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翔》委鬼

19、疯魔·解语花

　　空苍•天穹历七四三年冬，国主熵染风寒，宁王受命监国。
　　一日后，丹师院的戒严令解除，宫女青燕经查无罪，放还原职……而镇国依然闭关炼丹中。
　　没有人知道深宫里发生的故事。

　　寒凛就这么睡去了，一直没有醒来。
　　“寒凛，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他轻声在他耳朵重复着几天来说了无数次的话，而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伸手想再次抚摸他的脸，突然一痛，看到小黑猫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口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一双眼中流露着无尽的悲伤和恨意。
　　他没有挣扎，任它咬着，鲜血滴滴落下，染红了盖在寒凛身上月白色的锦被。
　　“小焰，我真的不想伤他，真的不想……”他哽咽，泪流。“如果他能醒来，要怎样都好，只要他能醒来！”
　　小焰的眼里也都是泪，在乌黑闪亮如夜星般的眸子里盈得满满的，恨意渐渐褪去，它松了口，呜咽着跳在寒凛身边，一声声叫着，用头蹭他的脸，用小爪子拍打着他的身体，似乎希望能将他叫醒……却得不到回应。

　　“王上。”一个略带惶恐的女子的声音传来。
　　烈熵回头看她一眼，点了一下头算是示意，转而对榻上的人轻轻道：“寒凛，我把青燕还给你了，我没有为难她，依旧让她做你的宫女，你别生我气了，醒过来好么？”
　　青燕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是国主么？那嚣张跋扈的神情哪里去了？那目空一切的傲然哪里去了？那蛮横霸气的眼神哪里去了？！你为了那个人将这一切都藏起来了么？她的目光移到榻上苍白如死的男人——寒凛，我真的很嫉妒你啊！为什么是你？像邻家哥哥般的你？你应该坏到骨子里，应该恃宠而骄，权倾天下，为祸百姓，那样我便能名正言顺的恨你了啊！至少好过这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却恨不起来……
　　她轻轻的走过去，蹲在榻旁轻声唤道：“寒凛，寒大人……青燕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泪涌出来流了满面。

　　“为什么？”这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颤抖着咬出字字恨意，“为什么他还活着？！”她一步步走进来，披头散发，没有了母仪天下的风范，一脸的怨毒之色。
　　“娘娘……”青燕惊讶的看着她，记忆中那个贤淑华贵的女子怎么竟然变成这样？然而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男人，恍然，苦笑，她好可怜！

　　萧滟一步步朝床榻前走去，死死地盯着昏睡中的男人……他没死？他没死？！芙莲死了，他怎么可能没死？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探头去端详，然后突然大笑：“烈熵！这就是报应！知道么？这就是报应！”她疯狂的指着床上的人，“他明明已经死了！他死了！再也没有人跟我抢你了！”
　　那人不言不动，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不是死了是什么！她笑。
　　“他没有死。”烈熵皱眉，眼睛却没有从寒凛身上移开。
　　“没有死？不可能的！你看他，你看他的样子！中了媚骨的男人都只有死，我知道的！你骗不了我！”她欢声笑道。
　　“他没有死，我已经替他解了毒了，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他淡淡的说道，对于身旁几近疯癫的女人，此刻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王上……娘娘她好像……”青燕皱了眉，低声提醒，她好像疯了啊……
　　“你替他解毒？哈！你怎么能……”萧滟笑到一半，突然垮了脸，厉声尖叫，“你怎么能？！你们都是男人！真恶心！真恶心！！烈熵！你是个疯子！”她伸手扯着他的衣衫拼命摇晃……
　　“王上……是你亲手将臣妾接进凤仪宫的啊！你告诉臣妾，为何你要如此待我——”她哀哀的哭起来，拉着烈熵的衣衫哭得象个孩子。
　　烈熵终于转头看她，然后柔柔的笑了一下：“他对我说，我执着于他只是因为得不到。萧滟，你也是因为得不到我才会如此执着对吧？”
　　她看着他的笑容，一时失神，他从来不曾这样对自己笑过啊！可是为什么会在这样笑的时候说那样的话？她摇头：“不是的！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全部！怎么会得不到？我是爱你的啊！我爱你！你知道么？全天下只有我才配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他轻轻的道，“娶你，非我所愿，只是时势需要罢了，我以为你明白。”
　　可是我不爱你……轻轻的一句话将她击毁，崩溃！
　　“这贱人哪里好？哪里好？！我们十五年的夫妻，竟然抵不过他不到一年对你的诱惑么？！”她颤声道。
　　他笑：“他在我心里呆了整整二十年哪！萧滟，你问我，他哪里好，我给不了你回答，我不知道他哪里好，可是我爱上他，试问，我又有哪里好？”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于他的话，似懂非懂：“可是我爱你啊……”她扑在他怀里痛哭，“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这世上再没有哪个人会如我这般爱你，你知道么？”
　　烈熵抬手，轻轻将她推开：“我不需要你的爱。”
　　她坐倒在地，颓然……
　　他不爱她，亦不需要她的爱……回忆十五年前，那个用金称杆挑开她红盖头的俊俏少年，眉眼间的倔强清愁，转眼碎成一堆灰败的记忆，无法拼凑，原来，他不爱……

