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之界》紫炎风暴

4、第5、6、7章

　　第5章

　　黎努受到重创时，流歌看得眼睛痛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忘记了对打斗的害怕，本能地想去帮助他，可在抬腿的刹那，流歌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开步子。她不明所以，眼里心里都只看见自己浑身浴血的亲人，也顾不上细看自己脚下，继续挣扎着想靠近黎努。

　　“小心！”那迦一声断喝，向流歌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动。那迦分明看见有一脉脉细细流砂仿佛活了一样，纠缠着在向流歌腿上爬，象是想把她拉住一般。那迦忽然觉得不对，不由打了个寒噤。

　　杀意，是杀意，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那迦来不及细想便抬手发出一道劲气，卷起流歌一起飞上了自己的幻兽金翅鸟的脊背。只一瞬间，她们已到了半空中。迫近的杀气是如此强烈，那迦心下十分忐忑，暗暗责怪自己刚才过度专注于和黎努的决斗，竟没发现有魔物潜行到了这里。

　　流歌的对煞气的感觉不如那迦敏锐。她从最初一瞬间的极度惊恐中清醒过来一些以后，发现高空中的风尖啸着在身边乱串，自己正和那迦一同在半空中盘旋。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出声惨叫，低头看向刚才自己落脚的土地，可是还没理清思路，出现在她眼前的那幅诡异图象便骇得她脸色死白，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这么多天以来，只要没有风暴出现，沙漠就一直是安详寂寞的。此刻沙漠的地面却仿佛有了生命，开始起伏不休，以黎努画过符咒的那块沙地为中心，土地的波动一圈圈延展开去。可是其他的摩侯罗迦人依旧站在原地。流歌看着沙地仿佛海水般即将汹涌，恨不得放声大喊叫他们赶快逃开，可是他们却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禁锢，不能脱身。黎努还跪在原地，鲜血继续从他身上汩汩渗出，淌进沙地。沙子仿佛有生命一样，把黎努的鲜血吞噬得一滴不剩，地面上的沙连红都不红。黎努用血画的符咒，本来发出银色光芒，这会儿却在迸射出血色的光。

　　在早晨血红的阳光里，这幅景象说不出的诡异。

　　突然依稀响起了哭声，这哭声仿佛来自地下，随风传来，饱含着那么浓郁的悲痛和仇恨，教人不敢细听。沙漠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某种诡异有如噩梦的东西就要破地而出。流歌觉得右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回过神，发现那迦牢牢扣住自己的右腕，金翅鸟正在迅速远离刚才的战场。
　　她虽然对那迦伤害黎努恨之入骨，却还是忍不住恳求道：“龙王，救救他们吧。”
　　那迦却不答话，只拍拍金翅鸟的头顶，金翅鸟会意地望更高处飞去。

　　流歌心知自己的同伴们凶多吉少，再也按耐不住，扑倒在金翅鸟脊背上大哭起来。那迦却幽幽叹道：“你何必悲伤，这本就是你们摩侯罗迦人应得的报应。”

　　流歌性格本来倔强，对龙王这种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态度感到了愤怒，这时那迦却一手掰过她的脸，按低了她的头，迫使她看向下方的沙海。

　　就在这时，地上的流沙在瞬间凹陷了下去，沙的漩涡搅动不停，地面上的一切都没入沙中。只一瞬间，沙地又翻涌起来，吐出了一堆森森白骨。

　　流歌心痛已极，睚眦欲裂，却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
　　她恨极了自己的眼睛，透过黄蒙蒙的飞沙，还把一切看得那么真切。

　　就在这时，沙漠猛然裂开，旋风呼啸，飞沙走砾，一个庞大得可怕的黑家伙从地底下蓦然冲出，扭动着身子发出可怖的嘶喊。黄沙如怒涛般卷起，冲向天空。

　　在漫天漫地的风沙中，金翅鸟惊叫着闪躲，极力高飞想避开这从地下爬出来的魔物。

　　流歌惊惧交加。

　　第6章

　　那迦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天上地下的风瞬间猛烈起来，邪异鬼魅的气氛弥漫在风里。那厉叫着的魔物形体渐渐固定，赫然是一个狰狞的黑色骷髅，一个庞大到将朝阳的阳光都完全遮蔽的黑色骷髅。

