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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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嫁到王府那一年，正好乳娘把她鬓边的发髻子梳道脑后；乳娘边梳边直夸素心的是个美人胚子，头发又黑又长的．
嫁人前那晚，新娘子要天没亮就起来梳头了；素心坐在软榻上直打瞌睡．眼睛都睁不开了，任由着侍女们打扮梳妆．．．
素心只记得，凤冠好重；压得她的颈子直发酸．她没见过王爷，只听过乳娘说王爷是个好男人．但是素心怀疑在乳娘眼里，天下男人都是好男人．
到了王府下了花轿，素心被背进喜堂；她只能看见王爷的一双缎靴的靴面和红得耀眼的新郎袍子．
一切都进行得不错，拜过天地和高堂；在素心要和她的王爷夫君对拜的时候，喜堂外一阵兵器的金属声；在素心听来．．．那声音就像姨娘们玉腕上那些银镯子碰撞在一起的叮当声一般，所有宾客都关注起喜堂外；素心看到王爷夫君的脚奔出喜堂．好久都没有声音．．．忽的好多人一起齐呼：
＂千岁！千千岁＂
素心吓得将头盖喜帕扯下来，所有人都跪着．都朝着一个方向跪着，包括她的未来夫君，除了素心，她有些不知所措。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个架势．一个英挺的人儿站在喜堂外的院中．
剑眉下一对凤目，正盯着呆立在喜堂中心的素心；素心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虽然身材不算魁梧，但是够高；腰板也直．一身盔甲戎装，却没有武夫的粗犷；最难得的是下巴上一丝胡渣都没有，连皮肤也好得不可思议．他就这样站在院中定定看着素心，素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脸．
下一刻他一摆手命令他身后的士兵道：
＂给我搜！＂
让素心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她，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女音．
士兵们端着长矛不顾王爷家丁们的阻拦冲进内廷．
全场一片混乱，素心看见好多宾客都趁乱逃了出去，慌乱的人影中，素心看见他从容不迫地走到自己面前，他好高；素心要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素心只记得他说：
＂我叫篱月，你呢？＂
素心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回答：
＂柳，柳素心．＂
她淡然一笑：
＂原来是吏部侍郎柳大人的千金，今日成亲；真是大喜．＂
素心光顾着看她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篱月见她一脸傻愣愣的样子，不觉有趣，不禁又淡笑起来：
＂今天本殿带人搅了你的亲事，这就当赔礼吧．＂说着篱月从腰间解下一块长巾递给素心，继续道：
＂这是我母后亲自绣给我的．＂
素心接下那长巾，光滑的绢面上绣了一只很漂亮的凰；那凰嘴中还叼着一杈玉枝．
篱月轻拍拍素心的头后转身回到院子，此时正好几个士兵拿着几封书信呈到篱月面前；跪在一边的王爷见那几封书信顿时面如死灰．篱月拿着那几封书信后面带着一种和方才完全不同的冷笑带着那些士兵匆匆离去．
篱月走后，宾客走的走；散的散．不少家丁都在收拾家当细软．没人管素心，唯一陪嫁来的小丫头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素心偷偷跟着人群涌到王爷府门口时，顿时茫然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连回家的路也不认识．
几个王爷府的老妈子冲出府把在王府门口彷徨的素心抓了回去．
后来，素心终于知道篱月为什么要送她那么漂亮而贵重的礼物了．
黄昏时一个老太监带着圣旨到了王爷府，王爷被发配到边疆；连带发配的还有包括素心的爹在内的一众官员．原因是他们在一场科举考试中帮助几个考生舞弊了。这些可能都只是借口，王爷失魂落魄地喃喃说是有人要除了他。
王爷那夜就悬在了梁上．待到府上剩下的几个下人发现的时候，王爷的尸体都凉了．
一夜之间，素心只剩下那方篱月送她的长巾。
第二日，官府就查抄了王爷府；所有王爷的女眷都被拉到东市卖．
