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临死受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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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月明。
湖北襄阳的隆中，正是孔明旧居之处，又名卧龙冈。诸葛亮羽扇纶巾，名动八表，世人景仰诸葛，于是在离襄阳城西二十里处立下隆中坊，牌坊左右刻有：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足可见孔明在三国动乱时得举足轻重了。卧龙冈绵延千里，青山绿野，虎踞龙幡，隆中山有一个小村落，住了近百户人家，说是一个小村落，其实是个小山寨，叫做青龙寨。
这青龙寨，早些年也做个劫富济贫的营生，发展到现在有了些改观，平日里男的以务农为生，女则养蚕织布，各务其业，邻里间，鸡犬相闻，偶有往来，亦为闲淡。
此时正是暮色初降，绿野、大地、林畔、溪边，纷纷点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星星点点，点缀在山间，浮影流光，如梦似幻。
“桃桃，小桃桃”一颗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桃夭的头上。树上的少女掀了掀眼帘，睁开了眼睛，看了眼树下的人，旋即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背对着来人。
“不是我说你，这天都黑了，你还躺在这树上睡觉，山下多热闹啊，你这小懒鬼，也不怕蚊子咬”木子李笑着，“今日可是中秋佳节，躺在这里睡觉，真真是浪费了这等良辰美景，喏”木子李晃了晃手中的花灯，“这个给你，喜不喜欢”
“中秋年年有，月亮月月圆，有什么稀罕的”桃夭坐起身，跳下树，拍了拍裙子，掏出锦囊，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喏，木姨给我的驱蚊包，全世间最好的宝贝，有它怕什么蚊子咬”
“母亲就宠你吧”木子李摇摇头，笑着：“你呀，从小到大都没变，寨子里的人都在栗江那放灯，你看我灯都带来了”叹气一笑， “算了本来还想找你去寨子里放水灯呢，估计你也是不感兴趣。”
“我倒是有空，只要你能说通我爷爷”桃夭抬起头，歪头笑眯眯，“你要是能说通我爷爷，我倒是乐意的呢”
苏老儿是个怪脾气的主，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很少与人打交道，只知道是爷孙两人，脾气是怪，好在为人尚可，大家也都只是避开他。但桃夭就不同了，生就了一张讨巧的嘴，只要有吃的，阿婆，阿姨，小叔叔，直叫得你心肝儿都化了，木子李一家是乡野大夫，和桃夭住的近，平日里帮衬最多。
木子李比桃夭年长几岁，平日最喜找桃夭玩，但一想到苏老儿阴沉沉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转移了话题：“上次听寨子里人提到，有人盗了县官家的银库，分给了镇里几个村子百姓，镇子里都在说是传说中的盗圣干的呢？”
“盗圣？”
木子李点头：“我听镇子里说书的说，盗圣苏古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一身轻功盗术无出其右，听说他只盗贪官污吏，是百姓心目中的神仙，只现在依然失踪。”
木子李叹了口气，“桃桃，你说江湖是个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像爹说的，很乱很可怕”
“江湖离我们远着呢”晚风习习，林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山包下不远的寨子宁静祥和，灯火点点，不知道是哪里的鼓声乐声嬉笑声，依稀传来。桃夭拂开吹到脸颊的飘带，莞尔一笑，“寨主不也总说盗圣已经绝迹江湖好几十年了嘛，怕什么江湖呀！”
桃夭随手捡起旁边的树枝，一边甩啊甩，一边漫不经心的往山下走。
木子李也跟上：“是呀，哦，对了，我今天在镇里酒楼里听到一人在说江湖的事，据说江湖中有一个教派叫幽血教，创立了近二百年，近百年来，幽血教逐渐式微，十五年前，各大派包围幽血教总部，血洗了幽血教，不过最近十年，幽血教突然崛起，势头直逼天下第一大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个月，咱们这小地方来了蛮多江湖人士，你可别乱跑……”
“江湖人？他们来我们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木子李耸耸肩，有些懊恼“要不是我爹已经买好东西，催着我走，我肯定能听到一些什么？”
