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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谒金门 ...

  •   千树万树的梨花飘然落去,春天终于渐行渐远。
      天气炎热起来的时候,人便渐渐慵懒了,大抵都不太愿意动,只有树间的蝉儿,闻着闷热的气息,一声声知了知了,叫个不停,意气风发。
      宁九漓此时懒洋洋地窝在房里,却非常认真地研究着五行图。
      自那天从流岚阁回来,已经整整过了两个月。
      她便把自己扔在书堆里面,埋案思考了整整两个月。
      她翻了无数本书,也画了无数张图,破解连星凤回阵的方法就是卡在最后的一个关头,将破未破。

      这一天,天气稍微爽快了些,宁九漓伸了个懒腰,终于决定出去透个气。
      不知不觉,她又习惯性地走进了装金饰银的福满楼。
      楼仍在,人已非。
      楚狂人来的第三天,兰清玉便死了。
      死得当然不是兰清玉的人,而是她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兰清玉,却多了个白若飞。兰家少了一个千金大小姐,江湖多了对天涯侠侣。
      兰清玉下葬那天,兰渊很是伤心,人家说仿佛看到了这个坚毅了一生的右相,眼角蕴着眼泪。
      而那时的公子羽,一边主持着棺材下葬,一边安慰着兰渊,倒像是兰家的上门女婿。
      而自那天以后,宁九漓再也未见到过公子羽。

      两个月没来,福满楼已经换了个老板,宁九漓便不再享受包厢的待遇。
      如今,她坐在大厅里,捡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样小菜,一壶烧酒。
      既是酒楼,就免不了听得一番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言碎语。
      但是,今天宁九漓听到最多的却是王榜两字。
      王榜上说汔国的大王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严重到太医都无法诊断,不得不发王榜来召集天下名医。
      这个王榜发了三天,揭榜进王宫的名医无数,但汔国的大王仍然不见起色。而这,已经是汔国休朝的第十天了。
      到底是人在山中,不知世间几何。宁九漓久未出门,不知世间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连日未见云中君,她可也是到王宫问诊去了?

      宁九漓喝着酒、吃着菜的时候,门外涌进了一大批人。
      每个人腰挂佩剑,头带盔貌,身着统一的青甲。在幽都待久的人一眼就知道,那是王宫的护卫队,带头的那人叫常林。
      常林进入厅内,便瞪大了眼睛向厅内扫视,当视线聚在宁九漓身上时,眼中光芒大盛。
      他大跨步地随着视线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那个救治了宋老相爷腿疾的小神医?”说话之人声音很粗,像风吹过的沙石一般。
      宁九漓坐在一边,看着这人进来时,就觉得这张五大三粗的脸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正在绞尽脑汁回忆,这下听了说话人的声音,忽然间幡悟过来,这个人不就是她第一次在流岚阁见到的那个脾气暴烈的军爷?
      她没有答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常林又道:“那么就跟我进宫为大王看病去吧。”
      宁九漓没反应过来,仍然坐着未动,常林立刻催促道:“小神医,快走吧,大王还在宫里等着呢。”声音急不可耐,巴不得驱剑架在别人的脖子上,逼着人走,方觉得爽利些,要不是五殿下谆谆嘱咐,要客气一点,要礼贤下士,他才没那么大耐心等着眼前的小丫头磨磨蹭蹭呢。
      所谓民不与官斗。宁九漓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宁九漓很是显眼地走在一群官兵中间。
      那架势,她不像是被请去看病的医者,倒像是被押解的犯人。
      所以,从酒楼到王宫的这一路上,宁九漓都是怏怏的。被当作犯人,愣是谁的心情都不会愉悦的。
      金砌玉雕,高墙巍峨,就是九重宫阙之所在。
      宁九漓随着军爷,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甘泉宫外。
      甘泉宫,正是汔王的寝宫。
      寝宫外,围着一大群人。护卫者有之,等待召唤者有之,打听情况者有之。
      寝宫里,亦是人头攒动。看病者有之,伺候者有之,担忧者有之。
      看病的是医士,有宫里的御医和被应召而来的民间郎中。这些人当中,不少还是熟面孔,就比如竹草堂的吕大夫和回春药馆的胡大夫。相视而对,微微一笑。
      伺候的是太监宫女,包括大内总管沐公公。
      当宁九漓的目光转到了两个无所事事,却表现得担忧万分的人时,心头剧烈地猛震起来。心跳得频率比那知了叫声的频率还快。
      这两个人,一个是流岚阁里有一面之缘的五殿下;另一个却是失踪了整整两个月的公子羽。令她感到惊讶的人当然不是五殿下,而是这个公子羽。
      公子羽,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觉得此人身份不简单。没想到两个月不见,再次相见居然是在汔国的王宫里,而且正应了相见却不相识那一句话。公子羽能和五殿下并肩而立,可见来历不小。
      她知道汔国的大王一共有过九个儿子,还活着的却只有两个。王室子弟,也并不是当得那么舒坦。
      而这两个活着的王子,分别是五殿下羲子翔和七殿下羲子翌。
      那么公子羽站在羲子翔旁边,可是七殿下羲子翌?
      幽都之人,十个有九个知道五殿下羲子翔,勤于政事,爱民如子。
      但幽都之人,十个里面也没有一个知道七殿下羲子翌,唯一的听闻只知道他长年不在王宫,说得好听点是游学在外,博长见闻;说得难听点便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所以论名声,羲子翌差了羲子翔十倍。

