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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消失的少年 ...

  •   在母亲等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晴子又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但还是有些细微的变化,少了一些跳脱,多了一些沉稳。趁她在养病期间,阿绫又进了一次宫,觐见建春门院,希望女儿能在家多住一些日子,顺便提了让她出宫嫁人的事情。
      “这是真的打算嫁女儿了?我还想多留一些日子呢。晴子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滋子微微一笑。
      阿绫心中冷笑数声,面上不显,为建春门院倒了一杯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不定下来,将来就成老姑娘了,您说呢。”
      建春门院看着她,弯弯唇角,“你说的很对,倒是我考虑不周。”
      “哪里,”阿绫拢拢头发,“您和法皇大人已经颇为照顾我女儿了,我们感激不尽。”
      与建春门院打了一会儿太极,阿绫告辞离开,出了殿门,她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殿宇,眸如冰雪。
      就在这时,高仓帝的随从找到她,说今上想与她见上一面。阿绫本不想去,但随即又想,对方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有什么错呢?叹了口气,跟那人走了。
      因为有竹帘遮掩,阿绫看不清高仓帝的表情,但他沙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让她心中生了几分怜悯。
      “晴子,还好吗?”他低声问道。
      阿绫犹豫一下,“病是好了,心里面……”她叹口气,“恐怕要有一阵子才能恢复。”
      高仓帝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对不起。”
      阿绫无奈地笑笑,“陛下何必自责?这件事,没有人是错的。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不能随心所欲罢了。晴子是这样,您也是这样。对晴子而言,与您共度的这几天是她值得去珍藏一生的美好,虽然不是天长地久,但也足够了。这是她亲口说的。”
      “朕贵为九五之尊,就连守护自己心爱的姑娘都做不到。”宪仁声音哽咽,“晴子临走时,希望我善待中宫,朕知道中宫贤良淑德,可朕实在不太想看到她。朕知道晴子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如果德子不是中宫的话……”
      “德子是中宫,世上也没有如果。”阿绫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如果真的有如果,妾身倒希望,那天晴子没有迷路,没有碰到您,以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听到她说话,宪仁的面上浮现出迷离的表情,他沉浸在回忆中,“那天,呵呵,她就那样,抱着妹妹跳到朕的面前。”他凄然一笑,“与朕在一起的那几天是美好?她才是朕的美好。她是上天派下来的,是朕没有福分。”
      阿绫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深吸一口气,“陛下,珍重。晴子那里,妾身也会让她好好的,她也必须好好的。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您。”

      从宫里出来,阿绫的心情不是很好,可即使再不好,她也要打起精神去一条长城家,看望已接近崩溃的常盘夫人。
      前段时间,鞍马寺的住持慌慌张张派人送信,说遮那王,即牛若不见了。阿绫当时眉心一跳,心中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住持说,那几日,有一名宋商经常出入该寺,出手阔绰,住持犹豫一下,小心地问阿绫,是否知道此事?
      阿绫面色铁青,住持的言外之意是怀疑她是始作俑者,要说人家怀疑也很正常,毕竟日本的宋商要做些什么大动作必须要经过她,但这件事她完全没有头绪。如果那人真的是宋商的话,除她之外,还有谁能支使这些商人?
      等一下,有一个人,以他的地位是可以做到的,那人不是平清盛,而是……
      就在她要写信问个究竟的时候,今早从陆奥那边来了一封信,她还没看完,就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信是藤原秀衡写的,他说听说鞍马寺里有一位少年天赋异禀,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这样的人真的做了沙弥真是明珠暗投,所以他便叫阿绫手下经常来往京城和陆奥之间的一名宋商将人带了过来,让她不必担心。
      阿绫火冒三丈,立刻叫那个倒霉的宋商来见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那位仁兄也很委屈,原来当初秀衡大人只说鞍马寺里面那个孩子是他的远房亲戚,年幼失怙,让他多照顾,但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说是绫夫人派去就好。又说这种事没必要惊动绫夫人,虽然绫夫人有时候也会去看他,但毕竟事情太多,难免顾及不过来,如果让她知道怕她多想。他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加上秀衡大人对他们这些商人一直照顾有加,便也就照办了。后来秀衡大人让他偷偷把这个孩子带出来,说这件事他们绫夫人知道,但如果去问,因为情况错综复杂,她肯定会说不知道,免得给自己惹麻烦,他也就听了。谁知道绫夫人压根就被蒙在鼓里呢?