“爷爷常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镇子里突然出现江湖门派，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木子李了然，却也不说什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玩意，递给桃夭：“喏，给你的，集市上买的”
桃夭握着东西仔细端详，喜笑颜开：“李子哥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每次赶集都要给我带好玩的东西”
因着木子李母亲体恤桃夭无父无母，只有祖孙二人，再加上离得近，故而格外照顾桃夭。木子李有样学样，家里又没有女娃，故而也是格外亲近桃夭，照顾桃夭。
木子李似乎被桃夭开心样子感染，笑容愈加明亮：“小桃桃喜欢便好。对了，你爷爷好点了吗？”
桃夭看着手中的东西，笑容收敛，沉默了一下，指尖摩挲着手中的东西，低声道：“还是老样子”。
她想到小时候爷爷咳得厉害，请了镇子里的大夫看病，依稀记得大夫说爷爷这是内伤导致，药石怕是无用，只能好好将养，能活多久就看造化云云。
两人都不再说话，沿着宽阔的小溪一直往前走。昏黄的灯笼散着柔和的橘色光芒，随着两人的走动，温暖的光影一一拂过周边的景物，在两人的前方形成一方静谧温和的空间。远处，疏疏落落的山野人家，落在这黑黢黢山野之中。四周静下来了，依稀听到远处镇子里犬吠声，很快又被蛙鸣虫吟代替。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院落出现在暮霭四合的山脚下。
“小桃桃，我就不过去了，喏，这个给你”木子李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桃夭，“我相信你爷爷会好的。”
桃夭第一次留意到那盏灯，那是盏古朴的圆形滚灯。
“嗯”桃夭接过灯笼，抬起头，笑容点亮，“谢谢李子哥”
桃夭提着花灯往前走，走到门边，回过头，少年还站在刚刚的地方，看到她回头，开心得挥了挥手，桃夭也伸出手挥了挥，转身推门进入，刚关上门。
“回来了”咳嗽声伴随着声音，在黑夜里尤其刺耳。
“爷爷，更深露重的，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了”桃夭快步上前。
“你还知道回来”苏老儿哼了一声，拐杖往地上一顿，“你给我进来”
桃夭眼皮一跳，耷拉着脑袋，跟在苏老儿身后进屋。
“跪下”苏老儿坐在上首黄花梨木交椅上，因为生病，声音没了往日的严厉，反而软绵绵的。
“爷爷”
“跪下”拐杖在桃夭脚上轻轻一点，桃夭一屈膝，直直跪了下去，“我问你，你还记得我当初教你盗术轻功时当你说的话吗？”
“记得”
“那你便再说一边”
“盗亦有道，为盗者不可取不义之财，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不可为一己之私而取人钱财，害人性命，需为匡扶正道方可使用”
苏老儿的脸色稍霁，点点头：“记得便好，桃桃，爷爷怕是时日不多，以后，你要记得今日的话，不可辱了我盗家脸面”
桃夭抬起头，不知为何，竟觉得爷爷的脸格外苍白，也许是月光地原因。
“爷爷，不会的，你别乱说，爷爷会长命百岁的”
“答应我”
“是，爷爷，桃夭记下了”
苏老儿站起身，似乎很是不舍得，走到桃夭身前，拍了拍桃夭低垂着头,叹了口气，咳嗽着出去了。
拐杖咚咚咚敲击着青石板路面的声音和着咳嗽的声音，一声声，一声声，仿佛砸进桃夭的心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又是三个月。
这天，桃夭起床，梳洗完，吃过早饭，端着煎好的药往苏老儿屋子里走。
推开门，但见室内昏暗，桌上的油灯沉默的立在桌上。苏老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偶尔咳嗽几声。
“爷爷，吃药了”桃夭进门，支起了窗子，“爷爷怎么也不开窗，大夫说要多通气”
苏老儿抬了抬眼皮：“小桃啊，过来，爷爷和你说几句话！”声音虚弱。
“爷爷？”桃夭走到苏古道身边，放下药碗，扶起苏老儿靠坐在床上。
苏老儿看着桃夭，欣慰地笑了笑：“你可长大了，当年还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娃娃呢”说着又咳了几声。
“爷爷，你别说话，休息休息吧！”
苏老儿摇摇头：“我怕我不说就没机会了……”
“爷爷，不许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虽然只是这具身体的爷爷，但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桃夭赶忙打断了苏老儿的话。
苏老儿笑了笑，引起了更大的咳嗽，桃夭赶忙隔着被子轻抚了下。
“小桃，帮爷爷把箱子里的木漆盒拿过来”苏老儿从被子里伸出手指了指。
桃夭依言拿了过来。
苏老儿咳了几声，支起身子，颤巍巍打开木盒，里面隶书三字“苏古道”
“爷爷，这个人？”
苏老儿很是怀念的摸了摸苏古道三个字：“躲得够久了，只可惜此后江湖要永无宁日了！”
“爷爷，您是传说中顶顶有名的盗圣？”桃夭讶异抬起头。
苏老儿咳嗽几声，苦笑着轻叹了一声：“虚名而已，一切都是虚妄”
