃声响起，我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又来了，该死的午饭，我已经极其厌倦了那些千遍一律的饭菜，实在不明白那些本事高明的大厨为什么要屈居我们这个小小的食堂，说他有本事，可真不是盖的，别人的本事是把同样的材料做出不同的花样和味道，他更绝，居然能把不同的材料做出同样的味道，我对他已经叹为观止了，举双手投降。只是我的胃实在难以忍受他的绝技，对多元化的要求胜过温饱。
　　蛋塔小姐伸过个爆炸头来：“你怎么还不走？快关门了。”
　　我无意识地说：“哦，好。”才回过神来：“走？去哪里？”
　　她嘴边上还挂着蛋塔的残渣，我指指，她笑着用舌头一舔，残渣就消失在龙卷风般的舌头下，再次让我惊叹下她的特技：“今天三八妇女节，放半天假，你有什么节目？”
　　哦，我恍然大悟，今天是我们伟大的妇女的节日，没想到我就已经迈进了妇女的行列，我怎么记得我昨天还唱着十七岁的雨季呢，今天我就可以肆意的谈论未成年人不能涉及的话题，还穿着几寸高的高跟鞋跑在豪华的大厦里，看在外头惨白的太阳，我茫然的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潮水般涌过来，涌过去，好像DVD的快进，可惜，我没有办法让他们暂停。
　　几声尖锐的尖叫伴随着轰然的撞击声，发生车祸了，这个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可是人们仍然很自觉的围了上去，很快就自动形成个圆圈，再次验证了鲁迅对中国人认识的正确性，唔，千古不变的中国人，我也是，虽然我没有围上去，可也兴致勃勃的爬上二楼，像被抓了脖子等待上架的鸭子一样，伸长了我细致的脖子，垫起脚尖想看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其实，还有什么事情呢？车祸，谁都能想象，不过是不同程度凹陷的车皮，严重点还有点碎玻璃渣子，两个破口大骂，拉拉扯扯的车主，间或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哭泣声，辱骂声，声声入耳。再就是血迹，最严重的死亡之类的。可是人们还是喜欢凑上前去看看，看什么呢？看是什么车给撞了，若是好车，没车的人羡慕不已，有车的人幸灾乐祸，看是什么人给撞了，若是严重，有人替司机不值，撞轻了，他们觉的失望，更觉得浪费时间，可还是执拗得占着有利地形，生怕别人占了去。
　　可是，我的揣测都错了，而且错的离谱，等到警车呼啸着赶来，拉起了黄色警线，我看到了那辆撞翻了的宝马车，原谅我对车的认识还在标志阶段，除了知道是宝马之外，什么型号，国产进口，我已经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
　　于是，那辆宝蓝色的车，歪斜着，像个翻倒的乌龟，四只轮子还在呜呜的转着，似乎还在挣扎着想翻过来，车里没有动静，没人女人的哭闹声，孩子的痛苦声，男人的辱骂声，很安静，除了旁边的肇事司机在唾沫四溅的向警察做着解释，他高举着双手，好像在呼叫着自己的无辜，好像他才是受害者。我没有兴趣看人狡辩，就又看向那辆看起来挺豪华的宝马，终于有警察开了车门，警察们不知道应该先救人的吗？还是已经未看先知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我对那些警察佩服地和那个大厨一样了。
　　从大开的车门处，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人们争相占据有力位置，占到位置的大呼小叫，没占到位置的拼命往前挤去，手搭着前面的背，后面撞着别人的腰，这个时候真是扒窃的好时机，不知道葛优大师在火车上有没有教在车祸现场作案的课程，扯远了，回到宝马车上吧，我从楼上可以看的很清楚，再次感谢那个不务正业的保安，正站在我旁边，绘声绘色的描绘着，马三立应该收他做徒弟，绝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看见车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情人？名星？富豪？政要？其中的任何一个选项，都能成为每天的头版头条，若是能重两项，就是爆炸性新闻了，绝对比蛋塔小姐的爆炸头有刺激效果，听说有报纸说发生任何稀奇的事情，打电话去报告，可以有五十到一百块的奖金，可惜我不知道电话号码，不过我已经看到有人在打电话了，祖国的GDP又涨了一百块。
　　男人被拖了出来，可是，卡住了，拉不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死命的拽着他的手臂，原谅我不像把画面描绘的想那个保安说的那么血腥，虽然，到处是点点猩红，触目惊心的鲜血，我努力把视线越过攒动的黑色人头，看到警察像拖动一头死猪一样想硬拖出人，阿弥陀佛，那是个人的躯体呀，难道那个警察以前是屠夫吗？看那男人穿着高档的西装，程亮的皮鞋，怕是平时，那警察还要哈着腰敬礼呢。可是，现在，那是没有知觉的尸体，没有痛觉，没有屈辱，没有思想，人死如灯灭，看来那个警察已经深刻领悟到了庄子的齐物论，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好悲哀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可惜没个鼓让他敲。
　　那警察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有拖出那堆肉来，哦 ，不，是那个人。警察先生很锲而不舍，看他左拉门，右踢车，拉开架势，我不得不再次赞叹，完美，绝对符合最佳力学原理。可是，还是没有用，警察先生很丧气地放弃了，对同伴耸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学地真像啊，美国电影看多了，大概还觉得挺帅的吧。
　　虽然有充气袋的保护，可是因为车已经翻了过来，头着地，不死也是脑震荡，医护人员看了看，也摇头。看来那个满脸血痕的英俊男人是没救了，既然是满脸血痕，我怎么就知道是个英俊的男人呢？看他笔挺的身材，考究的衣服，若是个麻子可真让人失望。所以，把事情想好一点，一个英俊的男人，一个女人，开着豪华的宝马车，在路上发生了车祸，绝对很罗曼蒂克，能让小女生浮想联翩许久，可惜，我已经在过三八妇女节了，所以，我很快拉回了神思，警察把充气袋弄破了，就可以看到是什么再和警察先生较劲了。我从破碎的挡风玻璃那里看到，是那个女人，她抓着男人的手臂，很紧，很紧，是她在和警察先生抢人，另一边的人想把她拖出来，两边一扯，没用，她死死的拽着那个男人的手，拽的那么紧，好像永远不想松开似的，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我不禁有点毛骨悚然，看他们拖拉的方式，很担心会把女人的手扯断，没办法，只能从一边拖人了，等把人拖了出来，医护人员怎么也不能把两人的手松开，这样很不方便，怎么放担架上呢？一起放好了，于是那个年轻美丽的女人盖在那个英俊的男人身上，一支手仍是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我想，一定抓到肉里去了，不然怎么那么紧呢？我好像看到有什么在发光，两个人的手指上，确切的说是无名指上，一对情侣钻戒，在太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闪的我眼花，好像有什么东西迷住了我的眼睛，酸痛酸痛的，朦胧中，那对情侣钻戒随着救护车走了，我抹了抹眼睛，忽然很想见到一个男人，我的男人，把我变成妇女的那个男人，他现在在做什么？在开会？写报告？查阅资料？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仍是像平常一样工作着，为我们的家庭，我们未来的孩子辛苦地工作着。他不知道有一对情侣出了车祸，那个女人在临死之前，死死地拽着她的男人，不想让任何人分开他们，死亡也不能让他们分开，他们生死于共，他们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点，我不知道我最终能不能和我的男人一起面对死神，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一直拽着他的手臂，把手指扣到他的肉里，他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