　　金翅鸟极力高飞，想逃开迅速压迫过来的阴影。

　　那骷髅发出凄厉的笑声，笑声中凝聚了无数恨意：“摩侯罗迦人，看你们亲手种下的因，如今结成什么样的果。”

　　“这是什么？”听到流歌问自己这个问题，那迦在铺天盖地的邪气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摩侯罗迦的小公主。摩侯罗迦族里不会有人告诉你，这魔物是因为你父亲二十年前的背信弃义而被屠灭的紧那罗族的怨灵。夜摩沙漠二十年前并不是沙漠，那时这里是一座美丽的都市：紧那罗族的都城昆左迦。

　　荒漠只是表象，现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墓地。

　　埋葬的是一个种族。

　　紧那罗族。

　　二十年前，紧那罗族和摩侯罗迦族结成同盟，共同抵御夜叉族的入侵，可是摩侯罗迦王亚迦在战争的紧要关头背信弃义，把自己的盟友出卖给了夜叉族。昆左迦城成了孤军作战的紧那罗族最后的据点，三万军队和十万平民困守在内宁死不降，最后摩侯罗迦人在城市的水源投了毒，终于破城。破城以后是七日七夜的大屠杀。没有见过那屠杀场面的人永远难以想象，这里到处血流成河……血，血，到处都是血。那迦当时还年幼，被父亲带领着从天上飞过，看着脚下这片美丽的土地沦为人间地狱，整个城市里都是血光、火光，悲惨的尖叫和凄厉的诅咒上达云霄。疯狂的兽性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七天，浩劫之下，街市繁华的昆左迦城成了一座尸体遍地、断壁残垣、满目凄凉的死城。

　　摩侯罗迦王亚迦亲自领军将紧那罗族的王室成员一一斩首，只赦免了紧那罗王王妃辉夜，辉夜既是紧那罗王的妹妹，也是他的妻子，她成了紧那罗族王室的最后一人，她被亚迦掳回善见城，最后被册作摩侯罗迦王妃。那场旨在灭绝紧那罗族的屠杀之后，紧那罗族作为一个种族已经接近消亡，现在剩下的极少的紧那罗人，都是当初被夜叉族掳走为奴才保住性命的。

　　可是踏着血泊的胜利者们没能真正把这座城市占为己有。破城以后不久，就开始不断有鬼魅伤人的说法出现。开始的时候征服者们不肯承认，可是渐渐地鬼魅出现得越来越多。为了镇压那些死后尚自不肯安分的魂魄，最后摩侯罗迦人不得不把所有紧那罗族人的尸骨垒成了高台，在台上设立了祭坛，结下了强大的封印。紧那罗王族的尸体被封印在最底下，加上了最黑暗的禁锢之咒，让他们的魂魄永远不能超脱。然而那些紧那罗族的灵魂们依然不肯就范，虽然被咒印禁锢在那里无法离开，却极力将怨念透出来。终于，有一天，高台下的地面开裂了，整个高台沉入了地下，带着据说牢不可破的封印。

　　昆左迦城和紧那罗族原有的土地一夜间变成了沙漠，后来摩侯罗迦人称呼这块沙漠为“夜摩沙漠”。沙漠里游荡着这些地底生长出来的邪灵，他们是紧那罗族人怨念的残影，比黑暗还要黑，比深夜还要深。

　　这些被邪恶束缚不得超脱的邪灵，就这样在这片曾属于他们的土地上挣扎徘徊。有时候这些邪灵会抓取地面上的行人商旅为食，将他们吞噬得只剩一堆堆白骨。但是摩侯罗迦人加的禁锢之咒依然有效，这些邪灵只能在夜摩沙漠里出没，偶尔捕食沙漠里旅人，没有造成过大规模的伤害，也没有办法到别处去为患。

　　那迦不是今天第一次看到这种神秘东西，但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怨灵会集在一起，如此愤怒，如此疯狂。

