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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一章:情动(1)赵国婚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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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阳初雨河,冰冻三尺。
河畔,坐着一个垂钓人。
河上厚厚的冰被凿开一个两尺见宽的洞,他的蓑衣上也覆盖着一层薄冰,垂线深入水中,半天未见动静,冷风席卷而过,开始有冰封的趋势。
“殿下!”赫竹轩踏雪而来,冲那人淡淡行礼,也只有这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才会大冬天里,不辞辛劳的效仿姜太公垂钓,他不禁揶揄:“虽说愿者上钩,可殿下选的时机不对,就算有愿者,只怕也冷的不敢出门啊。”
“呵——”那人轻笑,解开颈边的带子双手一松,从头罩到脚的蓑衣就“唰”的一下硬梆梆的掉到了地上,露出里面柔软耐寒的紫色狐裘披风。
这位静坐寒风、独钓江雪的谋权客,便是被赫竹轩引为知己、甘心效忠的主人,也是死去的右相高利之妹,贵妃高氏与元帝的庶长子——大殿下晏璃。
几片雪花沾在他腮边披风边毛上,晏璃起身随手拂去道:“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钓回了竹轩兄这条大鱼。”
“殿下既能放心让竹轩离去,竹轩自然也不会让殿下失望。”赫竹轩知道,晏璃甘冒风雪,其实也是心里没有把握,故而特意等他回来。赫竹轩心下略有感动,转而胸有成竹的道:“浣阳之行受益匪浅,只待殿下大军开到,定可一举拿下。”得主赏识爱戴,臣子唯有鞠躬尽瘁以报。
“遇友如你,晏璃真是三生有幸。”晏璃显然不仅将赫竹轩当臣子,更时时当朋友平等以待,他道:“不知‘程王’那边有何动作?”
“程王今晨已经离开了浣阳。”
“哦?为何离开?”几月来,他与程王战场、边境大小交锋不下几十次,程王虽逢战必败,可也顽强之极从未言弃,如此简单就抽身而去,反倒不像他一贯难缠的作风,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为了一个女子。”赫竹轩笑答:“说来,那女子还是我水宇天阁中的一名弟子,程王自知必败,又经那女子劝导,索性乔装出城,趁乱携佳人逃了。”
晏璃啼笑皆非,只得道:“急流勇退,也算是个聪明人。”
程王虽放弃了兵马权势,但凭着他逃走时卷带的钱财,料想,也足够安稳的坐拥佳人,逍遥一生了。
“这也多亏了阁主临终前的授意。”提及赫离风的死,赫竹轩仍有些无法释怀,他语调稍显低沉的道:“阁主知程小王虽然聪明却没什么野心,自幼就不是行军打仗的料。阁主不忍故人之子惨死,这才派出阁中弟子前往说服,不想无心成全了一段好姻缘。”
晏璃由衷佩服:“一红颜竟抵过了千军万马,水宇天阁不愧人才辈出、道高一筹……”
赫竹轩拿出一枚印玺呈给晏璃:“这是程小王临走时留下的兵马调度印。”想不到阴险狡诈的程王放手时倒也慷慨,不仅自居下位找好了替死鬼,连兵马也交的一干二净,索性一身轻松。
晏璃没有接下,转而推给赫竹轩道:“本王信你,这一战,本王手下所有兵马由你全权调度,还有一事……”晏璃取出袖中信函,“这是昨日赵国皇帝遣使送来的婚书。”
“赵国的婚书?”赫竹轩不解其意,晏国局势危机,不知赵国又要趁火打什么主意?他忙打开一看,一时又犯了难。
竟是元帝在位时,为小公主晏玥与赵太子定下的婚事。元帝如今已驾崩,赵太子六年前也登基为帝,算年纪水婧明年应是及笄之龄,故而赵皇欲明年开春迎娶水婧为妃。
“这份婚书一式三份,近日本王、晏琼还有晏珏应该都收到了,兄长如父,父皇驾崩了,这约定自然就落到了我们几个兄长的头上。”晏璃侃侃笑谈,不觉赫竹轩已变了脸色。
“殿下,这桩婚事可能推掉?”赫竹轩知水婧心属叶泽,私心里也更偏袒水婧的意愿。
听了他的话,晏璃似有踌躇,仿佛赫竹轩给出的回答太快太干脆,令他有些惊讶,他道:“我晏国正值内乱,若公然拒婚,赵君一怒兴兵来犯,届时如何抵挡?”
