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31、暗影—默烬

　　夜色渐浓，天空像铺了一匹无尽的幽蓝绒布，点缀着细碎的钻石，厚重而华美。
　　“里边儿什么情况？”侍卫实在等得不耐了，侧耳在门缝听了听，门内传来琴声，悠扬断续，有一下没一下，磨得他心急如焚。
　　“还能什么情况，看这灯火通明的，一时半会歇不了。”白蔹守在天幽宫门外，他面有倦意的打了个哈欠，半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侍卫，百无聊赖道。
　　“唉，今儿早些时候皇上还说要去席昭容宫里过夜呢，现在怎么呆里面儿不出来了？”侍卫快步在原地走了几圈，搔搔头，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要不，劳烦白总管进去通报一声？”
　　白蔹觑侍卫一眼，懒懒道：“我不去，皇上批阅奏章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尤其还是这种事儿。你若想去便自己去，我不拦着。”
　　侍卫抬了几次手，汗都要下来了，也不敢敲下去，急得直跺脚“那你说这可咋办？我回去怎么跟席昭容交待。”
　　白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翻眼望向天空，继续天人交战。

　　天幽宫面积很大，室内烛火通亮，装修的极富格调，奢华简洁，处处透露着主人的高贵与雅致。
　　偌大的厅室分为内外两间，中间隔着一道三丈长的巨大屏风，那屏风松木为胎，花梨为骨，镶嵌着许多质地上好的云母、玉石、象牙，在烛光映衬下泛着柔和的光。木料上精致雕刻着皇族图腾和祥云暗纹。绵长的纱绢蒙于其上，描绘着山川水脉，卷幅很长，笔触飘逸，意境深远，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手笔。透过那朦胧的纱绢，可依稀看见内室的大致布局，那张铺着白裘的龙床便极为抢眼的摆在正中。
　　外室又左右分为书房和客厅，书房内落地摆着几座巨大的书架，几乎触顶，上面摆满了书卷，甚至包括大量名家绝笔。
　　宽大的檀木书桌正摊放着几叠书卷，狼毫细笔摆在一边，砚台上的墨迹未干，主人似乎离开不久。
　　一座体型颇大的观音坐莲香炉熏着淡香。书房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挂着一副纱帐，有琴师在其中奏着丝丝轻乐，那琴师隐在帐后看不真切，凭体型依稀识得是个窈窕的女子。
　　玉隆帝确实没打算再去席昭容那里，似乎是忘记了。
　　此刻的他正沐浴完毕，绣着金丝的白锦薄衫松垮套在身上，露出一片紧致精壮的胸膛，一头如墨长发披散下来，泛着微微水汽。玉隆帝本就相貌堂堂，此刻更衬的那英俊的面容多了几分美感。
　　玉隆帝赤着脚，走过柔软洁白的白裘地毯，神色寡淡，美得仿佛一座无情无欲的神像。
　　他修长的手指挑开珠帘，目不斜视的走到书桌后坐下，提起笔，继续批注。
　　不知何时，悠扬的琴声停了，玉隆帝专注于批复奏折，似乎并没有发觉，直到一抹冷锐贴上了喉咙。
　　玉隆帝笔锋一顿，又落下来，不疾不徐的写完最后几个字，才放下笔，淡声道：“能潜伏进朕的寝宫，想必是费了一番功夫吧。”
　　“七年了，为了这个机会，我等了整整七年时间。”
　　女子一袭白衣，立在玉隆帝身后，手中握着一柄匕刃，锋利小巧，正紧紧抵在玉隆帝的喉咙。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朕？”玉隆帝面色未变，稍偏了偏头，撇眼去看那女子。
　　“别动！”女子低声喝到，手中的匕首一紧，一道殷红的血丝顺着玉隆帝白皙修长的脖颈滑下。
　　玉隆帝挑挑眉，倒确实听话的不再乱动。
　　“暴君，你可还记得秦邛吗？”女子咬牙恨道，语调因激动不自觉带了一丝颤抖“十年前，你屠我全家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玉隆帝面色一沉，眸中幽暗深晦，仿佛透不过光的浓夜，他忽的笑了一下“当年失踪的秦邛之女，朕找遍了天下，没想到就藏在朕的身边。”
　　“狗皇帝，你蒙骗的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当年我父亲反对你登基，罢官归乡，只愿安度晚年，不在插手朝政。而你…而你却如此狠毒冷酷！正月初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晚…三十二口人，其中尚有妇孺，都惨死在你的刀下！”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颤抖起来，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声音嘶哑：“你杀我全家！还妄称是璞凉国所为，你这般无耻虚伪，千刀万剐都不足已！”
