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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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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太子终于回到了上京。
此时,上京的天气还不算太热,而南方早已经进入了夏季,因为太子振灾的措施得当,灾情最严重的一带居然在夏季来临之前抢种了秧苗,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消息。
颜冰雪领着中乾宫的嫔妃们早早就在南门外迎侯,再加上朝廷派来的官员,随行的侍卫、伺侯的宫女、太监,早就把南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好在这条街早已经戒严,没有寻常百姓往来,因此宫里派出的人虽然多,倒也井然有秩。
与官员们不同的是,颜冰雪一干女眷都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布蓬里,蓬内还有宫里搬来的小几,上面清茶、各色水果、点心一应俱全,虽然略显拥挤,但比起要在烈日下站上好几个时辰的官员、奴才们,那就幸福得多了。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守在前方探子才看到太子的车驾,快马前来禀报,嫔妃们便哗啦啦的全部站了起来,随行的侍女忙着给她们整理衣裳、头发。待她们涌到大街上,那些本来已经有些疲倦的官员们也全都挺直了腰背,显得神采熠熠了。
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太子车辇上的华盖才远远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随着华盖上流苏的摇曳,整个车辇如同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般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臣妾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奴才(婢)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一干妃嫔、臣工、太监、宫女们“哗啦啦”全都跪倒在地。
身为太子正妃,颜冰雪其实是可以不跪端昭的,但在这样的隆重的场合,若只是他一人例外,却也未免显得过于突兀。
端昭乘坐的车辇,说是车,其实并没有车轮,而是由八个轿夫抬着的轿子,其外型有些类似于现代某些山区景点方便游客上下的两人抬的滑竿。当然其装饰之豪华、作工之精美、用料之讲究是绝不同于那种简单的竹制滑竿的,光是车辇扶手上贴的金箔、华盖上镶嵌的美玉以及庄重而神秘的紫色帷幔都再再述说着奢华与高贵,也体现了其主人尊贵身份。
正午的太阳是炙热的,即便是上京六月的天气还算凉爽,等到端昭的车辇走到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诸位美人脸上也冒出了一层薄汗,至于那些穿着厚重朝服,在太阳下站了老半天的朝臣们,怕是汗水早已经湿透了衣襟。
颜冰雪抬头望去,骄阳下,端昭一身华衣,纤尘不染,俊逸的面容沉稳而内敛,没有表现出半点长途跋涉所应有的疲惫和劳累,因为背对着光,他的眼神显得格外的深邃幽暗。他坐在高高的车辇之上,坐姿挺拨而坚毅,在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朝臣和嫔妃面前,显得那么的疏离和高贵,那种气吞山河、俯视天下的尊贵气势一览无遗。
“诸位辛苦了,请起。”
端昭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清澈,只是一瞬间,他身上外放的锋利和鸷猛便收敛得一干二净了。
“谢太子殿下。”
众嫔妃和朝臣们纷纷起身。
“落轿。”
随着端昭随行礼官一声长长的唱喏,轿夫小心地将肩上的车辇放在了地上。
“冰雪。”端昭唤了一声,缓缓地朝颜冰雪伸出了手。
颜冰雪微微一愣,低下头去,却对上端昭仰视的和善眼神。
端昭车辇的底座很高,然而放在地上,坐姿的他仍然不得不抬起头仰视站姿的颜冰雪。这种姿态与他方才坐在轿夫们肩头上的强势大不相同,在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分外清楚地意识到这位太子殿下不良于行,更甚者,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颜冰雪的目光柔和下来,温润一笑,上前两步,把手轻轻地放在了端昭的手中。
旁边早有太监机灵地端来了矮凳。
顺着端昭手牵的方向,颜冰雪落落大方地踏着矮凳登上了端昭的车辇,然后坐在了他的身侧。车辇上的坐位宽大,便是两人并排坐着,两边依然还有很多空余的地方。
端昭握着颜冰雪的手,目光专注而满含情意,透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快乐。
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感情很好,看来果然是真的。底下的官员看在眼里,忍不住想道。只是颜氏本家最后一位嫡女嫁了这样一位夫君,怕是翻不起什么大浪了,据说颜家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偏安江南一隅,已经退出了天顺的政治中心,近些年,朝堂上更是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既便是还有几个分支看来还有些影响力,可毕竟是不能与嘉德皇后嫡系后裔的身份相提并论的,看来,这个雄踞王朝数百年的大家族也终是真的衰败了。