      阿绫气得浑身发抖,如果这件事传到平清盛耳朵里,她是百口莫辩。没有办法,她硬着头皮给平清盛写信请罪,说是自己管教无方,让手下人参与到不该参与的事情里。然后从宫里一回来,就去安慰已经泪流成河的闺中密友。
      看着已经憔悴不堪的常盘夫人,阿绫十分愧疚,安慰的话却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没什么资格,犹豫半天,只吐出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孩子,本来心就不在这里。”常盘眼睛肿的像蜜桃,“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过一生罢了,可是,为什么他就那么不听话呢……”
      “每个当母亲的都希望子女平安喜乐,可子女所想要的,不一定就是我们希望的,我家那个,不也是这样?”阿绫苦笑一下,想到了牛若袖子里掉出来那本《孙子兵法》,不由叹口气,“牛若那个孩子,怕是心里有大志向,不甘于碌碌无为过一生呢。”
      常盘流着泪,默默摇头。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他现在哪里,我去看看他,好不好?”阿绫柔声劝慰。
      “你能不能带他回来?”常盘握住她的手,哀求道。
      “常盘,你儿子,看似柔弱,其实脾气倔强的很,”阿绫苦笑,“我只能尽力,但是……”
      常盘绝望地松开她,颓然坐到一边,“我真是,不希望他走他父亲的老路……”
      “我又何尝希望?”阿绫叹口气,“那个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啊。”
      说来说去,藤原秀衡!你真给我惹麻烦!阿绫心中暗骂。

      回到家中,阿绫简单收拾行装,告诉在家休养的女儿晴子也收拾东西,连带着弟弟妹妹的东西一起,准备过几天去陆奥找一个老不死算账。
      “为什么我也要去?”晴子摇摇头,“您带着弟弟妹妹去吧,我跟哥哥看家。”
      阿绫还没有说话,海盛开口道:“你就跟着娘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你看看你自己,都颓废成了什么样子?”
      “我才没有……”晴子咬咬嘴唇,纠结片刻,转身回房间收拾行李。
      当晚,阿绫住在小松第,与重盛说了此事。
      “你别生气,”阿绫拽拽他的袖子,“我也没想到那孩子胆子那么大,竟然偷跑,而且陆奥那边还插了一脚……”
      “我生什么气?你又多想了。”重盛失笑,将她抱在怀里,磨蹭着细腻的肌肤,“父亲一开始也没想赶尽杀绝,而且陆奥那边参与此事,就算是我们也要掂量掂量,由他们去吧。”
      “我是怕入道大人……”阿绫抱着他撒娇,“如果清盛大人要骂我,你替我挡一阵子。”
      “你啊,”重盛掐掐她的鼻子,“放心吧,有我呢。”
      “我走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几天你又瘦了。”阿绫抱怨道:“你也是死心眼,知道你勤于公务,但事情那么多,又不是要一天做完,你就不能给自己放个小假?”
      “今天的事情不做完,又要推到明天,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这不是你经常教导孩子们说的话吗?”见阿绫要发脾气,重盛忙说:“好好,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你就放心忙你的去。”
      “要养胖一点,我不在的话你也一样可以去我住的地方,想吃什么让那里的厨子给你做就是了。这话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你却总也不听。”
      重盛笑了一下,没有她在的宅子,看到什么都是睹物思人,让人心乱如麻,更别说吃饭了。
      “不提那个,”重盛将她压到身下,“你过几天走了,难道不要趁此机会好好陪陪我吗?”
