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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Act 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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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從來不曾像如今這樣頭痛,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頭痛,對於今年七歲的他而言,今天絕對可以以「最混亂的一天」載入他的童年史上,眼泛淚光的薩莎咬著下唇沉默不語,不時抬頭瞅一瞅站在一旁憂慮之色表露無遺的亞倫和臉色鐵青的天馬,金髮男孩憂心忡忡地再瞥了他們一眼,心中再暗自嘆了一口氣。
多事的一天……
今天是他們難得結伴去鎮上市集的日子,晴天軟磨硬泡地求了他們好久才得到一同出門的機會。亞倫很清楚記得當時自己和薩莎也有幫忙勸說天馬的,求情原因是晴天在過去的一個星期表現良好,不但聽話乖巧得出奇,而且還沒有生病,可見身體狀況也好了不少,於是天馬哥哥首肯了。
天馬摸了摸自家小妹的頭說記得跟緊他們,別四處亂跑,走散了的話可能就永遠回不了家和他們見面,晴天僅是微笑而對,分外乖巧地點頭,圓滾滾的眼睛純潔無比的看著自家哥哥。
所以出門前的時候是很完美的。
初到市集的時候一切也很美好的。
只見很少出門的晴天不時好奇地東張西望,精美的陶瓷器、新鮮的水果、美麗的織物……他、天馬和薩莎都很高興見到這樣朝氣勃勃的晴天,她的臉色一直都是帶著病態的蒼白,現在出來走動一下,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氣色看起來也好了不少,而且,記得從前久病在床的她很少有露出笑容的時候,但自從不久前病危又奇蹟地好了起來後,也逐漸變得開朗起來。
是一個好開始……他們四個一定會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那一刻,他正微笑地和天馬談論著慢慢好起來的晴天,不料,薩莎忽然淚眼汪汪、語帶哽咽地喊住他們,紫髮女孩很焦急,也很慌亂,她剛才只不過是低頭欣賞著一件可愛的小擺設,興奮不已地向晴天介紹,一眨眼的功夫,一抬頭,剛才還在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只剩一片茫茫人海。
晴天不見了。
晴天走丟了。
於是就有了在街角的這一幕畫面。
「我去找她!」越想越心慌,煩躁地拋下一句話,天馬急急忙忙地跑走了,身影很快就沒入人群中,亞倫回過神來就想拉住他的衣角阻止他稍欠思索的魯莽舉動,不料就已經錯開了,對方甚至連他的呼喚也沒有理會就急著跑去找下落不明的妹妹。
「等等天馬——」
「亞倫哥哥……」
薩莎抬手擦了一擦眼角,再驚恐地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心裡想到鮮少出門的晴天絕對不太認路,而且最近鎮上來了很多外地人,她會遇上甚麼事情也不知道,金髮男孩看了看越來越難過的妹妹,禁不住輕嘆。
「我也去找晴天,薩莎你在這兒等我們回來吧。」
——希望晴天不會有事吧。
以上為花環三人組的共同想法。
所以說三位確實很好很強大,這樣也被不幸言中了。
被人流沖到不知何處的晴天乖乖地站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巷子等待,結果麻煩卻自己找上門,她發誓她當時真的很乖很乖,即使迷路了也是一個不哭不鬧的小孩,只是在旁人眼中,她竟然成了一隻很惹人憐愛的迷途小羔羊,路過的人有不少也忍不住偷偷打量這個獨自一人的孩子,更有差不多就要一問究竟的打算。
而當中就有人付諸實行了。
「小妹妹,你迷路了。」並非疑問句,是十分篤定的肯定句。
開口的是一個中年美豔女人,第一印象絕對是風情萬種、妖嬈撩人。
蜜色的肌膚光滑無比,暗紅色的及地長裙把她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段完美地勾勒了出來,黑金色的刺繡極具異域風情,兩個手腕上戴了不少做工精美的鐲子,相碰時發出了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音,開得很低的領口把線條優雅的頸項顯露了出來,一個有點誇張的金屬墜子巧妙地起了點綴效果。深棕色的猶如海藻般的波浪卷髮不加任何束縛地披散開來,明媚誘人的大眼璀璨如星辰,紅唇微微上揚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
晴天就這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視線全然無法移開。
無論走到任何地方,她的存在絕對是不容忽視的,正處於風華正茂的時刻,身上散發的韻味是經歲月洗練出來的,這一種獨特的魅力和神秘氣質很輕易就迷倒了不少人,特別是那一雙彷彿會說話、會唱歌的眼睛,深邃得好像連人的靈魂也吸進去。
自信、張揚、奔放、率性、熱情。
天生的尤物。
氣場強大的女人……
穿越前也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女,見識不多的晴天哪裡遇過這種氣質獨特的成熟女人,雖然是震撼了,但晴天的腦子也慢慢反應過來,美女美得再驚心動魄、驚天動地也只是一個陌生人,她很快就發揮了從前被老師逼出來、不懂得回答問題就採取的方法——要知道沉默是金是一種良好美德,她早就有了被怎樣追問也可以不發一言的實戰經驗。