“皇上已经赐了宴,太子殿下您看是要摆在哪里?”负责礼仪接待的太仆令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连忙来到端昭的车驾前。
随行的官员已经熟练地安排侍卫换防,车马安置以及随行人员的衣食住行。
端昭略一沉凝,吩咐道:“就摆在太子妃的仪凤殿吧。”扫视了一眼程琴素等妃嫔,道:“你们也来,咱们一家人可好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
“是。”众妃嫔齐声应道。
“太后晚上定在南厢房为您接风洗尘。”太仆令继续说道。
“本宫知道了。”端昭点点头。
“太子殿下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寝宫去去风尘,冰雪那里自会安排妥当。”颜冰雪柔声道。端昭笑着点点头,“也好。”
“起轿。”礼官唱喏着。
人群裂开,朝两边退去,只留下中间一条宽阔的街道。
颜冰雪坐在端昭的身边,朝下面望去,因为视线宽广而深远,那些恭敬的站在他们脚下的官员们便显得分外的渺小。即使是所谓出身低微的端昭,却真真正正的仍是一位皇子,在其他皇子眼中,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他的身份不够高贵,可在这些臣民面前,他却是高高在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尊贵气度是怎么样也打磨不掉的。他转过头,看到的是端昭俊美的侧脸,这位本朝的太子殿下,将来注定要站在这个王朝最顶端的男人,在那温柔的表面下究竟有着一颗怎样锋利而鸷猛的心?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中乾宫行去,到了仪凤殿门口,颜冰雪下了车辇,带着锦凤等人安排皇上所赐的御膳,各宫的妃嫔也纷纷回宫梳妆打扮。
端昭则继续前行,在秋燕阁门口落轿,遣走太仆令及相关官员,径直入了秋燕阁。
在门口迎接端昭的执事太监并不是中乾宫的四品大太监从贤,反而是地位略低一等的五品执事太监的敬忠。这个看起来有些憨厚害羞的年轻太监自打被端昭破例提拨之后,不知道遭了多少中乾宫内自认才干和机灵都比他强百倍的年轻内侍的羡慕和嫉妒。
敬忠的旁边站着敬诗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那个侍卫年纪尚轻,模样却很是普通,属于那种扔在人群里便找不到的那一种,更加奇怪的是,身为一个侍卫,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丁点的身为一个武者的犀利和沉稳,反而时不时的闪现出天真好奇的光芒,仿佛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对城里的一切都觉得特别稀奇。
敬诗做为端昭身边两大贴身侍女之一,说起来便已经算是端昭内房之人,其身份地位虽然不如颜冰雪等妃嫔,论亲疏的程度却远在众嫔妃之上,况且她久在端昭身边,本身是深得端昭信任的,众妃嫔心中纵然嫉恨,却也不敢轻易寻她的茬子。此时的敬诗扶着一个木制轮椅站在敬忠的身后,见了端昭也只是微微蹲了蹲身。
端昭的车辇进了院子,敬忠便上前打发了轿夫,同时关上了秋燕阁的大门。
太子回宫,这秋燕阁迎接的人手可也太少了点,只是秋燕阁没有闲散的人员,便是打扫的下人也是一早一晚固定进来清扫,至于端昭的寝房、书房等重地更是由敬诗、敬蓉这两个贴身侍女亲自打扫的。早先的时候,宫里对端昭的怪癖还有所诟病,只是后来眼见着皇上、太后都听之任之,便也就习以为常了,至于秋燕阁里的人,本都是端昭的亲信,对端昭的脾性都是真正了解的,自然明白端昭是从来不在意这些排场的。
敬忠上前先告了罪,然后便把端昭从车辇移到了轮椅上,一边推着轮椅朝后院行去,一边嘴里说:“亦辉大人已经到了,殿下是要先盥洗还是……”
“去内堂。”端昭打断敬忠的话,想了一下,又道:“敬诗,准备盥洗用具和便服。”
“是。”敬诗回答,也不跟着端昭,径直转身去了。
“听说皇上赐了宴,可眼下还没到秋燕阁。”敬忠继续禀报道。
“已经摆在了太子妃那里,本宫这里也不过耽搁得一刻二刻,若不是对上京的局势有些不放心,本宫也不会一回来就急着召亦辉来了。”
两人说着,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后院的门口,穿过一个圆形拱门,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木制的车轮毕竟不是现代的充气轮胎,一点也不防震,行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显得格外颠簸,好在敬诗在轮椅上铺上了厚厚的坐垫,抵消了大部分的颠簸,可尽管这样,端昭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到了阁楼前,只见敬忠旁边的那个奇怪的侍卫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扶住端昭轮椅的一角,那轮椅便轻易地上了阁楼前的台阶,仿佛是自个儿飘上去的。
端昭微微一笑,赞许地看了那侍卫一眼。
敬忠上前推开阁楼的门,在外间的小厅里,有一个人坐在其中的一张圆角椅上,正悠闲地喝着茶。
“亦辉。”端昭唤道,双手滚动轮椅的车轮,自己滑了进去。
敬忠连忙从外面拉上了门,和那侍卫模样的人一人一边守在了门口。
椅子上的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脸上几道陈年疤痕十分引人注目,见了端昭,露出一丝笑容来,衬着那几道伤疤分外狰狞,那人的语气很淡,显得不卑不亢又同时带着几分随意,“太子殿下。”
若颜冰雪在此,定然要大吃一惊,因为这等在端昭内室之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从七品小官,江河督事樊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