　　“娘娘，奴婢送您回宫吧……”青燕忍不住轻声劝道，这可怜的女人，王上真是个残酷的人哪！她看着萧滟，不知为什么微微有些庆幸……果然，爱上这个男人就注定要伤心的吧？她伸手去扶坐在地上的女人，却不想被她猛力甩开！
　　“烈熵！你好狠心！”她指着眼前的男人尖叫，“我得不到你，你也别想得到他！大家都不要幸福！”她跳起来扑向床榻上苍白的人，染着丹蔻的十指死死的掐住他的咽喉……
　　“娘娘！使不得……”
　　“萧滟！你敢！”他怒喝，扬起手……
　　“王上……”青燕吓坏了，王上要杀了皇后么？！
　　萧滟瞪着迎面拍来的掌，突然笑，收手迎上去，被他杀了也好……

　　“别……”生涩的声音突然响起，无力但又急切。
　　烈熵的手在听到这声音瞬间，停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声音的来源——他醒了！他醒了！！
　　“寒凛！”他收了手再也不看萧滟一眼，扑到床边，“寒凛！”他反复叫着他的名字。
　　“别再为我杀人……”寒凛挣扎着想拉他，可长时间没有活动过的身体却一时反应不过来，挺了挺身又跌回床榻，只能一再的说：“别再为我杀人……求你……”
　　烈熵红着眼，不停的点头：“好，好，我不杀她！”
　　“呵呵……”萧滟怔怔的笑了起来，旧泪未干新泪流，寒凛，你连我最后的一点愿望都要剥夺，连让我死在他手里的机会都不给……“哈哈哈哈……”她大笑，笑着离开……

　　一心不死，只为君疯魔。
　　空苍•天穹历七四三年，在天穹皇后疯狂的笑声中缓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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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我，他哪里好，我给不了你回答，我不知道他哪里好，可是我爱上他……
　　烈熵，我原谅你。