見她沒有回答,還是一副打定主意不開口、不理會的樣子,女人也沒有生氣,更微微彎下身,對她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濃烈的香水當下撲面而來,她忍得很辛苦才沒有打噴嚏。
「小丫頭,對陌生人有戒心是一件好事,可是……有時候戒備之心也不足以令你免除所有的危險。」
什麼……?聽不明白,還有,請問你這樣的一副高深莫測、意味深長的表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很想開口吐槽。
這個女人看起來是很漂亮沒錯,沒想到卻是一個喜歡和小孩說一些沒人聽明白的說話的怪阿姨,還有自己都已經打定主意無視她了,怎麼還可以對著她自言自語那麼久——該不會是精神有毛病的嗎……一邊想著,晴天冷冷地瞥她一眼,堅決無視。
把女孩表面冷靜、實質已經開始有些緊張的表現看在眼裡,女人嫣然一笑,對這個臉色蒼白、身體瘦弱的女孩的喜愛也油然而生,的確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呢。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下巴,她朝晴天伸出手來,「丫頭,我是莉拉.希貝爾,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今天有緣,而且你這女孩也討喜得很,我可以用我的水晶球給你占卜一下,要知道我平常可是很少給人占卜的,這個機會是很難得的。」
晴天幾乎吐血。
她剛才聽到什麼?討喜得很,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腦子不正常,一個對人不瞅不睬、不講禮貌的孩子竟然討你歡心,你的品味究竟是又多獨特!水晶球占卜,你難道是女巫不成?還有那說話的語氣和口吻,抱歉,她猜錯了,你不是神經病吧,你是神棍才對啊。
阿釋密達,有人搶你飯碗了……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像她這樣沒有親人陪同左右的孩子,還有她身上的裝扮,一看她就是沒錢的主,騙她的話可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等等,這不會是拐騙兒童的一種方法吧……看看這女人的氣場,難不成是拐騙兒童集團的具女王氣場的首領……
「丫頭?」耐性很好的莉拉又喚了一聲。
視線咔咔地對上她的明媚眼眸,栗棕色長髮的女孩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晴天心想在這個只剩下她們兩個的僻巷叫救命的話得救機會有多高。
「呵呵,你真的誤會我了,丫頭,既然你那麼擔心,就在這裡占卜好了……雖然這不是我慣常的做法。」察覺到她心中的憂慮,莉拉的臉上泛起了一抹令天地也瞬間失色的淺笑,寬大的袖子看似隨意一揮,手上竟出現了一個不大的水晶球。
她立刻看愣了,一時被吸引了竟不知不覺間放下了戒心,「……那麼,就在這裡占卜好了。」眼見這個女人如此努力不懈地向自己搭訕,就應酬一下她好了,反正等待他們來找她的這一段時間,也無所事事了,就當是打發時間,而且她深信自己的危機應變能力,一發現有不妥,只要這個女人流露出一絲不軌的企圖,她一定會馬上發現然後立即逃得遠遠的。
她其實還真是單純得可愛,天真得樂觀。
莉拉開始占卜,意料之外,只見她舉起水晶球才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放下了。
「你的名字?丫頭今年多大?」
「晴天,今年七歲……」後半句說得有點底氣不足——等等,還真是把個人資料隨便透露了給一個來歷不明、認識不久的陌生女人了!
「哦?嗯。」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詭異的笑容看得她心裡直發毛。
「才七歲,你真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了不久,我指的是現在的你,而不是過去的人生,你過去的人生只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夢而已——從現在開始,直至遙遠的未來,你的經歷都注定不平凡,這條路,看來不容易走。」
這是有多虛無縹緲的話,要是自己以後要討生活的話,去當神棍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隨便說幾句就是占卜,真夠——她剛在好像提到什麼了,她不會真的——晴天愣住,一時不能反應過來,女人又慢悠悠地開口了。
「雖然你的生命之火很微弱,隨時也有熄滅的危害,不過,不可分割的羈絆嘛,幸好有這作為鎖鏈連繫,要不然,你的命運多舛……」
這下子,原本還半信半疑的晴天有些震驚的回望莉拉,只見她的雙眸閃爍著一些不知明的情緒,那一雙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睛帶著淺淺的溫和笑意靜靜地看著她。
她……好像真的是知道些什麼……
不等女孩的回答,莉拉隨即又淺笑盈盈地轉換了話題,看來完全不在乎晴天的錯愕反應。
「好像說得太遠了,我們還是討論一下現在吧,你最近在苦惱戀愛問題?想這個也太早了吧,你命中注定的人在遙遠的未來,你要乖乖多等幾年,」裝模作樣地捧起水晶球看了一看,「讓我看看,哦,看到了,那是一抹深藍……很美麗的顏色,是大海一樣的顏色——可是,怎麼又是一個看似優秀、實質差勁的男人,果然那裡的男人都是這樣子嗎?唉……」
一般的女孩子聽到有關自己的真命天子的事情時,已經很容易就被吸引了,而莉拉接下來的小聲抱怨又全都落到她耳中,人類那一個說得好聽一點就是好奇心和求知慾、實際上是八掛的心馬上就被激發出來了。
聽她的口吻,難不成以前也遇上了這樣的一個男人,還有,裡面明顯是有一段故事啊!