东市是有名的活物集市，从骡马牛羊到奴隶下人，不少青楼鸨母和大户地主都会去东市买些人。
素心坐在一根栓她的柱子边上，蓬乱的头发上插着草标；她低着头看着小蚂蚁从自己黑乎乎的脚背上成一串地爬过．．．无聊的时候就看看行人．而后再看小蚂蚁．这回没有人给素心梳头了．
＂这个小丫头多少钱！？＂一个尖得刺耳的声音问道．
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哪家窑子的老鸨来看货了．素心依旧低着头，人伢子｛人贩子｝一把抓起素心的头发，迫使素心抬起头；给那老鸨展示起来，道：
＂老板！这可是当年王爷妃子！才过门，还没洞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素心瞥了一眼那满面涂白粉的老鸨，懒懒地垂下眼睛．．．
那老鸨打量了素心一番，眼睛一亮；伸手一把从素心怀中抓出一块长巾问道：
＂我不要这小丫头，这长巾我倒是挺中意的．多少钱？＂
素心见到自己的长巾竟被这么个老妖妇捏在手中顿时大叫着扑上去，连一边的人伢子都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就扭打成一团；素心从没这么生气过，她不会骂人只好大叫，尖叫；狂叫猛抓那妖妇的头发．周围路人纷纷围了上来．．人伢子见这架势快控制不住了，抽出腰上别着的铁棍子就要打．素心眼角瞟到人伢子要拿铁棒槌打她，她也知道这一棒子下来自己怕是半条命就没了．．．多少小姑娘是被这么打死的．．．即便这样，素心还是不能原谅那妖妇碰了她的长巾．
就在那铁棒落下的瞬间．一道银光，铁棒子应声落地；人伢子顿时捂着受伤的手又跳又叫．人群中早站出了一个人，她收起剑．．．素心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呢！就算全天下人都不认得她，素心也还记得她．．．她就是把长巾送给素心的人．
老鸨见这架势，丢下素心和长巾悄悄溜没了影子．
只留下素心呆呆站在原地．眼前的人依旧一身俊朗的男装打扮．
让素心想不到的是，下一刻；她手中的长剑直逼素心．剑尖在离素心喉颈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
她眉头微皱，双目微微打量了一番素心后；压低声音质问她：
＂你怎么有这块长巾的？＂
＂我是素心，柳素心啊．．．＂素心哽咽着说出一句话．
她收回剑，对着受伤的人伢子丢了一锭黄金后说：
＂这个孩子，我买了．＂而后她走在前面，素心边哭边跑着才能跟上她．她走得是那么快，总是连头都不回一下；素心觉得很伤心．但是还是跟着她．即使脚被道上的石子划得满是口子，素心还是要跑着跟着．不这样的话，素心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很大朱漆门前．．．要一整排侍卫才能推开的大门．
朱门里有巨大的房子，长廊，．．在好多穿着一样漂亮衣服的姐姐们的簇拥下，素心被带到一个满是香气的水池边．有一个姐姐帮她梳头，脱衣，洗浴．．．从那个姐姐的嘴里，素心知道了天下间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叫篱月，那就是当朝长公主；也许就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据说皇帝一生最爱的人就是长公主的母亲葵皇后，葵皇后身体赢弱；只怀了一胎，那就是长公主，葵皇后一直希望要个儿子好继承王位；所以一直将长公主当男儿养．当长公主１３岁时，本应出阁；但是在那一年皇后薨世．．．圣上不舍唯一的女儿，于是决定将王位传给长公主；同时长公主也立下誓愿－－一生不嫁．
素心坐在池边听侍女姐姐说着，心里越发觉着篱月真是了不起．
素心被安排和才人女官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们都是很有学问的女子；虽然有时候会笑素心老是犯错．但大家都对素心很照顾，渐渐地素心发现大家讨论的相同话题就是长公主篱月．因为在宫里，大家总能看见长公主一身俊俏的男装路过；配上她透着英气的长相．全京城的男子加在一起都要比长公主逊色不止三分，怕是宋玉潘安见了她也要羞愧了。
连老嬷嬷都说，要是长公主是男子．那后宫的门槛定要被天下女子们踏破了．．．
素心也觉得，要是篱月是男子；她死也要嫁给她．想到篱月的时候，素心就会拿出那条长巾来看．
在宫里的日子虽然无聊，但回首起来就觉得过得飞快；感觉昨天还在堆雪，今天院子里的桃花就都开了．
眼看素心就要十八了，才人姐姐们，都推举素心当秀女；素心觉得自己哪能和才人姐姐们比，论学识，论相貌．．．自己都不及宫里的姐姐们．