　　玉隆帝面色凝固，眼神冷下来“秦邛谋逆，反朕而拥他人，你倒是给朕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你胡说！父亲一直对大都忠心耿耿，从未起过二心。归隐也不过是想安稳度日，你却不肯放过他！”
　　“朕只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不分忠奸！滥杀无辜！今日…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以报血海深仇！”女子狠狠道。
　　玉隆帝却不为所动，垂眸低声道： “想杀朕的人很多，都未得手。而你，也杀不了朕。”
　　女子冷笑一声“我的刀刃离你不过分毫，我只消动动手腕，你必死无疑。”
　　“是吗？”玉隆帝语调自若，淡淡阖了眼“那你便试试吧。”
　　女子咬咬唇，泛红的眼中布满杀意，嘶吼道：“去死吧——”
　　然，女子尾音未落，暗处倏的飞来一道白光，势如闪电，直冲玉隆帝头侧而去。
　　只听“噗”的一声，那只擒着玉隆帝的手垂软了下去，前一刻还威胁着玉隆帝生命的匕首也已掉落在地，尤闪着寒光。
　　女子已无法言语，一只飞刃直直插入她的额头，猩红的血丝顺着鼻梁下淌。她双目暴睁，其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她迟缓的动了动眼珠，看向玉隆帝，满眼绝望，接着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热闹可看够了？”玉隆帝随手推开倒在自己肩上的女子，淡声道。
　　“没了我，你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暗处悄无声息的走出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绝伦，眉眼如画，鼻梁挺直，一双凤眸邪魅至极，薄唇轻勾，挂着一抹幽幽的笑意。明明是男子，却让人只想用美来形容。
　　“她杀不了我，你知道。”玉隆帝起身，看着地上的女子，神色漠然。
　　“你流血了。”黑衣男子定定望着玉隆帝脖侧的伤口，道。
　　玉隆帝经他一提，抬手摸了摸伤处，不甚在意：“皮肉伤而已。”
　　黑衣男子欺上一步，想要仔细查看那伤口，却被玉隆帝一把攥住手腕。
　　玉隆帝垂下眼，狭长的眸子攫着他，眼神寒若坚冰，带着警告。
　　黑衣男子与玉隆帝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笑意中染上一丝苦涩，妥协道：“皇上，你受伤了，让我替你包扎。”
　　玉隆帝这才松了手。看着黑衣男子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男子的手指修长而冰凉，落在肌肤上似乎缓解了伤口的灼痛，颇为舒适。
　　黑衣男子的手轻轻拂过伤处，那两寸长的口子斜斜横在玉隆帝的脖侧，白皙的肌肤衬着殷红的血道，竟透出一股别样的味道。黑衣男子细细看着，眼中渐渐染上了欲念，他的手转而往下，一寸寸滑过玉隆帝的结实的胸膛，眼中的□□也愈烧愈旺。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扯掉那碍事的衣衫时，一只有力的手略显粗暴的捏住了他的下颌，逼他抬起头。
　　“这般着急吗？阿烬。”玉隆帝望着黑衣男子的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
　　黑衣男子不说话，只是攥住了玉隆胸前的衣襟。
　　“这里还有秽物没有收拾干净”玉隆帝撇眼看看一旁的尸首，又道：“先去沐浴，乖。”
　　黑衣男子看他一眼，思索片刻，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那只手拉住，玉隆帝倾身凑到黑衣男子耳边，淡道：“今晚你救驾有功，朕定会好好奖赏与你。”
　　耳边温热的气息让黑衣男子觉得有些痒，他退开几步，看着玉隆帝勾起一个邪魅的笑“皇上的舒服愉悦，便是对臣最好的赏赐。”
　　玉隆帝挑了挑眉，高声道：“来人！”
　　门外的白蔹正打着瞌睡，听到声音一个激灵，忙推门而入，一抬头正撞见黑衣男子。
　　“默烬大人。”白蔹对默烬出现在天幽宫似乎很是习惯，垂首行礼道。
　　“白总管说笑，默烬只是暗影，无官无衔，何来‘大人’之称。”默烬唇边挂着惯有的邪笑，抬手示意书房方向“皇上有事找你。”
　　白蔹点点头，往书房看去。一望之下大惊失色，忙跑到玉隆帝身前，看看倒在地上的女子，又看看玉隆帝脖间的划伤，脸色霎时青白，惊慌之下就要大喊出来。
　　玉隆帝一扬手“闭嘴。”
　　白蔹一声“护驾”尚未喊出来，堪堪卡在嗓子眼里。
　　“刺客已经死了，无事了，把她抬走，记住，此事莫要声张。”玉隆帝沉声吩咐道。
　　白蔹咽咽唾沫，点头道：“是”。
　　“传朕旨意，彻查礼乐府，宫廷乐司上下官员收押刑务所，明日一早，朕亲自闻审。”玉隆帝沉吟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