於是晴天想知道更多了。
「難道……你以前也……」問得很婉轉,但眼內已經明明白白閃動著八卦兩個大字了。
現在那融洽了不少的情況,果然八掛是打破隔膜、拉近距離的因素嗎……
「哎呀,我真是大意,這樣也給你看出來了,丫頭你猜得沒錯啊,我以前也遇過一個類似的男人,明知道自己不應該愛上那個人的、根本完全沒有結果的,最後卻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傷腦筋……」
「真是可惜……」愛上了對的人卻不能在一起,難怪她說那個男人優秀又差勁,不優秀的男人,是不能令她傾心的,不過放棄這樣的一個女人,說這個人差勁也有過之而無不及,身為女性同胞的晴天已經很自然地在維護莉拉了。
「呵呵,我沒事的,」微笑的女人揉了揉晴天的長髮,「丫頭,是我離開他了、不是他拋棄我。而且我此後的日子也好得很,只是,害我這樣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青春,怎麼可以輕易放過他?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見他,但每一個星期定時寫信騷擾一下他,好讓他花時間給我回信,才會令他時時刻刻記得我的存在,免得人老了就忘了我,也是必須的。」
果然是很強大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很少有人可以這樣坦率地面對自己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坦蕩蕩地大方承認。
「既然不幸遇上、不幸愛上了,也沒辦法的,而且愛上就愛上了,沒有什麼好掩飾的,說給你聽也沒有所謂。」也許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莉拉的下巴微揚。
她是一個驕傲自信,卻有點小任性的美麗女人。
但晴天對那個竟然奪得莉拉芳心的男人更好奇。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為什麼不去找他呢?他還看你的信,還回信了,證明你在他心裡可能還有位置,而且說不定他當初是有苦衷?你們……一定是因為一些特別原因而分開吧?」
「不,我才不會去找他的,我對那個搶了我男人的地方沒興趣。晴天你將來也要小心一點。」
*
不久後。聖域。
一封信如期到達收信人手裡,只見薄薄的信紙上寫滿了漂亮熟悉的花體字,以下為其中很無語的一段:我最近遇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真是討喜得很,難得有個小孩這樣可愛……糟糕,我不該是被你們拐騙兒童回來的習慣感染了吧?我可記得很清楚,你的那個徒弟不也是被你這樣帶回來的。真頭痛,不過更令人頭痛的是,我好不容易看上她了,沒想到,她的命運是跟你們聖域糾纏不清,我說你們怎麼老喜歡跟我搶人。
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的口吻,針鋒相對的內容。
雖然令人有些懷念……
活了二百多年快成精的教皇大人很淡定地看完,很淡定地把這封信燒掉。
*
自從那一天的走失事件後,晴天就被禁足,當然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三個都嚇壞了,但主要原因是她生病了,完全無法反駁花環三人組的決定——她又生病了,這可能真的是報應。
那一天她記得自己和美豔的莉拉聊得很開心,而莉拉卻突然沒頭沒腦地拋下一句「時間都差不多了」,帶著神秘的笑容,輕輕地交代說今天與她相識一事要保守秘密,晴天怔怔地看著女人瀟灑離開的背影,留她自己孤獨在微涼的風中站了一會兒。
天馬奇蹟地匆匆出現,他氣極又急瘋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哥哥,一時愣住了,原本有一肚子說話要說的男孩眼見妹妹她好像是一臉嚇傻了的樣子,以為她因為跟丟了所以害怕,又忽然想到她自己一個人這樣久了,難不成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不得不說……為甚麼天馬你只要是碰上晴天的事就不由自主地往壞的方向想!?
「晴天,你別、你別這樣,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哥哥替你去教訓他。你到底怎麼了?」
又急又氣地拉住小妹的手,卻意外地發現竟然是一片冰冷,而她的臉頰更是一片蒼白,全無血色,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好像也失去了幾分生氣,於是天馬更加慌張了。
晴天這才慢慢回過神來,連忙笑著安撫哥哥,並被牽得緊緊地回到哭成淚人的薩莎和見到她平安無事後鬆了一口氣的亞倫身邊,回去孤兒院的路上她也只記得自己不斷地向他們三人賠不是,允諾以後再也不會亂跑了,不論怎樣也緊緊地跟著他們。
然後不就是有驚無險地回去,可是翌日就生病了,衣著單薄地吹風、在戶外逗留,以這種體質不會著涼生病才怪。
不幸中之大幸,這只是小病而已,但他們也順理成章地讓她留在房中休養,自知理虧的她也不好再多作抗議了。然而,休養的生活除了是苦悶和無聊不斷在循環反覆地折磨著她的精神外,就再沒有其他了,孤兒院的孩子們也知道這一點,於是就輪流陪她解悶了。
今天是輪到以薩莎為首的幾個可愛的女孩子。話說還記得女孩小時候的童年玩意嗎?那些直至長成少女也無法忘記的視之為寶物的玩意,一直童心未泯的她當下就差點兒感動得快哭出來了。
布玩偶……多麼多麼的懷念,她很想念以前那滿滿一床的可愛娃娃。
孤兒院的生活清苦,物資貧乏,這些布娃娃都是女孩子自己動手用碎布拼湊出來的,或者更有少數的是人家丟棄出來的,但對於根本不能負擔昂貴玩意的孩子們而言,這些已經是最好的玩具。