　　寒凛看着伏在自己膝上已经在微微打鼾的男人，微笑。
　　他太累了吧？醒来，便看到他一脸憔悴的守在身旁，看着自己然后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叫着自己的名字，说：“好！好！我不杀她！”接着便象一根崩了太久的弦终于断掉一般，扑倒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寒凛起身，伸手想将烈熵扶到床榻上来，却发现自己虚弱得一丝力气也没有，这时，一只手扶过来，帮着他将烈熵搬到床上，躺好。
　　他抬头，看到青燕隐隐含泪的眸，叹：“谢谢。”
　　青燕摇摇头，展了个笑容：“你能醒来真好！”
　　寒凛看着她的笑，心里满是内疚：“对不起，我连累你受苦了。”
　　青燕淡淡道：“王上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他叹息，“那就好，不然，我身上的罪孽就更多了……”
　　少女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轻叹了一声。
　　“青燕，扶我起来好么？”他道。
　　“你身子现在虚弱成这样，不该起来。”她皱眉。
　　寒凛轻笑：“只是暂时而已，我恢复起来很快，不要紧的。”
　　于是，扶着他下床，为他穿上衣袍，怕他冷又给他披了件裘袄，扶他坐到平时喜欢坐着的窗旁，轻轻为他梳理那一头细滑得曾让她嫉妒的长发。
　　“寒凛。”
　　“嗯。”
　　“王上，是真的很喜欢你。”少女的声音悠悠的带着淡淡的清愁。
　　“我知道。”寒凛缓缓回应。
　　“你呢？”语声平淡，却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我呢？寒凛问自己，忽然笑叹：“嗯，我也是。”
　　烈熵，无论你怎样对我，我也还是会这般无可救药的喜欢着你呢……
　　“为什么？”青燕问，“你们都是男人……”
　　寒凛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少女：“青燕，你也喜欢他吧？”
　　少女脸上滑过一丝羞涩，但还是坚定的点头。
　　“我曾发誓，能打败我的男人就能成为我的夫君，他是第一个打败我的男人。”
　　“倘若，不是他呢？倘若他不是国主，不叫烈熵，甚至他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个女子，你会像现在一样喜欢他么？”寒凛注视着她，一字字问。
　　青燕瞪着他：“可是他是……”
　　“若不是呢？”
　　少女咬着唇：“我……不会。”
　　寒凛淡淡的笑：“可是，就算他不是国主，不叫烈熵，是个男人，甚至心里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还是喜欢他，没有为什么。”
　　青燕惊讶的看他：“他心里喜欢的人不是你么？”
　　他苦涩的笑：“一个人的心里也许真的能同时存在两份相等的感情，至少他是这样的。他是真的喜欢着我，我想我明白，可是同时他也是真的以同样的感情在喜欢着另一个人，我也知道……我贪心，想独占，所以受到惩罚……”
　　“啪！”额头上被微凉的手猛拍了一下，寒凛一愣，迎上青燕一脸不屑和恼怒：“寒凛！你是瞎子么？”
　　“呃……”看着突然变成一只小母老虎似的少女，寒凛习惯性的缩了缩脖子。
　　少女指着殿内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的道：“他心里就算放着全天下所有的人，可你看看他！他还会为谁变成这个样子？”
　　“寒凛！你这样子凭什么让他喜欢你？你就知道傻等着他来找你，来喜欢你，你坐收他对你的一切好，却还在这里怨他对你不够专心！”青燕似乎被气极了，一手叉了小蛮腰，一手指着寒凛的鼻子道：“你可曾想过他的心情？啊——气死我了！要不是他喜欢的人是你，我绝对把他抢过来！”
　　寒凛呆住，瞪着青燕半晌，小心翼翼的道：“我真的这么糟么？”
　　“你糟透了！”少女鄙视他。
　　“果然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他伤心的道。
　　“啊？！”青燕傻眼，这男人的心是什么东西做的？烂泥么？！
　　“青燕，你知道什么是天孤么？”他抬眼看她。
　　“哈！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天孤，沾者死，挨者亡！本姑娘从来就不信这个！王上还是天煞呢！我不是好好的活着么？”青燕嘲笑道。
　　寒凛皱眉：“可是芙莲、皇后……甚至更早以前的一些人……他们都是因我……”
　　“寒凛。”青莲止了笑，柔柔的看他：“小时候，我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因为没有吃到这只蚂蚁送去的食物，蚁后死了，又因为蚁后死了，整个蚁窝灭亡了，而蚁窝驻在的那颗毒果树因为没有了蚁巢的侵蚀而成长茂盛，几年后接出了毒果，然后有个人吃了那毒果死掉了，这难道是我的错么？”
　　“可是……”寒凛张口结舌。
　　青燕抚着他苍白的脸，轻轻道：“你爱他，对不对？”
　　他点头：“是的，我喜欢他……我，爱他。”

　　洁白的雪轻轻飘落，青燕展了个天真的笑：“看！寒凛，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天穹已经十年没有下过雪了啊！真好～～”
　　“青燕，你那么爱他，就不恨我么？”寒凛问。
　　少女笑道：“我想要一个象你一样调皮温柔的傻哥哥，一个象他一样霸道傲然的俊夫君……谁知——”她皱着鼻子看寒凛，“哥哥把我的夫君抢走啦～～其实我好伤心的呢！”虽然在笑着，眼里却噗噗的落下泪来，“可是，如果我恨，那我就两个都得不到了，那不是要更伤心了么？我才不做这种傻事！”她流着泪，笑着说。
　　他抬手，替她抹泪轻笑：“青丫头，你是我的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