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之都》煌瑛

15、第十五章

　　安朵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贴着柱子跌坐在地上。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冷汗浸湿了衣裳。
　　那天晚上，她又做噩梦，无数可怕的黑色身影追逐着她，她渴望得到尤灵格斯的庇护，却发现神圣的泉水干涸了……
　　此后的几天，安朵常常魂不守舍，自己也说不清在想些什么。
　　那天，霞薇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看护她的女官急得到处寻找，安朵也被动员加入这浩大的队伍。
　　也许是直觉的吸引，让安朵又踏上高塔的台阶。这里还是和当年一样，安朵在一瞬间以为自己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回到她第一次来的那一天。只是不知道，雷影的母亲，那个只能躺着的面具夫人是不是还活着。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她听到霞薇的笑声，心不禁嗵嗵直跳。
　　站在门边，安朵的脚像被无形的绳索缠绕，始终无法迈入那道门。她从半掩的门缝看着霞薇——这孩子无所畏惧地坐在白色的床单上，正好奇地想揭开这个古怪的人的面具……安朵的心差点跳出来，她推开门，轻轻叫了一声：“霞薇，到母亲这儿来！”
　　霞薇缩回手，蹦蹦跳跳来到母亲身边，“母亲，这个怪人很有趣！它会说话呢！”她并没有把这个女人，她的祖母，当作一个真正的活人。
　　“她的名字叫做‘霞薇’？‘霞’是王室才能用的字之一。”面具下发出混浊的声音。安朵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她是你和雷影的女儿？”
　　安朵又颤抖起来，她把霞薇拉在身边，似乎需要这个小小的勇士来支撑。“是的……”她压低声音，无意中和霞薇天真的眼神交接，她抬起头，想为自己分辩。但对方却抢在她前面，阴森地问：“告诉我，雷影喜不喜欢这个孩子？”
　　安朵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一定很喜欢她。他把她宠坏了……”面具下意味深长的低语让安朵一阵心寒。“那么你呢？你喜欢这个孩子吗？”
　　安朵浑身一震，提高了声音：“你在想什么？！”
　　“你该知道——我早就说过，复仇是冰冷的剑……”
　　安朵眼前有些发黑，很勉强才说：“可是，雷影他，并没有打算毁了艾利斯塔利诺……”
　　面具下传来闷闷的喘息，似乎是愤怒，似乎是轻蔑。“公主，你的心，还是像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么坚决吗？当时，你让我以为你能够完成自己的复仇。但是结果不是我的预料。你以为雷影会为艾利斯塔利诺的毁灭而内疚吗？决不会！对他来说，正义和非正义的标准就是他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他是真正的恶魔……”
　　“那么你呢？”安朵平静下来，“你判断正义和非正义的标准也是一样的吧？你把雷影归入‘非正义’的理由，是因为你杀不了他，反而被他弄到今天这地步，对吧？”
　　“你果然变成了拉尼亚蒂娜那样的女人！”片刻的安静后，面具下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你的心已经屈服了——因为这个孩子。”
　　安朵抚摸着霞薇的头发，轻声说：“我绝对没有诘难你的意思，但是，直到这孩子出生，我才明白——想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是多么可怕的想法！我不相信这么幼小的灵魂会生而邪恶。雷影小的时候是否也像霞薇一样天真？如果他真的是恶魔，是谁让他变成这样？”
　　对方长久地沉默着。直到安朵打算离开的时候，才听到她说：“我恨雷影的父亲，但我已经报复了他——我让他的儿子变成恶魔。我也恨雷影，他让我忍受这样的痛苦，还不准我死去。所以我活着的目的就是看他痛苦——直到死。如果你做不到，我能够自己完成！”
　　安朵转回身，惊恐地瞪着那银色的面具，心里充满可怕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面具下传出桀桀笑声，“带走他最喜爱的……”
　　霞薇忽然重重靠在安朵身边，刚才还灵活的大眼睛一瞬间蒙上一层白雾。
　　“母亲……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