玩這些本來也沒有甚麼大問題的,可是見到將來威風凜凜、英姿颯爽的女神和她一起很開心地在玩……晴天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臉色有幾分的古怪。
「晴天,你怎麼了?整天都心不在焉,你要是累了的話可以休息的,不用不好意思的,我們不會介意的。」
「我沒事,薩莎。你們繼續吧。」
幾個坐在另一張床的女孩子又興致勃勃地擺弄起手中的娃娃,晴天低頭戳了戳娃娃的一張笑臉,扭頭看了看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紫髮女孩,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出說甚麼才好。
「薩莎,其實……你不用這樣整天在陪我的。」
栗棕色頭髮的女孩或多或少也有點愧疚的,像薩莎這樣的一個年紀的女孩,應該多到外面走動一下,而且一想到她將來要肩負的重大責任,再也不能享受一些像如今那樣平凡安穩的日子,晴天替她感到不值了。
你應該趁著現在這無憂無慮的時刻,把握這些將來再也回不了來的幸福。
「你怎麼這樣說了,晴天?」薩莎溫婉地笑著搖頭,「我很高興可以陪著晴天,而且,晴天你是我重要的親人和朋友,和晴天在一起,我很開心,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你要一直健健康康的,我們四個還要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稚嫩的小臉上,翠綠色的眼眸滿是堅定,她只是單純地希望和自己重視的人一起生活下去。
晴天覺得有些苦澀,很想流淚,「薩莎,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們將來不幸分開了,那怎麼辦?」
人們想收養的絕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而體弱多病的自己根本是一個負擔,因此也沒有被人收養的擔心,而不願離開妹妹的天馬更加是不願離開的——
「不會的,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我們一定可以永遠在一起的,即使有人收養我們,我、天馬和亞倫哥哥也絕不會離開的,我們是要永遠照顧晴天的!」
晴天硬生生地把在眼眶打轉的淚水逼回去,露出一個比哭更加難看的笑容,卻又不想被她看出了此刻自己心裡的難受,只好晃了一晃手中的玩偶努力令自己看來高興一點。
「聽起來,我好像是你們的負擔——」
「才不是負擔!晴天是重要的親人,家人是永遠不會丟下彼此的!」薩莎馬上就打斷她的話,變得有點生氣而激動,聲線也微微提高了,拿起手上的布偶的手就戳著她的臉蛋。
「很抱歉,薩莎,我隨便說說而已,」拉住她的手,神色認真,「薩莎,你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
「你也是,晴天。」
正當她們兩個人聊得興起之際,門忽然打開了,幾個女孩子馬上就轉頭望向大門的方向,只見依然笑得很溫柔的亞倫抱著畫簿走進來,後面跟著的是拿著一束花、褲管沾滿泥土的天馬。
一群孩子互相打了招呼後,亞倫走了過來,微笑著把畫簿遞給坐在床上的晴天,她先是一愣,有點不明白為甚麼他把一向寶貝得很的畫簿主動遞給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下才小心地接過。
「好了一點沒有?晴天你最近都不能出去,一定把你悶壞了吧?我畫了一些畫,都是一些附近的風景,希望你喜歡吧。你要快點好起來,那時候我們一起再到湖邊去。」
亞倫太過溫柔體貼,晴天不禁對於之前竟然想打他主意一事感到深深的慚愧,再想到他之後的命運,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著不哭,免得自己落下的淚水弄濕了他辛苦畫出來的作品。
「謝謝你,亞倫。」
話音剛落,只見一隻手突然就遞到她面前,女孩順著手的方向一直向上看,看著手的主人正難得安靜地注視著她,那一雙和她擁有相同色澤的眼睛透出無與倫比的溫暖。
「給你的。」
他再重覆了一遍,直接把花塞入妹妹的手中,身邊的幾個孩子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天馬,你是特地去給晴天摘的嗎?很漂亮,說不定晴天很快就好起來了。」
雖然只是一些說不出名字、毫不起眼的野花,但是放到手中的那一刻,這一小束花就好像變得比芍藥、牡丹等花更加高貴美麗的花,沒有甚麼可以比得上她此刻所收的花。
「謝謝哥哥。」
妹妹的聲音軟軟的,可愛得很,他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她的臉上泛起了一抹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微笑,生病而帶來的痛苦和苦悶好像一下子也煙消雲散。
這一種溫馨感人的窩心時刻持續了片刻,忽然有一個孩子開口了,一副忽然想起什麼來的樣子,「天馬,我記得你上一次的遊戲不是輸了嗎?難得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全在了,就現在領罰好了,不如——唱歌?」
一眾孩子連忙拍掌起哄起來,天馬看了看四周,只見到他們的眼中滿滿的狡黠和期待,一副看熱鬧的樣子,他有些無助地轉向了那一對兄妹,卻發現連亞倫和薩莎掩著嘴偷笑。
急於求援的天馬可憐地等待旁人出手相救,沒想到不但亞倫還是薩莎也只是繼續對著他微笑,下一秒連自己一向最寶貝的妹妹也把自己出賣了,她拉了一拉他的衣角。
「好啊,我也很想聽哥哥唱歌。」
「晴天,你——」
「我有一個提議,不如我們還是把這個決定送給晴天好嗎?就當是……嗯……一種祝福?」