这的确是个难题,两国隔“乌澜江”南北而治,表面一衣带水修好多年,实则晏国多年兵强势威,令赵国不敢贸然挑战。
早年,赵太子暇甚至被送入晏国为质,虽然入晏以来从未遭过苛待,但名义上也彰显了赵国的示弱之举。
内乱未平,外有强敌,内忧外患,让赫竹轩也有了自顾不暇之感,他妥协道:“此事不妨先允下,借着‘公主年幼’再拖上两年,臣只要两年!”两年后荡平寰宇诸侯,不信赵国还敢强求!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保下你师妹了?”晏璃高深莫测的道:“其实我也不想她这么快嫁到赵国,她毕竟是晏珏的胞妹。”出身皇家,兄妹们有各自的母妃,亲情也在勾心斗角中有了远近亲疏、势力派别。
水婧和晏珏是一母所生,他日晏璃、晏琼、晏珏三王兵戎相见,水婧毋庸置疑会力鼎晏珏,她若嫁到赵国,赵国自然也就顺理成章成了晏珏后盾。博天下,如弈棋,走一步思三步,水婧嫁不嫁赵国这步棋,还是暂时推诿按兵不动的好。
“此事难得我与殿下虽初衷不同,想法却不谋而合。”赫竹轩眼角弯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浣阳城,顾雪楼中,同样有人在为赵国送来的婚书苦恼争执。
“你若亲自将她送入赵国,一则圆了陛下的心愿,二来,也可借机进言表忠……”
“我说了,不行!”叶泽坚定的回绝了来客的要求。
“叶兄,你虽富可敌国,但也只是一介商贾,难道你要公然同陛下抢人吗?”得到叶泽的回答,那人显得焦虑不解。
他衣着全套冕服佩绶,一身丹赭之色隆重至极,若此时晏璃在场,定会惊讶的认出,这位顾雪楼的神秘来客,竟是昨日赵国皇帝遣来求婚的使臣。
听了他的话,叶泽的心情十分矛盾,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齐坤,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应当知道我找了小婧多少年……”
“可陛下与公主早有婚约,这些年,你的买卖顺风顺水,还得到了‘隐翼’,不都是陛下的手笔吗?”齐坤痛心疾首:“陛下久居宫中,需要你帮他寻找公主,这才大行特权将你捧成天下第一商;你找到公主后,陛下为了讨她开心,才给予你举国助力。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权势、财富、地位,都不属于你,那是陛下的!”
“是啊,枉我富甲天下,其实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叶泽的眼睛浮现出深不见底的自讽,他的唇边带着荒凉笑意,声音却近乎惨痛,“齐兄,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小婧抱有奢望,她是陛下心心念念的人……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墙壁上,水婧的画像仍在,画中的女子剪瞳双目,对着他浅笑盈盈。如此佳人,如此风华!叫他怎能割舍!怎忍放下!
叶泽看着忽而眼睛就红了,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绝望又深恨的道:“我喜欢小婧……从十年前我就喜欢她……三年前再见她时,我将她母后的簪子还给她,她冲我哭……看见她的眼泪,我心里突然那么难过……”
齐坤垂目叹息:“叶兄,我都知道,你我是多年至交,你对公主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可她是陛下的禁脔,你我身为陛下的臣子,怎能染指主上的东西。”他宽慰道:“至少你可以放心,当年,陛下在晏国为质的两年里,月后曾对他多有扶照,公主年幼时与陛下感情也颇好,陛下迎她入赵为妃,定不会亏待她。”
“为妃?”真是荒唐可笑,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子,竟只配做陛下后宫三千中的一个?
“公主年轻貌美,又与陛下有旧……”
听着齐坤拱手相让的劝导,叶泽软弱的表情重新一点点的硬朗起来,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遭这样的罪,他决绝道:“我不会放弃小婧,她是水宇天阁的长使,应该翱翔四海、一生洒脱,我不会让她成为陛下后宫一件可有可无的藏品。”
“你……”齐坤气结,觉得叶泽简直不可理喻,他道,“陛下手中‘五卫’神出鬼没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们与陛下情同手足,你不怕他们前来杀你吗?”触及底线之事,从来不容争辩,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国之君。齐坤神情激动:“这些年来,你因公主,屡屡抗命不遵,这不仅忤逆了陛下的权威,更挑战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作为帝王,陛下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
叶泽也寸步不让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不得不!你无家无室,有什么不得不!这些年陛下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每动杀意,朝堂上下除了我,谁还愿意,谁还敢为你求情?我三番五次同陛下抗争,甚至不惜鼓动整个齐家出手帮你!做为好友!我早已仁至义尽!”齐坤气恼狂乱的视线,在对上叶泽沉静的眼眸时忽然怔住,他开始心慌的意识到,这一次,叶泽可能真的下定了置生死于度外的决心。
“兄弟一场,欠齐兄的,只能来世再还。”叶泽克制住自己不显露任何感动的情绪,冷静的看着齐坤郑重道:“今生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将挚爱之人拱手相让。”说完他衣袖一挥,毫不客气道:“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