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郁*德

7、第七章

　　当颜冰雪看到颜初静踏进房门，而她的身后跟着一脸傲气的柔萍时，他就明白他的麻烦来了。
　　颜初静的脸色很差，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是那么冰冷，在这冰冷之后，却又隐藏着一种压抑到了极点的忍耐和厌恶。

　　她的身后，除了柔萍，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和几个院子里丫环、仆役，但最引人注意的却是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和她一样冷着一张脸的女子，这女子虽然仍做少女打扮，年龄看上去要比柔萍大上好几岁，她很安静，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看似柔顺，但颜冰雪却在那一瞬间，看到她眼睛里淡泊一切的冷静和极力掩饰的精明。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倒有些注意，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比起柔萍，她的相貌显然逊色了不止一成两成，看她的年龄，也不像是桃染口中那个姚管事新带回的花魁，而是她明明是个下人，却显然比之柔萍更超然一些的地位。她站在颜初静的旁边，虽然不言不语，却无法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冰雪，姑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颜初静一点也不客气，字里词间都是兴师问罪。

　　颜冰雪看了一眼站在颜初静身后朝他露出得意洋洋神情的柔萍，有些厌恶的低下了头，但此刻显然不适合与颜初静扯破脸，他静静地道：“姑姑，其实不关柔萍的事，只是，冰雪有些累了，所以才会乱发脾气。”

　　“累？”颜初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如果你争气一些，姑姑又何必……”

　　“庄主，依奴婢看，丁神医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少庄主这些年也确实累了，西郊莲云寺也许真的是个好去处。”站在颜初静身旁的女子冷不防的插了一句嘴。

　　“锦凤，你怎么……”颜初静吃了一吃，望向旁边的女子。

　　“庄主何必自欺欺人？其实众姐妹心里也都是清楚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怕不是我们姐妹无用，少庄主的病也怕是好不了了。”锦凤抬起头，直视颜初静，没有一丝退缩，也没有给颜冰雪留任何颜面，即使是当众揭他的短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晨钟暮诵，也算是庄主给少庄主安排的最好的归宿了，相信少庄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颜冰雪诧异地看着锦凤，这女人居然怂恿颜初静将他送入寺院中终老？

　　“少庄主的病情想必少庄主您自己也有所察觉，自不必锦凤多言，又何必白白的耽搁了这许多姐妹的终生？”锦凤看向颜冰雪，虽然说着损害颜冰雪利益的话语，表情却非常自然，眼神也依然冷静清澈，有别于其他的丫环和下人，她只是简单的就事论事，既没有歧视也没有厌恶。
　　颜冰雪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仍然没有办法讨厌她。他不知道原来的颜冰雪会怎么想，但从他的角度看来，锦凤的提议是一点也没有错的，尽管自己压根也不想进什么寺庙，当一辈子的和尚。

　　“可是……”颜初静显然有些心动，她与颜冰雪虽然是姑侄，但这其间的亲情的情份却几乎是不存在的，如果没有那层血缘关系的羁绊，那眼神中的忍耐和厌恶怕会化成刺骨的怨恨和仇视。

　　“不，我不去莲云寺。”颜冰雪连忙抗议，他现在已经明白他在这个家的地位有多么的低，他的姑姑和一个丫环的简单对话就能决定他将来的命运。如果他没有背负家人的不幸，也许在一个静谧的寺院中终老对于他这样一个性格有些沉默的人来说未尚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和小说中那些毫无目的的穿越时光长河的人不同，他背负着一个使命，一个只有五年的时间的使命，对于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而言，每一天都是珍贵的，他没有时间浪费，也没有时间享受。

　　颜初静如刀般的目光立刻射了过来，显然没有料到一向懦弱的侄子居然也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

　　“少庄主难道还不肯死心吗？”锦凤的话语是犀利的，也是严肃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你自己不也是心知度明的吗，难道要因为你一个人的私心，就将众姐妹的幸福置之不理吗？”走到床边的妆台，提起台上的一块圆镜，递到颜冰雪的手中，“又或者，少庄主到现在还没有自知之明，那么就在镜中好好的看一看自己。”