「好主意!」
全部人異口同聲地同意了,被人遺忘得一乾二淨的天馬傻了眼地看著一干人就這樣把他給賣了。不過,妹妹應該不會太過分的,等等,你這是忘了剛才你親愛的小妹是怎樣落井下石嗎……
天馬緊張地望著自家妹妹,只見她的頭可愛地歪了一歪,長長的栗棕色髮絲垂下,對哥哥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他一時也看愣,畢竟拿著花束對著他微笑的妹妹看上去真得是更加純真可愛了……
「那麼,哥哥今晚給我說故事好了。」注意到兄長的神色微微一變,笑瞇瞇的女孩眉眼彎彎的,比起平日病怏怏的日子有了幾分生氣,「難道哥哥是想唱催眠曲給我聽?」
他欲哭無淚,敗下陣來,只聽到身邊的是一連串鼓舞的掌聲和歡呼,孤兒院的孩子們看來都很滿意今晚的這個決定,於是天馬更加完全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何況他真的不忍心拒絕晴天的請求,只好僵硬地點頭答應。
天馬,這樣子縱容妹妹,早晚有一天被她欺負到頭上來,不過如果是你心甘情願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晚上依照約定前來的天馬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安靜坐在床上的妹妹,消瘦的身影看得他莫名又心痛起來,此時,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晴天回過神來,扭頭就對哥哥微微一笑,看到了她臉上泛起的那一抹寧靜得有點脆弱的淺笑——那是他想永遠守護的妹妹。
他輕輕搬了一張椅子,坐到床邊,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舉動,想了一想就輕輕地拍了一拍自己的床,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邊來,他三兩步就走了過去,定定地和她對望。
「你來了,我還以為哥哥你不來了。」
「我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那哥哥今天準備說什麼故事?」
「……那晴天你有什麼好提議嗎?」
所以……你只是為了哄她高興才答應的……
兄妹二人沉默地大眼瞪小眼,良久,晴天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天馬顯然沒有預料她這一個反應,有幾分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愣了半天才想出了一句說話來。
「笑、笑,你在笑什麼……」
「哥哥很可愛,我覺得這麼疼我的哥哥真的很可愛。」
男孩的臉漲得老紅的,也不知道是因為見到妹妹的笑顏,還是不懂得怎樣回答她的話而引起的尷尬,他是因為希望她開心,才答應這個說故事的要求的,但是他根本就不會說什麼睡前故事,也依約硬著頭皮前來了,他本來是很擔心要是自己辦不到的話,晴天一定失望極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她失望傷心的樣子,意料之外的是晴天不但沒有失落,反而笑了出來,那怕他不太清楚她笑的原因,不過這樣也好,她笑起來了,證明事情應該不算太壞……他頓時鬆了一口氣。
「晴天,我,對不起,哥哥是沒有故事說給你聽了,有甚麼事是我可以做的,你說出來,我一定幫你辦到!」
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可以做得了些甚麼?但是他堅定的眼神卻不會令人懷疑他愛護妹妹的心,她心頭一暖,微微一怔,只是很慢很慢地搖了搖頭,輕輕地拉起了他的手。
「你已經做了很多了,也一直都在做了。」
時時刻刻地守護她、疼她、寵她,上哪兒找一個這樣好的哥哥,還有薩莎和亞倫,他們都一直對她很好很好……她只不過是因為太幸運才得到了他們的照顧和關愛。
當她眼見天馬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明顯是又開始為了她而心疼,再加上不想就此令她損失一個願望而感到為難,晴天立刻給了一個輕鬆的任務,拉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以半撒嬌的口吻開口,「那哥哥就一直陪著我,直到我睡著才走吧……晚安了,哥哥……還有,謝謝你一直也在我身邊。」
可以認識你們,跟你們在一起,是她的福氣。
「說甚麼傻話,晴天。」
抬手輕輕地摸了一摸她的頭,在她的身邊躺下,伸出還是很瘦弱的手臂以守護者的姿態摟住她,不知不覺之間,亦輕輕地靠住她的頭睡著了,一直站在門外、透過那一小道打了開來的門縫偷窺的兄妹相視一笑,亞倫把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握住了微笑的薩莎很自然地遞過來的手就牽住她離開。
*
自從那一天闊別可愛的小姑娘後,莉拉就繼續她四海為家的生活,她從來都不會在一個地方逗留過長的時間——儘管很多年前曾經有過她本以為這輩子也不會發生的特殊情況,甚至產生了不如就此安定下來的想法,可是這都已經是她少女時期的一場夢而已。
而當年的那個少女也已經一去不返,那已經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破例了。
雖然她當初是因為那個人而留下,最後也因為那個人而離去——她從未對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
掀開酒館的門簾,進門的那一刻不無意外地吸引了全場的驚豔目光,習慣了、也從不曾考慮變得低調的她只是神色自若地無視四方八面投來的眼神走到角落坐下,眼睛是長在人家那裡,愛怎樣看就怎麼看,反正她也不會因此而缺了什麼。
