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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无咎法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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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跟在法海后头,东瞧瞧,西望望,时不时沾下花,时不时惹下草,就是不肯走直线,是以经常法海走出了一大截,无咎还在老后头,然后法海就会停下脚步,等无咎磨磨蹭蹭地走上来,再接着往前走。
出奇的好脾气,若是唤成燕赤霞,怕是早揪着无咎衣服把人拖走了。
“哎,高僧,我们不去金山寺?”无咎倒着走,眼睁睁地瞧着金山寺离他们越来越远。
“不去。”
“那我们去哪里?”
“有你做的那堆记号,去哪里都无所谓吧?”
什么嘛,早就知道了,居然还跟看猴戏似的任凭自己晃。无咎撇撇嘴,“你既是不介意我做记号,那早让燕赤霞他们跟来不就好了?如今岂不是多此一举?”
“谁说贫僧不介意?”
无咎愣了下,他没印象法海有做什么消灭痕迹的举动啊。
法海又停下来。
无咎莫名,环视了一周,忽地觉得周遭挺眼熟,那两棵草,他不是刚打了个结吗?那片叶子,他不是刚才掐过吗?那个树洞,他不是刚塞了一堆野花吗?
感情走了半天,在兜圈子?
他还兜得半点察觉都没有?
无咎后知后觉,“原来你屡次停下来,不是为了等我?”
“一半原因是为了等你吧。”
无咎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没有法术,什么都觉察不出来,居然从耍人团团转的地位,沦落成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地步。
“其实说到介意,小倩会比贫僧更介意的。”
死和尚,就会拿小倩威胁人。无咎心里咬牙切齿,“今日我总算长见识了。”
法海接着走,不搭茬。
无咎就有些尴尬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憋得不行,到底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直以为和尚都很实诚的……”后半句不言而喻,没想到你例外,那么狡猾。
法海很实事求是,“贫僧虽不打诳语,但也从未认为自己实诚。”
无咎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好。
走着走着就拐进一条羊肠小道,四下里荒草丛生,除了无咎与法海,别无他人,不想法海再兜圈子耽误时间,无咎也不再四处乱逛了,就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
可他哪里老实得了,没得开口,总觉得嘴皮子痒得很。
“高僧,你有仇家吗?”
“有。”
“什么样的?”
“和你无关。”
“那你有讨厌的人吗?”
“出家人不该妄动嗔念。”
“不该而已,你动过吗?”
“和你无关。”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也可以有喜欢的人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是有的意思还是没有的意思?”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你说这话我就想起了一句挺经典的,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嗯。”
“那要是色是空了,那为什么出家人不可以有喜欢的人呢?没有喜欢的人才叫做色吧?”
“胡搅蛮缠。”
“我好奇嘛。”
法海停下了脚步,“所谓色,是指一切能见到或不能见到的事物现象,而这些现象是由因果产生,空是事物的本质,任何事物都是从无到有。所以把色当作女人,当作感情,其实是世人的误解,真正的色……”
无咎左耳进右耳出,“高僧,你说归说,别停下来啊。”
“如此高深的佛法,需要严肃对待。”
“走也能走得很严肃啊,高僧你流于形式了。”
“以贫僧目前的领悟,看得还不够透彻,无法做到一边赶路一边严肃对待佛法,因而一些形式还是要遵守的。”
“……小倩还在你金钵里呢。”
“待我与你讲明色与空的关系,自然会继续前行。”法海那架势,大有讲上三天三夜的味道。
小倩哪里挨得了三天三夜啊。
无咎暗地里急了,开始还试着以听不懂为由,各种打断,本以为那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一停下来,法海就得忘记自己讲到哪里,次数多了自然会不耐烦,自然就不讲了,却是他太天真。法海思路清楚得很,甚至他打断的次数越多,法海延伸出去的旁枝末节也越多,最后简直就像是万千支流齐齐奔腾,就是瞧不到归海之日。
无咎彻底拜服了,“高僧,这么高深的佛法,我听不懂,咱还是赶路吧?”
“你哪里听不懂了?贫僧再与你细细说上一说。”法海似乎是讲得起劲了。
“我哪里都听不懂,你别说了……”
“哪里都听不懂?那便从最基础的谈起吧。”
“别别别,我其实都听懂了,听懂了。”
“听懂了?那你同我讲一讲,免得理解错误。”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想听。”无咎实在端不下去了。
“我的话你一点都不想听?”
“不想。”
“甚好。”法海说着,大步往前了。
无咎怔住,敢情法海是逼他挖坑自己跳进去?“你,你故意的?”
法海又不搭茬了。
“你,你枉为出家人!”
法海停下了脚步。
无咎绷不住了,“别别别,求你别停,您走吧走吧。”
“甚好。”法海又接着走起来。
无咎跟在他身后,再也不敢胡乱开口,法海这个和尚,还懂得拿捏把柄欺负人,忽然就好想念燕赤霞啊,做什么事都大大咧咧的,什么都是明着来,就算是陷害也不例外,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炸完就没了,完全不难哄,多有趣,多好玩啊。
哪里像法海,这货“道貌岸然”的身躯下,裹着多少让人无力反击的小九九啊,太不有趣,太不好玩了。
白瞎了这张皮!
他暗地里对法海各种嫌弃,不意和尚又停了下来,不由干咽了口唾沫,“我说高僧,我这回可没说话。”
“到了。”
“到了?”无咎往前看去,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一个钟乳石洞前,石洞相当隐蔽,若不是法海拨开了遮障物,就算有心人也未必找得到。
法海撤掉了洞口的禁制,示意无咎跟上。
什么洞,还搞禁制,里面还能藏宝贝不成?
无聊得蔫吧了的无咎总算起了兴致,亦步亦趋地跟着法海走了进去。
洞口虽小,里头却别有洞天,最大的一处,竟似富贵人家的后花园一般大小,却并没有怪石丛生,只中间有条巨大的钟乳石柱,从洞顶延伸下来,一直到离地约莫两尺的地方,呈倒锥状,尖端如沙漏,水一滴一滴地落到正下方的小坑之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除此之外,洞内便放着几件和尚穿的衣物,以及一些简陋的吃饭用具。想来法海在这住有一段时日了。
无咎边观察地形,边道:“我都到这里了,你可以把小倩放出来了吧?”
法海没有二话,祭出金钵,放出了格外虚弱的小倩。好在有宁采臣苦苦相求,和尚还没打定主意如何处置她,故而也没有下狠手。
“无咎兄,你怎么也来了?采臣呢?燕大侠呢?”小倩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说话也是软绵绵的,风一来似乎就能把她吹散。
“没事了没事了,再过几日,宁兄就能接你回去了。”无咎更恨自己身上没有半分法力,不然少说也能帮小倩稳固元神。
将小倩好生安抚了一番,他看向法海,“现在呢?你让我前来,又做何打算。”
法海看似随意地盘膝坐下,却恰好挡住了唯一的出口,“贫僧需你瞧一瞧照妖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