      “小神医,快看看,父王到底怎么了?”羲子翔儒雅的声音响起,明明只见过一面,态度却分外亲近,声音温和,身为王子,却没有居高临下的语气,好似那已经认识了长长久久的朋友。
      “有劳小神医了。”公子羽客气地道,那冷漠的声音里反倒透着生疏。
      宁九漓苦涩地笑了笑,走向寝宫里的那张大床。

      病榻上的汔王双眼紧闭,松弛的脸上,苍白晦暗,沉闷无光,明黄色的龙袍遮不住黯沉的肤色,反显得人更加地憔悴。明明是壮年之身,却缠绵病榻如斯。
      宁九漓撩起衣袖,手指搭向腕间,用心诊脉。
      气若游丝,六脉俱枯,寻脉之所源,好似风池穴被堵。视线上探到后颈部,只见那微微凸起,泛着淡淡的黑光……
      这黑光分明非一日聚成,综合脉象来看,分明是中毒了,而且是中的不是一般的毒,若猜得没错,这毒的名字叫浅葳。
      浅葳,在所有毒物里,排在慢性之毒的首位。浅葳无色无味,再精确的验毒设备,也检验不到浅葳,而更重要的是,浅葳无药可解。
      浅葳这毒药,失传已久。
      因为浅葳这种毒药实在太麻烦,也太考验人的耐心。
      浅葳不是从口中直接摄入,而是通过皮肤的接触,慢慢渗进去的。所以,要让一个人体内浅葳的毒累积到毒发,必须让他日日接触浅葳,一天不可间断,而且一定要积累整整两百二十二天。若有一天间断了,那微量的浅葳便会随之排出体外,更谈不上毒发了。
      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人们逐渐对浅葳失去了兴趣,更兼其配制极不容易,时至今日,浅葳便不可避免地从兴盛走向衰落。