頭顱微微側著,深棕色的波浪卷髮半遮掩了她那迷離的眼神,嘴角微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木製圓桌,直到那一道又驚又喜的熟悉聲音就在頭頂響起。
「莉拉?真的是你嗎?我們也很久沒見了!」
「怎麼了?來會一會老朋友也不行嗎?卡爾貝拉。」
她笑著站起來給了美麗的酒館老闆娘一個擁抱,對方用力地回抱了她一下,然後才放開了她,細細地打量多個月未見的莉拉,禁不住微笑起來,豪爽得很的卡爾貝拉拍了拍妥胸口,臉上的笑容熱情大方,盡顯酒館老闆娘的獨特魅力,「還是跟以前一樣嗎?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拿一些酒和小吃,想要什麼就盡管吩咐好了,別跟我客氣,難得你來了,我請客!」
「等一下,如果可以的話,給我兩杯酒可以嗎?」莉拉伸出兩根手指晃了一晃,笑盈盈地看著她,被看的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你又來了客人嗎?」
莉拉孤身一人雲遊四方,交遊廣闊,不時有人以各種原因來找她也是平常事了,當然,會占卜並對未來有一定掌握、而且行蹤飄忽的她願不願意理會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這些人她都一律稱之為「客人」。
「嗯,還是一位了不起的貴客。」
唇邊浮現的笑容頓時變得高深莫測,但深知她性格的老闆娘卻覺得那怎樣看也是一副找到了甚麼有趣玩意的表情,挑了挑眉就不再多話,腦海中已經飛快地決定好給莉拉送上甚麼酒菜才好。
「好的,馬上就來。」
剛轉身踏出一步,背後傳來輕快的聲音,令卡爾貝拉不禁再度微笑起來,腳步當下變得更加輕快。
「我應該會在這裡逗留多幾天,找個時間我們再聚一聚吧。」
莉拉無疑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女人,但只要是她認定了的人,她心甘情願地被這些牽絆束縛。以為她好像甚麼也不在乎,其實她比任何人也在意,卡爾貝拉一邊想著,一邊回去繼續工作。
良久。
又有人掀起門簾走進來,今日可真熱鬧,同一天內,相距不多的時間,又出現了另一抹明亮的風景,今天的酒館可是生色不少。
一個高挑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黑色長風衣、腳上是一對同色的長靴——說白了,這一身全黑的打扮雖然已經盡量低調了,但實際上也拉風得很,更莫說是背後那一個金色的花紋華麗又耀眼的箱子。他看起來很年輕,俊美的臉上一雙猶如大海的深藍眼眸卻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堅定,隨意地一瞥,視線鎖定了一個角落,邁開步子就走過去,深藍的長髮微微飛揚。
酒館裡龍蛇混雜,見多識廣的一眼就看出這人絕非泛泛之輩,於是片刻後眾人又低頭繼續幹自己的事了,那人逕自就走到女人面前,微微低下頭來,無論語氣和表情都溫和得很。
「午安,希貝爾夫人。我是阿斯普洛斯。」
莉拉僅是懶懶地抬頭瞥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像極了一隻慵懶而又高貴的波斯貓,微微上揚的嘴角表明她現在心情不錯,接著就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一臉和藹可親。
「第一次見面,一眼就知道我是誰了,不錯啊,後生可畏,今年多大了,我來猜猜,你應該也有……十九歲?我猜得沒錯吧?」當時要逗一逗小女孩,問一下基本資料才方便打開話匣子,而眼前這一個已成年的,沒有這個必要——其實好戲還在後面,而且她也看出來了。
就是你吧……將來和她糾纏不清的那個人,一場危險而命中注定的愛,最不應該走在一起的兩個人……悲傷而痛苦的未來。
「夫人過獎了。」對方的依舊笑容溫和有禮,一派遊刃有餘的樣子。
一眼就看出他的年齡,果然絕非常人。
至於要找到她,只要觀察力稍強的人就輕易察覺了,角落坐著一個自斟自酌的女人,美豔無比、風華絕代,對四周一些各異的目光也縱容而自信,旁邊更加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訕的,所以一切都是氣場的緣故。
再加上出發之前教皇給他的提示。
其實他對於要來見她一事,依然是心存疑惑的,不過既然是教皇的指示,這樣做必然也有其用意,因此也不好再多問,他這一次離開聖域是外出執行任務的,只是出發前教皇卻額外多加了一項任務給他:回程的時候順道去見一個叫莉拉.希貝爾的女人,那時候她會有情報給你的。
情報——可是聖域一直也有其他散落世界各地的聖鬥士收集情報的,應該也綽綽有餘了,為甚麼還要向一個不曾聽聞的女人收集情報?這明顯不合理。
於是教皇大人說這個身上有著吉卜賽血統的女人長年在外飄泊,所見識的比他們可多了,而且只有她才能從其他各種渠道收集資訊,換言之她的情報網可強勁了,末了又好像有點不放心,抬手揉了揉額角,又一臉平靜地以彷彿是長輩對後輩訴說經驗之談的委婉口吻給了最後一個忠告。
那個女人沒錯是長得很美,也很容易認出來的,但脾氣古怪得很,經常不按理出牌,如果她有甚麼要求的話,不過分的就盡量答應她吧。
真實的潛台詞只有一句——小心一點,不要招惹她,不要得罪她。
「坐下吧,風塵僕僕的走來。」指了一指對面的坐位,見他把聖衣箱放下來,坐下又禮貌地品了一品面前給他準備的酒後,終於把一張卷軸遞給他,「拿去。」
「教皇大人讓我代他轉達他的謝意,希貝爾夫人。」
阿斯普洛斯連看也沒有多看就接過直接放到衣袋內,原本以為這次任務就此結束,不料那個女人突然又開口,莫名其妙的說話彷彿透著弦外之音似的,眼神和笑容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接著又施施然地端起酒杯。