　　第7章

　　无数怨灵带着怨怼在恶风中呼号，浓黑的云覆盖了大地，团绕成骷髅的脸。
　　不容分说，怨灵向那迦和流歌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一道道黑影在风中绕着彼此飞窜，画出诡异的图案，难以形容的可怖。

　　“时间不多了，我要怎样才能脱身？”那迦对自己问道。每天日夜交替的时刻是她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失去力量。
　　她勉强调集了体内的灵力，发出一道求救的咒语。
　　天空中那迦星突然光芒大盛。
　　朝阳边上，突然亮起一颗血红的星辰，连那怨灵都暂时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这颗引人注目的星辰。

　　那迦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全神贯注，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支持金翅鸟飞翔。

　　流歌束手无策，她震惊地看着那迦的脸，这张脸发生的变化使她感到恐惧不已。
　　在夜里，那迦是个活脱脱的娇媚女孩，薄怒微嗔，举手投足间无不是一个娇美任性的小公主。可现在，黎明的晨光里，那迦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年男子。虽然眉眼还是那种模样，但是整个个子大了一圈，眉宇间已经可以看见男子汉夺人的英气。

　　怨灵哀号着不依不饶地追扑过来。流歌看着越逼近越近的怨灵，神色有些恍惚。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陷在一场恶梦里，恨不能马上醒来。

　　已经彻底沉入了杀戮欲望中的怨灵越逼越近。
　　流歌用衣带把自己和龙王那迦捆在金翅鸟背上，长时间的颠簸把她折腾得七荤八素。主人陷入昏迷，金翅鸟已经完全慌不择路，只求能摆脱怨灵的攻击就好，被怨灵逼着盲目的乱飞，完全顾不上方向。

　　金翅鸟终于被怨灵击中，幻兽消失了，流歌和那迦重重落在地上。
　　流歌全身被震得似乎失去知觉，她下意识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那迦——这场恶梦终于要结束了么？她眼前一片血红，知道有血在从自己额头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却已经失去了痛感。

　　就在这一刹那，远方的风送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响声。

　　那声音虽然很轻，却低沉有力，来势很快，就象是殿宇里高大的门扉被风猛地推开。

　　怨灵们陡然一怔，仿佛被畏惧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居然停下了攻击。
　　流歌依稀只看到从那个声音的来处霍然裂出了一道电光，迅捷无比地斩入怨灵们化成的，浓厚得仿佛化不开的乌云里。

　　“快退！”那些互相缠绕着的黑影此起彼伏地惊叫着，

　　下一瞬间，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流歌身边，直面着怨灵。那青衣人手中握着一把光彩流动的长弓，看似非常随意地站着。

　　怨灵们被刚才那威力惊人的一箭震慑住了，它们从杀戮的欲望里冷静下来，打量着这个冒冒失失就扑进战团的人。

　　长长的青色披风罩住了他全身，看不清楚他的脸，但那看似随便的姿态却显然是久经训练：攻守兼顾，近乎完美的姿态，能刹那爆起还击，也能防御敌手从任何角度的进攻的姿态，还有，这是可以随意施放攻击性魔法的姿态。

　　看着他手中的弓，有些反应快的怨灵开始尖叫。
　　“沙哈之弓！”
　　“风神沙哈的神官！”

　　“不要多管我们的事，让开！”怨灵尖利地叫嚣起来，作势欲扑。
　　“服从我的命令，放了他们。”来人回答淡定，他的脸被风帽挡住了，流歌看不见他说话时的表情。

　　“凭什么，你也配命令我们？” 怨灵的回答短促尖锐。
　　“你们不认识自己的王？”青衣人拉下了自己的风帽，解下了披风，把自己清晰地展现在怨灵面前。“我叫岚非，最后的紧那罗王。”

　　俊美无畴的侧面，淡烟色长发结成随意一束搭在肩上，光彩流动的沙哈神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紫水晶一样的眼睛，美丽到不可比拟，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紧那罗王族独有的眼睛。

　　怨灵们看清了眼前这个旅人，刹那间议论声四起。

　　沙漠的风席卷而来，岚非手握长弓，一身青衣在风中飘摇，他默不作声地面对着怨灵，苍白的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荒漠单薄的日光射在他俊美的脸上，折射出淡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