      “小神医,我父王可还有救?”五殿下羲子翔担忧地问道。
      “王上中的是浅葳。”宁九漓直言道。
      话一出口,寝宫内众人一时倒抽凉气。
      为汔王把过脉的共有二十个医士,十个判定是中毒,却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十个判定是瘀血受堵,封住了风池穴,主张放血。
      两厢争执,本来是判定中毒之人理占了上风,可偏偏弱在说不出个具体所以然来,于是反倒是判定瘀血受堵的人嚷得更响。
      而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汔国的大王,所以,两个意见虽然冲突不下,却谁也不敢轻易实施。
      于是,第二十一个大夫又被叫了过来。
      于是,大家凝神屏气,都等着宁九漓下的诊断。
      而宁九漓的这一诊断,二十个医士,十家欢乐十家愁。
      判定中毒的人,这下都俱摇头晃脑,恍然大悟,轻声附和,对,浅葳,就是浅葳。更有甚者,觉得光附议不足以表心里激动之情,以手拍额,连击数声。
      而判定血堵之人,则大多数脸色阴沉,垂目蹙眉,兴致恹恹。
      此间反应稍快之人便朗声反问道:“那么吴医士觉得应该如何开这药方?”

      “浅葳此毒,非药石可解。”宁九漓说道。
      闻言,判定血堵的那一方医士便觉得面子仿佛重新被挽回了,低下的头重新抬了起来,仿佛恢复了几分原有的气势。更有咄咄逼人者以讽刺的口吻脱口而出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也束手无策了?”
      宁九漓未答,因为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
      “非药石可解,还可以针灸,我没记错的话,宋老相爷的腿疾,便是用针灸之术治好的。”说话之人是公子羽,语调却是就事论事,平静无澜。
      “七弟说得有理,小神医可能替父王运针治疗?”羲子翔应和道。
      七弟,这么说,公子羽真的是汔国的七殿下羲子翌,若一进这寝宫,看到公子羽时,还是九分猜测,那么当下就是十分肯定了。
      难怪他的钱袋都是用珍贵的紫澜锦制成。
      难怪他能成为兰渊眼中的乘龙快婿。
      难怪他在幽都城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
      怪只怪自己眼拙,认不得王子真身。
      “小神医,小神医……”羲子翔的几声轻唤,把她从沉思中拉起。
      宁九漓定了定心神道:“我只能勉力为之。”

      所谓祛毒的针灸之术,便是金针过穴,浅葳虽然药石无灵,但却可以用金针把毒逼出来。
      但所谓金针过穴,其实存在着极大的风险。稍一有差池,轻者重伤,重者致命。
      宁九漓在这之前,一共施过两次金针过穴,一次是为自己祛毒,一次是为宋老相爷治病。虽然最后都成功了,但其中凶险却不为外人道。她自己的命她只是对自己负责,而宋老相爷行针的部位仅限于腿部,就算有所偏差,也要不了命,至多不过腿废了。老相爷本来就已经站不起来了,和腿废也无两样。
      而这次和前两次不同,这次她所要医治的是汔王,汔王若有个三长两短,不仅她的小命休矣,恐怕银福药铺上下都难逃一劫。
      金针过穴之术,她只有五成把握。而汔王中的是浅葳,毒素遍及全身,更添走针之难,又减去了三成把握。
      这样一算,她便只剩下两成。
      两成把握,便是凶多吉少。
      所以,宁九漓没有即刻施针,她以准备为由,把时间拖到了三日后。
      而这会儿,她便被安排在甘泉宫的偏殿住下了。

      但就算这三日里,她也并没有清闲着。
      沐公公搬了一大堆东西在她面前,让她来一一验毒。看哪样东西上抹着浅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九漓只能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药粉,时而洒之,时而闻之,时而验之。
      宁九漓看着眼前的东西堆得似山一般,小到女人的胭脂纸,大到一床被子,各种各样的用品,一应俱全,让她不得不感慨,到底彰显着王家气派啊。
      她忙乎了许久,才终于在一幅画里找到了浅葳的踪迹。
      这是一幅美人图。图里的女子仪静体闲,顾盼星移,而且有这么一点像公子羽,或者说公子羽像她。
      当宁九漓拿着美人图,把结论告诉沐公公时。
      沐公公闻之色变,硬是愣了那么一瞬间,才缓过神来,拿着图画,急匆匆地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谒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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