「不用了,我幫助的可不是你們聖域的教皇,只是一個叫賽奇的男人而已。」
果然是一個很古怪的女人,總感覺還是和聖域的教皇關係匪淺那樣,再者,明明還沒有結婚,卻偏要別人稱她為夫人。
雖然教皇當時是很想告訴阿斯普洛斯因為她覺得這稱呼顯得她更成熟而有魅力,所以她才這樣堅持,但這些話可以說出口嗎?於是賽奇很淡定地說這也許只是她的個人癖好,不用放在心上的,年紀大了的女人就是古怪一點。
此刻兩個氣勢不凡的人沉默地對坐,在這個角落彷彿形成了一小片和酒館的熱鬧格格不入的安靜天地,只是彼此看來都沒有開口的打算。
片刻。
女人單手支腮、側著腦袋把對面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彷彿是在看甚麼珍禽異獸,雖然從某些方面而言,黃金聖鬥士確實很值得看一看。而被這熾熱的視線如此仔細而肆無忌憚地打量,他卻沒有絲毫的不自在。
莉拉露出了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熟悉她脾性的人當然會知道發生甚麼事了。
「我給你——占卜一下怎麼樣?」
「有勞夫人了。」完美地隱藏自己心中的不悅和不耐地一口答應,這不是過分的要求,但他對於這些占卜、預知未來的事情向來嗤之以鼻、根本就從不相信這些亂七八糟的預言、所謂的先知,在他看來,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即使是神也好,也不可以主宰他人的命運。
而如果那些是旁人認定的無法改變的事,那就努力前進,直到有能力去改變那些荒謬至極的迷信事情,再證明給他們看,所謂的既定的命運,根本就完全不可信。
「真是爽快。」
心情好得不得了的她如往常一樣拿出水晶球,又看了他一眼,其實也早就看穿了他對於命運、預言等事的厭惡,也只是饒有趣味地微笑,繼續集中精神地看著水晶球了。
良久。
她又對他一笑,收起水晶球,只是這一次的眼神多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故弄玄虛的表情令到他的心裡不免多了幾分的不快和不耐,卻又暫時不動聲色地繼續聽她說下去。
「前途無可限量,呵,可是啊……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很奧妙,你說是吧?」
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頓時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而且他對於這個故弄玄虛的女人感覺很差,但他依然很好地維持了表面的平靜和臉上溫和的笑容,安靜地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見他好像沒有甚麼反應,她勾了勾嘴角,淺淺一笑,話題又好像忽然一轉,但卻又有點意有所指的樣子。
「……知道嗎?只有強者才可以做自己命運的主宰,但在我看來,除了要強大之外,也要有足夠的智慧去判斷眼前的一切,免得自己的雙眼被蒙蔽了。你怎樣看?」
「確實很有深意,夫人果然見識廣博。」
男人點頭,他依然很冷靜,笑容禮貌而又疏離,彷彿只是在進行一段普通至極的談話,女人見狀微笑起來,忽然又一臉懊惱地皺起好看的眉頭。
「哎呀,你看我,果然人老了,淨是說一些無關重要的話,好了,我們還是回正題吧。」
阿斯普洛斯看起來依然很耐心地等待。
「光和影的異樣人生、被擾亂了的命運漩渦、命中注定的相遇、無可挽救的分離、塵埃落定……」猶如在自言自語的女人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嘴裡不斷在唸著一些晦暗不明的說話。
對面的人在聽到第一句後,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轉瞬之間又恢復了淡然的神色,彷彿剛才的只是一場幻覺,莉拉在此時終於回過神來,又回復了一貫漫不經心的神情。
「這個世界,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有些時候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可能再也沒法回頭了。你說對嗎?身處光明之中的白色先生,別忘了光明背後總是有影子的存在——說了這麼久,我也有點累了。」
說到最後,她只是拋下了一句就不客氣地趕人了,就像是她剛才所說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也完全不在乎會對對方帶來甚麼影響。
「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要趕著回去覆命,不好再打擾夫人了,今天真是感謝夫人的指點。」
剎那就明白她的逐客令,對於她的說話好像也沒有太大反應的他站起來,只是手不著痕跡地握成拳,又飛快地鬆開,杉杉有禮地向她道別,轉身離去,才走了一步,後面的人又喊住他了,「等等,這一個拿去吧,送你的。」
回頭只見空中一道銀色的完美拋物線,阿斯普洛斯抬手接過,低頭一看,淡淡的驚訝和疑惑浮現於深藍色的眼眸之中,馬上又歸於平靜,沉默地打量手中的東西。
手鐲。
很漂亮的手鐲。
有點殘舊卻很古樸漂亮的——女式手鐲。
看樣子是從她手腕上摘下來的不知那隻鐲子,上面還殘留著原主人的體溫,鐲子做工精美,精雕細琢,兩條交織在一起典雅的藤蔓纏繞著一盡個鐲子,中間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花,盛開的花有十二片花瓣,花蕊的位置鑲嵌著一塊圓形的月長石,散發著猶如月光一段的柔和光輝。
送他幹嗎?用得上嗎?而且初次見面就送他禮物,這又是在演那一齣?