　　“锦凤姐姐……”柔萍有些不安了，轻轻扯了扯锦凤的衣袖，她一向跋扈惯了，虽说自恃貌美，实在不甘心伺奉颜冰雪这样一个又丑又无用的病秧子，但她毕竟是穷苦出身，如今进到颜家，过着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日子，私下里却也是满意的。虽然对颜冰雪轻视厌恶，嘴上也不饶人，在颜初静面前，却也是不敢太过放肆的。

　　但锦凤却一把拉过柔萍，“少庄主，你看看柔萍，青春少艾，俏姿娇容，她难道不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更美好的将来的吗？”

　　颜冰雪愕然，不知道她倚仗着什么，竟如此大胆，那些通房丫头，虽然对他不敬，也都私下的，但她当着颜初静和一帮下人的面，竟这样奚落他，话不但说得过份，也着实是太放肆了。

　　“够了。”颜初静轻喝了一声，“锦凤，你太放肆了。”

　　“是。”锦凤垂下头，仍然是不卑不亢。

　　“冰雪，姑姑对你的期望一直很大，可是你却一直让姑姑很失望。”颜初静转向颜冰雪，语气中的冰冷依然如故，“你是姑姑的亲侄儿，也是姑姑唯一的亲人，虽然不想看到颜家血脉就此断绝，但姑姑也不忍心看你早夭，莲云寺环境清幽，的确是个好去处，从此皈依佛门，未尚不是一件好归宿。”

　　颜冰雪大惊，听颜初静的口吻，他绝不仅仅是到寺中休养那么简单，她的意思分明就是叫他出家为僧，从此与颜家再无瓜隔了。情急之下，他掀开被子，踏地下床，但那双细瘦的腿仍然没有服从他的管制，虚软的滚下床来，“呯”一声跪倒在地，起不来了。

　　但这样的行径显然是更增加了颜初静的反感，似乎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了，“收拾收拾，明天就起程吧。”

　　“姑姑……”

　　“林管家，帮少庄主准一辆车，明早起程，为免伤感，本庄主就不去送他了。”

　　“是。”一个中年男人上前答话。

　　颜初静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冰雪。”最后看了颜冰雪一眼，“你……好自为之。”

　　颜冰雪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颜初静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扫过房中众人的脸色，锦凤仍然是没有丝毫表情的，柔萍显然没有料到她一时的气愤，竟会让他落得这样一个结局，面上满是不知所措，而其它的下人，脸上全都是掩饰不了的赤裸裸的怜悯。

　　锦凤冷冷的声音传来，“林管家，还是赶紧安排少庄主明天起程的事情吧。”

　　林管家回过神来，连忙道：“锦凤姑娘说的是。”赶着丫环仆役们离开，“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矗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干活去。”

　　“锦凤姐姐……”柔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锦凤却推着她的胳膊，“妹妹也累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少庄主即使不在庄里了，你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都只是下人，庄主的命令我们听着便是，又何必管那么多？”

　　柔萍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呆呆跪倒在地的颜冰雪，跺了跺脚，终于离去了。

　　颜冰雪低垂着头，身体仍然是麻木的，手支持在地上，那双明明不是自己的手，却能感觉到从地板上传来的冰凉。

　　他听到众人离去的脚步声，听到有人轻轻的关上房门，然后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他以为是感觉不到的，却分明听到了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直到一双手轻轻的扶住了他的胳膊，一个柔婉的声音轻轻地道：“地上凉，还是到床上去了。”

　　“为什么？”颜冰雪抬头看向锦凤。

　　锦凤见拉不动他，便干脆也跪在了他的面前，那冰冷的神情褪去，换上淡淡的哀伤，“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可是……”捧起他的脸，直视他平静如水的眼睛，“……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看着我最亲爱的弟弟为了颜家的虚名，连命也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