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十三郎和他的丫鬟们》澄莲

7、重逢（一）

　　“倾国倾城，你们到后面看看情况……”副总管太和对双胞胎姐妹花道。两姐妹欣然领命，转身齐齐掉转马头向车队后头跑去。
　　月色娆人，可在这美丽的月色之下，一列长长的车队却在山间的小路上逃命似地狂奔。幸得这些马车都构架结实稳妥，马儿也是精壮的良驹，要不然照这样的跑法，还真不知会闹出个什么事来。
　　等……等等，这样的场景怎么……怎么这么地熟悉？
　　只见太和放下车帘，转头就看见了安坐在车内的另一名女子在对着她盈盈地笑着。
　　“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所以看见你紧张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可别生气。”那女子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啧啧啧，怎么连说的话都是一样地耳熟？
　　“哼，光知道在那儿笑，就不知道来帮帮我，也不看这两天是谁忙得连觉都睡不安稳？可你倒好，一个正总管在一旁闲得慌，累得我这个副总管像只工蜂一样忙得晕头转向的。我不干了啦！”太和耍起赖来，不依不饶地拉着涯的衣袖忿忿地大叫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这些天着实是累着了，可是这是主子的意思，我又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平日里懒散惯了，这会儿让你来顾这些事你当然会觉得累了。”涯柔声宽慰她道，“让你早些学会顾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只盼你早日能把这豆蔻府上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理好，若是哪一日我离开了也能安心……”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最后一句几乎是喃喃地私语，让太和听得迷迷糊糊的，心生疑惑却在看到涯的表情时硬是将一肚子的话给压了下去。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太和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忙扯开话题道，“我说主子这回是搬家搬出兴致了是不？说是来见故人，现在好了，澄姐姐人是见到，可咱们才在镇子里待了几天啊，就又要过上这种在马背上奔波的日子。真搞不懂主子他是怎么想的……”
　　“太和，”涯微微叹了口气，拉起太和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事情到了这份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主子他……”
　　这时马车突然微震了一下，似是有人跳上了马车，两人顿时止住了所有动作，相视一眼，涯低声喝道，“谁？！”
　　“是我，倾城！”
　　“前后都查看过了吧，有什么情况吗？”涯撩起车帘，看到倾城站在车沿上，一张小脸煞白得惊人，心顿时一惊。
　　果不其然，倾城蠕了蠕小嘴，“涯姐姐，太和姐姐，出……出事了……”