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心想這一個奇怪的吉卜賽女人又是和他占卜,又是給他送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只覺得如果不盡快離開的話,這可絕對會是一個大麻煩,而她給的東西更加是不可以收的。
「夫人,這禮物太貴重,恐怕——」
「我叫你收下就收下,少來跟我說甚麼客套禮節、拘泥一些繁文縟節。送了出去的東西我是絕對不會收回的,只要你別把它丟了,將來送人也好,也與我無關!」
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明媚的眼睛微微瞇起來,不想再多浪費時間和她糾纏的他把心裡的無奈很好地隱藏起來,神色平靜、當機立斷地收下了,這一次她終於可以目送他的背影。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聽懂了多少,是你自己的事了,只是……跟了這種人,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被黑暗影響了的心,已經開始了嗎……」
*
三天後。
意大利。
「晴天小姐。」
晴天一愣,本以為是聽錯了,但好像的確是有一把聲音叫自己,慌忙張望了一下,只見一個隱藏在街角的衣衫襤褸的老人看著自己,猶豫了一下卻發現對方依然在看著她,她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你……請問是你在叫我嗎?」
「我奉了希貝爾夫人的命令前來把她的禮物帶給你,夫人說務必請你收下。」
希貝爾夫人……難道是莉拉?
她疑惑地接過那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一把精美的匕首映入眼簾,纏繞的藤蔓、有著十二片花瓣的綻放的花、碩大的月長石……拿去拍賣一定可以賣了不少錢的高檔貨。
真的是送給她……出手真闊綽……她們才見過一次,雖然當時一見如故……
「夫人說了,請隨身攜帶、貼身收好,不久的將來,它會幫你逃過一劫、助你一臂之力的;還有那快要斷掉的緣分……」
甚麼跟甚麼……前面的一大堆說話她還算明白,但後面的就徹底不明白了,果然是神棍的說話方式嗎?就不能開門見山一針見血地點明問題所在嗎?這下子,估計自己又要苦惱很久去思索這一番說話的用意。
劫……所以她將來鐵定劫數難逃,也可能會沒命,到底是甚麼危險……難道她指的是之後的聖戰?但她終究沒有力量,即使她身邊重要的三個人是聖戰當中的關鍵人物,也不見得她會真的捲入這次聖戰……
女孩還在發愣之際,對方顯然已經完成任務打算就此離去,微一欠身拋下一句就直接轉身,「這些都是夫人的原話,告辭了,晴天小姐。」
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喊住了他,「等等,她沒有說其他的話嗎?這到底是甚麼意思——」
原本打算離開的對方停下腳步,微一回頭,目光平靜,灰白的頭髮半掩著蒼老的臉容,只是他的目光如炬,明亮銳利得彷彿蘊含著無盡的智慧,她竟然有那麼的一剎那完全不敢和他對視。
他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老者,不過這也才是莉拉會找的人吧。
「晴天小姐,我只是來把希貝爾夫人交代的事情辦好,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也不能多說——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就只有這一件事:看到那匕首的圖案和上面的月長石沒有?根據我們一族的傳說,聽說這可是有一些很特殊的魔力的……」
他微微低下頭去平靜地回答,女孩此時一下子看不到他的表情,有幾分悵然而緊張地緊緊地抱著懷中的盒子,就像是抱著甚麼珍貴又沉重的重大寶物,屏息靜氣聽著他的說話,只是他的答案顯然也沒有解答到她心中的疑問,直到對方遠去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地低下頭來,猶豫了片刻,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把盒子重新打開。
匕首一點一點地映入眼簾之際,她莫名地於剎間覺得渾身冰冷而又迷茫不已,失神地站在街角摩挲著同樣沒有溫度的匕首,即使是在半昏暗的環境之中,匕首閃爍的光芒清晰得有點過於刺眼,而她卻不知道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也有人在做著相似的舉動。
*
聖域。
雙子宮。
男人脫下自己的黑色長風衣掛在一旁的衣帽架上,等一下應該會有侍女來把衣服拿去清洗,他拉開一張椅子在一旁坐下來,剛想習慣性地拿起一本書翻開,突然想起甚麼似的,伸手探入了衣袋裡面,然後他突然好像定住了那樣沒有再動,片刻,才慢慢地從中拿出了一隻手鐲。
深藍色的眼眸微微一暗,不知是因為眼前的東西還是那個吉卜賽女人莫名其妙的說話,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鐲子上敲了一敲,眉頭突然深深地皺了起來。
那個女人竟然只是隨便占卜就看出了他的人生,而且還好像一副知道他的未來的樣子,真的只是普通的江湖術士?明明只不過是見一面而已,為甚麼又要費時間拉著他說那麼多無謂的事情。
他想得太過入神,一時也沒有注意到弟弟已經靠近了,等到德弗特洛斯剛進門的那一刻,阿斯普洛斯才連忙收起手上的東西,但一瞥之下,也足已看清是一隻很精美的女式手鐲,而且,看哥哥剛才的表情,好像也若有所思地凝視了這鐲子一段頗長的時間。
女式鐲子……還不讓他自己看到……難不成是前陣子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遇上甚麼人了……
也許是留意到對方有點困惑的眼神,深知弟弟向來沉默寡言,微微一頓,沒有深思就直接回答,「沒甚麼特別的,只是一個女人隨便送的東西。」
根本完全不知道弟弟的想法已經開始有些偏離,他淡淡地開口,儘管他說的絕對是真相,卻不知道這樣已經構成了一個美麗的誤會,這下子輪到德弗特洛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瞬間又恍然大悟。
是有了喜歡的人吧?這樣的話,也許他很快就會多了一個嫂子了?
真是一個很美麗的誤會,雖然這誤會在將來引發另一個更大的誤會……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