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曲中意[剑三+说英雄]》弈落千山

2、第 二 章

　　“词儿还是不肯唤你？”红袖神尼看着自己的大徒弟，心下叹息道，“那孩子性子着实跳脱，你莫往心里去。”

　　她是知道词儿似乎哪里都看不惯自己这个大徒弟——可能就是因为，明明词儿自襁褓时就在小天山，但论起入门来，却要比苏梦枕迟，导致她不得不唤其师兄，这才恶了关系。

　　苏梦枕摇了摇头：“师妹待我极好。”

　　红袖神尼这倒是有些讶异了，但见自己大徒弟那脸色，她便知道，自己是问不出缘由的。

　　苏梦枕想到来时路上的事。

　　他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小词手里那柄竹伞上没有一点儿雨水，显然在走来的这一路上，她并不曾撑开伞。

　　但在回去的路上时，她却撑开了伞。

　　他知道，那是为他挡去的风和雨。

　　他因在襁褓中时就受人所害，自幼体弱，如今更是时时咳嗽，小词虽然面上不显，可两人若是走到风口处，她总是走在外侧。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哪怕那张冷脸板得再严实，他都看得出来缘由：她帮他拦去对常人无碍、于他却会咳嗽不止的冷风——可若是真的问出声，他那个从不坦诚的师妹八成是会满脸你想太多了的表情。

　　就像那把伞，若是他问了，小词多半会说那是她自己不想被雨打湿了裙摆才带着的。

　　可他知道不是：若是为了她自己的话，缘何到了他房门前时，那把伞的伞面还是干的呢？

　　“师妹很好，她只是不太坦诚而已。”怕师父误会，男孩忍不住强调了一句。

　　#

　　不同于家就在小天山上的秋小词，苏梦枕还有父亲，所以即使他在红袖神尼处学艺，每隔一段时间，总归是要下山与父亲团聚几日的——秋小词称之为寒暑假。

　　虽然苏梦枕一直没懂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小词。”刚刚从山下回来的白衣小少年叫住了抱着琴往后院去的女童。

　　红袖神尼最近又收了个徒弟，叫温柔，然后苏梦枕发现自己不能再叫师妹了——他一唤师妹，总有两人回头应他。

　　于是他开始改口叫小词。

　　他的师妹别扭了一阵子后，还是撑着没什么表情的脸，默许了他的称呼。

　　苏梦枕把油纸布包着的方包拿了出来，即使隔着包装严实的油纸布，依然可以闻到那一缕淡淡的桂花香。

　　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小词虽然仍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可那双眼睛却微微亮了起来，像春光下的湖水。

　　波光粼粼。

　　“给你和温柔带的，汴京城老字号糕点铺的桂花糕和糖豆糕。”苏梦枕说道。

　　小词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苏梦枕心下轻笑，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将手里的油纸布包递了过去，顺手拿走了她怀里的那具七弦琴——那具琴对手脚尚未长开的小词来说，太大了，她抱着琴，就没法拿其他东西了。

　　手上略微有些阻力，但持续了很短时间，就撤去了。

　　秋小词在美食面前，只迟疑了不到一秒时间，就松开了自己的武器，任由苏梦枕拿走她的琴，自己则接过了油纸布包。

　　“不拆开尝尝吗？”

　　苏梦枕轻声道，那声音简直就像是恶魔的低语——秋小词动摇了一下，最终顺从内心，抽掉了上面包扎用的细绳，拆开油纸布，看到了被保存得极好的桂花糕。

　　小心地拈起一块放到嘴里，清甜的桂花味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

　　苏梦枕看到那双眼睛更亮了。

　　虽然心里有了答案，苏梦枕却依然故作不知地问：“味道可还行？”

　　“很好吃。”出乎他意料，小词答的不是他所想的“还、还行吧”这样别扭而不坦诚的话，而是非常直率地承认了她的内心想法，“我很喜欢。”

　　停顿了一下，她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脱口而出后悔——但很快，苏梦枕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谢、谢谢师兄……”

　　那声音很轻，但苏梦枕确定自己没听错。

　　那是小词第一次开口唤他师兄。

　　照理来说，苏梦枕应该高兴的，但其实他并不满意。

　　小词有两个师兄，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温梦豹。

　　这师兄喊的是哪一个？

　　被他找了时机直言指出这一点的小词呆愣了一下，过了几日，他听到那孩子有些生疏地和他道早安：“……师哥好。”

　　苏梦枕当时愣了一下，才作出了如往日那般的回应。

　　——他只是想着，以小词那不愿当小师妹的性子，会直呼他名，却没想到，会唤自己“师哥”……

　　比起师兄来，这个称呼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愫丝，让苏梦枕有些分不清，自己面上泛起的热度，是又一次的肺热，还是因为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