　　梅儿一早起来便坐在靠窗的小几桌子边上，拿起一副刺绣细细地绣了起来。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投进房来，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件素雅而唯美的外衫，在层层的光晕中散发出一种宁静而秀美的气息来，仿佛误入凡间的仙子，披上霓虹的羽衣将要羽化而登仙。
　　苏酥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她愣了愣，同样是女子，可梅儿身上又偏偏生出一种与她们这些丫鬟们截然不同的气质来，那种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常常让她们有一种错觉--这个女子非富即贵，若不是大户人家那锦衣玉石的娇贵小姐，便是那皇城之中贵气逼人的公主。
　　而且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像梅儿这样的姑娘为什么会在豆蔻府上给十三郎做丫鬟，是因为那个气质如兰，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敲开豆蔻府上大门的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吗？当时整个豆蔻府都沸腾了起来，豆蔻十三郎脸上的震惊与愤怒是她平生所未见的……
　　一阵轻咳打断了苏酥的回忆，接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拿下梅儿手中的刺绣，故作严厉地道：“你看你，又在弄这些费神的活儿了，又不是不知晓这早晨的湿气对你的身子是百害而无一益的，你却还要坐在窗前，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我先前开给你的那些方子给你喝的那些药不就都白费工夫了！”
　　像是应对她的话似的，梅儿又用丝帕捂住小嘴轻咳了起来，苏酥叹了口气，边帮她顺气边叹息地道，“你呀，老上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心里有多担心。”
　　“咳咳……苏酥，你知道我除了刺绣活儿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要是……咳……要是你连刺绣活儿都不让我做，那我还有什么用处，倒不如……”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了。”苏酥让随她进来的小丫鬟到衣橱拿了一件外衫给梅儿披上，然后将刚熬制好的汤药倒到碗里递给她，“成天这么胡思乱想的，身子可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想要调理好身子，保持心情的舒畅是很重要的，你这话要是给主子听见了，他非跟你急不可！”
　　梅儿蹙着秀眉喝完了汤药，用丝帕压了压嘴角，拭去残留的药汁，在听了苏酥所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后，泪突然地就这么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主子……主子他一定是嫌弃我了，所以才会……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连……咳咳……连走了都没说要回来接……接我……他一定是嫌弃我了……”嫌弃她这副不论吃了多少珍贵的药材多少名贵的方子都不见起色的坏身子，嫌弃她是个成天只会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没用的丫鬟，一定是的了……
　　“唉……”苏酥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宽慰梅儿，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她想说出来的，她心里有怨愤，怨愤十三郎在她跟阿阮情定之后，居然留书一封乘夜离开了，把她和阿阮的婚礼，把这“蔻园”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全都扔给老板娘方澄打理，气得方澄直跳脚，怨得这几日夜里“蔻园”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片的低声啜泣，第二天一早起来大家各个都是浮肿的双眼哭皱的脸。豆蔻十三郎不在，这美丽的“蔻园”也失去了往日的欢笑。
　　主子啊主子，这样的情形，你要我如何能安心地出嫁？你要我怎么放心得下这些突然失去依赖的小姐妹们？还有梅儿，她要怎么办？
　　苏酥抬头看向窗外的天际，喃喃自语般地道：“主子，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马蹄敲打着光洁的青石街面，一辆气势非凡的马车出现在树德镇的街道上，引得镇上的居民们纷纷出来观望，对着马车窃窃私语不已。赶车的是个侍卫模样的青年男子，一身青灰的衣衫衬着笑容不变的俊脸，把街道两旁的女子们迷得双颊直泛红光，娇羞不已，恨不得此刻手中拿有鲜花香果可盈盈地掷与给他。
　　可也就在这时，一只盈白光洁的柔荑从车中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地对着男子的耳朵恨恨地拧了下去。
　　“啊！”街道两旁注视着这一幕的女子们纷纷发出惊呼，欲上前探看却又怕显得唐突了，只能立在原地心焦不已，那一定很痛吧……果然，男子的笑容僵了僵，转头对惊呼的女子们露出一个“我没事，不用担心”的笑容……接着，接着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拧住他耳朵的柔荑已经变成了两只。嘶～痛啊～～
　　“我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放手，放手啦！耳朵都被你拧下来了！”罗麒放松缰绳，苦着一张俊脸顺着柔荑的劲向钻进车内，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门口，身子虽然还有一半在车外边，可是那张招蜂引蝶的笑脸却已是隐在了车内无人可瞧得见了。
　　“真是的，又不是我的错……”罗麒捂着发红的耳朵嘀咕着，感觉到脊背顿时一阵发凉，立马改口道，“不不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笑，是我的错……”心里不由地犯嘀咕：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的，这辈子要过得这么窝囊……
　　“你说什么？！”坐在车内的少女穿了一身粉蓝衣裙，乌黑的长发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的娇美可人，只是--几欲喷出火的杏目死死地瞪着罗麒的背，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罗麒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看着少女越来越近的拳头，罗麒慌得哇哇大叫，“喂！喂！你可不要乱来啊，这次出来可不是来闹着玩的……唔！好痛……”别看少女的那双柔荑盈白光洁且细细瘦瘦的，那下拳的劲道可是丝毫都不含糊，罗麒痛得苦着一张脸，转身朝车内的另一个人求救。“爷，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那个坐在马车里一直眯着眼眸小憩的人这时悠悠转醒，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润白如玉的面庞上，一双妖媚的桃花眼波光潋滟，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啊。
　　“也该闹腾够了吧？别忘了咱们此次出行的目的，要是出了变故……”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和那魅人的外表全然不同。可这看似嘲弄的语气却让车内的另外两个人听了心中顿觉不安，身子由内而外地一阵发凉。两人相觑一眼，完了，爷生气了！
　　“不会的不会的，爷，咱们难得出来一次……”罗麒硬着头皮答道，“这次是我们错了，下次……”
　　“下、次？”眼中波光流转，直刺向罗麒。
　　“不不不，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那双惑人的眼眸再次闭上，一时间车内顿时一片寂静。良久，只听那声音再次响起，“宁儿，去打听一下这个镇子里有没有一个叫豆蔻十三郎的人。”
　　“是。”被唤作“宁儿”的蓝衣少女欣然领命，一改方才调皮的模样，轻盈地跳下马车，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爷，那咱们现在是要去哪？”罗麒问道。
　　惑人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有了隐隐的笑意，据罗麒跟随多年的经验来看，爷只要露出这样的笑容，一会有人是定要遭殃的了。果然，薄唇轻启，再次化身为妖神魅惑人间，“当然是去有趣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