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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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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钰来到这世界已经有四十年了,头上那窝麻雀都不知道孵了几代了。
作为一棵通了灵的桑树,她很庆幸自己是有主的。
初来乍到的那几年,她曾试着和她的邻居沟通沟通。那是一只萌哒哒的小麻雀,喜欢在树下和井旁的沙土里洗澡,留下几个浅浅的坑,偶尔帮她捉捉虫。
可惜的是,哪怕是四十年的朝夕相处,韩钰也仅仅只是能从它的叫声中听出她的情绪。
好在,她不是野生的,偶尔也能看见几个人,听见点人声,否则,那还真会寂寞死。
说来也奇怪,这只麻雀伴了自己四十年,它的孙儿们死的死散的散,它倒好,一年又一年,该□□就□□,该孵蛋就孵蛋,直到十年前的那一季春天。不知怎的,那年以后,它做了一只空巢雀。
这院子极大,依山傍水的,人却极少,近三十年来也无人打理,生了不少杂草。
日子一天一天地数着过去,再桀骜的性子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死的时候,韩钰才二十出头,正心高气傲的时候,如今,竟已有了夕阳迟暮的心境。
桑葚红艳艳的,坠在枝头,紫黑的,是已经熟透的,“啪”,砸在井沿,那清甜的香气迷迷,容易让人想起纯真的童年。那颜色又易使她想起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靠着回忆过活的日子,总是甜蜜而又苦涩的。
要说回忆,韩钰想起数日前看见的一位仙君。他穿着白袍子,长身玉立,气质出众,可惜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白瞎了一副好颜色。那天,这位仙君竟冲着她问:“杀阡陌在哪?”
她吓了一跳,愣愣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完才反应过来,说话了,能开口说话了。嘴呢!嘴呢?
她正开心着,那位白衣仙君竟折了她一大截枝桠。
“嘶”痛!
“果真不知?”
他正说着,韩钰觉得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得肃杀起来,心里头升起一种极为不安恐怖的感觉,他会杀了她,他真的会杀了她。
救命!
韩钰都快哭了,“我真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便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小骨,小骨”,神情恍惚,不知又去哪儿寻人了。
唉,韩钰叹了口气,这件事大约是她波澜不惊的四十年里最惊心动魄的一回了。
那仙君的形象完全符合韩钰对男神的幻想,禁欲系高冷仙君,面如冠玉,然而却一点不女气,她最讨厌伪娘了。可惜精神不正常。
“咦,竟生了灵智。”那人盈盈笑着,冰肌玉骨,紫发红眸,风情万种,一副妖精样。
韩钰正想着那位白衣仙君的姿容,乍一看见这妖精一样的男子,却也没什么感觉。她对伪娘的抵抗力max 。
韩钰没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再者,他的气势比起之前的那个差了许多,于是胆子大起来。她想化形,她想有一副人类的样貌。
“你能帮我化形吗?”
…
天上的乌云渐渐聚拢在庄子上,明明是正午,却暗沉得犹如黄昏,大风呼啸,雨水骤然而至。
杀阡陌心下诧异。他当初随手把种子撒在了琉夏的坟旁,只活了这一株。草木修行本就不易,短短数十载,这株桑树竟然生了灵智甚至可以化形了。
暴雨如注,照这那猛烈的势头,砸在人身上,大约有鞭子的力道,湖水顷刻间便上涨了几寸,浑浊起来,不断有鲤鱼跃出水面。
一道紫色的电光划破天际而来,足足有桑树树干那般粗,狠狠地劈在韩钰身上,她调动体内的灵气,按着杀阡陌的指导与之抗衡。
一声炸雷在韩钰耳边响起,震得韩钰七荤八素。这雷电的针对性极强,且气势惊人,威慑力十足,让人胆战心惊。
我靠!
居然音攻!
三道雷劈下来,韩钰再也受不住了,痛呼出声。
远处的天色愈发昏黄,如同那湖里搅浑了的水,此处的庄子上空,却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黑云,又厚又低地压下来。
…
“较之禽、鸟、鱼、兽,树木化形最为不易,待到力竭,他们的本体还能抗下最后一道雷,你的话…”杀阡陌顿了顿,轻笑出声“可就要着了。”
“那我要是有一截烧起来了怎么办?”紧张
“没事儿,我帮你砍!”
…
韩钰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天幕沉沉,桑树落了一地的枝叶和果子。
乌云散去,天边的晚云烧成紫红色,渐变成玫瑰红,粉红,浅蓝,深蓝,色彩调和,绚丽浪漫。新月,似大海中漂浮的轻舟。
枝干断裂处又重新生长,叶芽鲜妍如翡翠,红艳的桑葚点缀其间,明媚可人。水洗过的枝桠渐渐化为女人的十指和臂膀,树冠化为女人的乌发,雪白的浑圆,细软的腰肢,顺着腰线往下,是挺翘的两瓣,双腿渐渐显露,最后,是一对纤侬合度的玉足。
女人跌落在地,湿发微卷,披散在白皙的肩背处,遮住了脸。
韩钰还没缓过劲儿来,半天没动,刚长出来的皮肉筋骨还有些酸痛。晚风抚过她姣好的躯体,水汽的蒸发让她冷得蜷缩颤抖。
“这位…公子,可以借我一件外袍吗?”
那紫发美人正坐在远处一亭梁上,背靠飞檐,一轮巨大的明月映着他的身影,手里是一小坛酒,神情是说不出的苍凉。边喝着,便往地上撒,“来,琉夏”
“我敬你”说着又猛地一灌,手一扬,空坛“啪”的一声砸在地上。他闭上眼,片刻,又喃喃道:“小不点,我这么漂亮,你怎么会不爱我呢?”
“喂——可以借我一件外袍不?”韩钰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听到韩钰的声音,他飞身而下。一件紫色的外袍落在韩钰的身上。
“小树,可以站起来不?”
韩钰把袍子裹紧,那袍子上还带有那人的体温,布料材质细腻丝滑,好似肌肤相亲。她默默地红了脸,不吭声,扶着井沿站了起来。
“扑”的一声,韩钰一屁股跌坐在地。
疼疼疼!
尾椎骨要断了!
韩钰眼泪汪汪地瞄向那紫发美人,那人笑看着,没有动作。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敲敲关节,又转了转脚踝,慢慢地把屁股移向井沿坐着,脚趾试探地触了触地。
等她成功站起来的时候,那紫发美人已经不见了。
韩钰欲哭无泪,她现在这幅样子,又身无分文的,到哪儿去找衣服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