      “每次都用这个不让我说话,讨厌……”

      五月的奥州,海风中还夹杂着些许寒意,与京城的繁花似锦好似两个季节。一身绣着金丝花纹直衣的藤原秀衡坐在屋里,身上披着一件大麾,坐在柔软的兽皮垫子上,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手拿鎏金黑陶酒壶,悠哉地自斟自饮。
      阿绫本来就憋着一口气,一进门就看到他小日子过的滋润,差点没吐血,她几步跨到那男人面前,质问道:“是你支使我手下的商人给你带人?你换别人用啊,干什么非要用我的人我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说不清就不说,怎么那么大脾气?来来,好久不见,陪我喝两杯。”秀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酒。
      “少打哈哈!”阿绫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坐了下来,“说吧,你怎么知道那孩子的?什么企图?”
      “那孩子的养父一条长城,算是我的一个亲戚,我也是很偶尔听到他说起自己的这个养子天资聪颖;至于我想做什么,也很简单,”他放下酒杯,看着阿绫,“我得为我这片江山,找一个好主人。”
      “什么意思?”阿绫皱皱眉,“你不打算让你儿子来接手?”
      “我那几个儿子,有几个成气候的?”秀衡冷笑,“泰衡有些才华,但过于阴骘,心胸狭窄;忠衡倒是个好孩子,但做事太冲动,有勇无谋。就这两个,还是最出类拔萃的两个。”秀衡苦笑道:“你等着吧,我百年之后,这几个儿子,能有好下场的,有一个就不错了。我和父辈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交付他人了。与其被别人抢走,还不如先找一个可靠的人托付。我本很中意你儿子,但他是你的接班人;晴子又是个女孩子,也没有办法。只能另找他人了。或者,你让小松接我的班还是干脆跟我生一个儿子?”
      “又来!”阿绫嗔怪地看他一眼,叹口气,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的苦衷,但天下才俊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找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是……”
      “我知道他是你公公老对手的儿子,但于我何干?”秀衡冷笑,“我藤原家盘踞奥州数代,京城的恩恩怨怨,于我没有一点干系!”
      “那你至少跟我说一声啊。”阿绫无奈了。
      “跟你说,你会同意吗?”秀衡看她一眼。
      “那……”阿绫语塞,这件事确实难办。
      “跟你说,你肯定不会同意;就算不会不同意,也肯定会为难,你丈夫毕竟是平家人,两人都是,还是亲兄弟,我是为你好,就让你不知道,你公公有什么火,就让他冲我发——啧啧!”秀衡一把搂住阿绫,大手在女子身上摩挲,“这纤纤细腰,哪里像是生过四个孩子的母亲?”
      “你又来!”阿绫挣扎了几下,见实在挣不过他,只能由他动手动脚,“还有一件事,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一定会留下来帮你呢?”
      秀衡顿了一下,良久叹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上天要收了这块福地吧。”
      见他面上出现少有的颓色,阿绫于心不忍,她说:“别这样,咱们约好,如果将来你这边真没有能堪大任的人,我就来接手,怎么样?”
      秀衡一愣,看着她,眼睛里又浮现出光彩,“一言为定。”
      阿绫笑笑,俯下身,躺在他腿上,“对我而言,你是我的恩人,忘年交,长辈,你如果有了什么事,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秀衡抚摸着她的秀发,叹口气,“真是羡慕小松殿啊,能有你在身边。”
      “羡慕他做什么?他都要累死了;倒是你,与京城分庭抗礼,活得逍遥自在,快乐似神仙,我都羡慕。”她握着他的手,幽幽说道:“下辈子吧,如果只能做单纯的某个人,看看你是否会得到我。”
      秀衡笑笑,“好啊,下辈子。”
      阿绫闭上眼睛,貌似要睡了,就听头顶上那人说:“那孩子,嗯,他给自己行了元服之礼,加了冠,改名叫义经了。”
      “源-义-经吗?”阿绫微微睁开眼,“这样啊。”
      “那孩子知道你要来,很想来见你,又怕你生气,很是担心。你去看看他,可好?”
      阿绫面色一冷,“不见!有胆子跑没胆子见面这么怂包我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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