幸好，素心还记得自己的生辰，那夜大家偷溜进膳坊给素心下面吃了；素心很开心．觉也睡不着就趁着夜色偷偷溜出院子，在没有巡逻侍卫到的长廊上走着．．．突然后花园里微弱的说话声音引起了素心的注意．．．循着微弱的光，素心躲在假山后看见．．．
一个少女正靠在篱月怀中．．．
＂篱月，你能带我走么？＂少女头依靠着篱月的肩柔声问道
＂凤儿．留下来不好么．．＂篱月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对着怀中的少女说．
不知为何，素心觉得胸口；很难过．这种感情让她想起自己看到那老鸨捏着篱月送自己的长巾时的感觉了．
素心捂着嘴，快步离开了那个地方．．．因为她看见篱月正低下头像是要用嘴接触那少女的唇．．．素心就觉着自己的心疼得像是快要碎开了．．．
那夜，素心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少女；躺在篱月怀中．篱月亲吻着自己．不同的是素心觉得好好开心，很满足．．．
只是梦醒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素心满怀怅然．
几个月后，宫内传出一件骇人听闻的刺杀事件，长公主被贴身侍女刺伤．．．那侍女被侍卫乱箭射毙当场．几经打听，素心得知那侍女的名字叫＂凤儿＂．而篱月重伤，据说连御医也不明白为何长公主伤至如此．只有素心明白，篱月一定像那夜的自己一样伤到心了．．．
篱月伤好以后，愈发寡言；素心被指名成为篱月的侍女．莫名的，篱月总是对素心大发脾气．最后总是篱月一个人摔门而出．偌大的殿内经常是素心一个人收拾着篱月的书桌，一个人对着长窗外日升日落，春花秋雨发呆；渐渐地，篱月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政事上．常常在殿中连夜批一些呈给她的奏折．素心就坐在一边打着哈欠看篱月批奏折．
有一天，素心坐在篱月的书桌下的台阶上睡着了；醒来时，肩上披着一件玄黑的披风．素心赶忙回头看，篱月还在批着奏折；只是篱月肩上原本披着的那件玄黑披风已经在自己的肩头．素心紧紧抓着那件披风，莫明心中好暖．．．
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开春就是篱月拜神祭天继承皇位的时候了．．．
祭礼上，人山人海；从篱月身后素心只能看见祭坛下黑压压的人头．大家都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只有素心能紧靠着篱月站着．篱月穿着龙袍，突然素心很想去拉拉篱月手．．．素心伸出手，指尖还差半寸就能碰到篱月的手掌了．．．突然，祭台下一阵骚动．．．素心明明看见几支黑色的长剑朝着这里射来．要是原来，素心一定吓得蹲下身吓得抱成一团，也不知今天哪来的胆子；也许是自己真的很想拉篱月的手；也许是自己身前的人就是篱月吧．．．素心猛地撞开篱月．只觉得自己被几股冲力打得仰面倒下．
素心听得耳边一片嘈杂．．．她看看篱月还是好好的，她突然觉得很心安．．．虽然身上很疼，但是素心觉得很值得．因为此刻，篱月抱着她．．．素心已经没什么力气再睁着眼了．．她努力抬起手，手指好不容易触到了篱月的唇后；那只手颓然垂下．．．
宫门外两个侍卫则正谈论着什么
＂你知道几年前那个刺杀长公主的事情么？＂一个侍卫问
＂不是刺客是那个侍女么！？＂另一个侍卫反问
＂那是对上头的回话，其实那次的刺客一直都没抓到！禁卫军因为失职箭差点射到长公主，要不是那个小侍女；怕是现在江山就要易主了！＂
＂嘘！那就是说那小侍女还救了那咱现在的皇帝咯？＂那个侍卫继续问
＂那是！不过你别说！这事是当年长公主亲自压下来的！不然国家必然内乱．．．＂
正说着，突然一阵急号声从宫城内传出，宫门立即打开．
一阵风一般，一匹枣色骏马奔出宫门；马上一人身着龙袍长发飞散，身前抱着一个少女模样满身是血的女子．．．
许多年后，人们传说；在登基大典那天．圣上，也就是长公主篱月带着已经死去的侍女柳素心骑马飞奔出城．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长公主篱月和他的侍女柳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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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