“可是爷爷，我听木子李说，盗圣劫富济贫，大家都当盗圣如同神仙一般呢！爷爷为何要藏起来，不被大家知道呢？”
苏古道沉默了，只有咳嗽声一声不倒一声，许久才悠悠道：“小桃，我就是因为这东西才会藏身在此，却想不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桃夭立马反应过来，睁大眼：“木子李说最近山下得镇子里来了挺多江湖人士，他们莫非是来找爷爷的吗？”
苏古道摇摇头：“不，他们不是在找我，他们是在寻我老儿手里的东西，这东西被我藏了十几年，今天我就……”说着又咳嗽上了，见桃夭要去倒水，忙拉住，拍拍床沿，“坐下来”
桃夭坐了下来。苏古道再打开一层，盒内一堆石头，都是青龙寨常见的岩石碎块。桃夭疑惑了，却见苏老儿伸出手，不知哪里一碰，竟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碎块。
苏古道将木盒搁在床边，伸手示意她的手伸过来。
桃夭伸出手，苏老儿将那小碎末靠近她的手腕，吧嗒，桃夭吓了一跳，却见那小碎末变成了一个古朴的银质手镯。
“这是天眼镯，二十年前，当时的武林盟主孟旭找到我，让我潜入幽血教盗出天眼镯和薏苡珠，凭着一腔的正义，我潜入幽血教盗出了这两件宝贝，却发现当时的名门正派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怕这东西被有心之人利用，为了天下正义，于是我就违背了誓言，带着宝贝跑了。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本想带着宝贝下葬的，可是近期那些教派不知如何得知我居于此次，竟寻到此处，想来很快就会找到这个寨子，这宝贝就这么跟着我长眠底下怕是不能了”苏古道的眼里有些叹息，“世道将无宁日了”。
“爷爷是想让我把宝贝带出去吗？”
苏老儿沉默了，看向窗外，道：“小桃，爷爷总说江湖险恶，却不想依旧将你卷入江湖纷乱之中……”
淅淅沥沥的雨从檐前滴落，砸在地上，远处氤氲一片，偶尔一两只燕子掠过，很快就没入水雾弥漫的山野之中。
苏古道连着咳嗽了好久，桃夭赶紧端起药：“爷爷，你先喝药。”
苏古道闭着眼轻轻推开：“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身体熬了这十几年，也是够了”
“爷爷”桃夭差点哭出声，想桃夭穿越过来之后，便是苏古道在教养，他不仅盗术倾囊相授，连拿手的轻功也是丝毫没有保留的传给桃夭，小桃夭在这个小院子里抓鸡逗狗，腿上总是绑满沙袋练功。苏古道是位严师，但凡桃夭有一点没达要求总是要挨饿，并且罚单脚站屋顶。那次桃夭初学盗术，炫耀技术，偷了寨主脖子上的玉佩，苏古道发现后，逼着桃夭偷偷将玉佩原封不动挂回寨主脖子上，打了桃夭一顿，还让桃夭连着三天罚站屋顶。
苏古道已经成了桃夭最亲近的人。
“小桃，爷爷本想从此远离江湖，却依旧不得法”苏古道幽幽叹气。
桃夭着急：“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可以搬走啊爷爷……”
“听我说，小桃”苏古道打断桃夭的话，“爷爷年轻时曾在武当待过几年，现在的掌门长生也算是我的师叔，他为人刚正不阿，我想等我死后，你将宝贝交给长生道长，也算了了我的心愿了！”
桃夭眼中的眼泪很快就流出来了。
“答应我”苏老儿呼吸急促了起来，“小桃，答应爷爷”
“我答应我答应你”
“好孩子不要哭”
桃夭擦掉眼泪。
“这几十年跟着爷爷受苦，希望你不要记恨爷爷”
我爱你敬你还来不及呢，桃夭急道。
“好孩子”苏古道笑着，又是一连串的低咳，仿佛要将心肺都要咳出。桃夭忙伸出手，帮他顺气。
“答应爷爷送完东西就离开，莫要留恋江湖中任何事，可记住？”
“桃夭记住了”
“好好，好孩子”
苏古道笑了笑，整个身子放松往后躺，突然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把抓住了桃夭的手，紧紧捏住：“千万不可让别人碰你的血，记住了没”他双眼圆睁，似乎全身都在用力“你五岁那年吞了薏苡珠进肚，那珠子世间只得一颗，对练功者颇有进益，人人都想得到，却谁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却不想意外被你吞人肚中，不知是福是祸！千万，千万不可让人尝你的血，记住没，记住没”
桃夭被这样状若疯癫的苏古道吓到，叠声道：“记住了记住了”
两人再说了几句，苏老儿躺下了。
后半夜时，苏老儿突然猛烈咳了起来，那咳声仿佛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桃夭赶忙起身跑到苏老儿房间，只见苏老儿捂着嘴的指缝里漏出了血，脑袋一蒙:
“爷爷，你咳血了，我……我去村子里找……找大夫”。
桃夭很快套上蓑衣，提着小油灯，急匆匆扑入雨帘之中。
苏老儿躺了下来，眼睛盯着床顶，嘴角勾了起来，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他又咳了起来，从没有这么猛烈过，紧接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大夫来的时候，苏老儿闭着眼，心口都已经凉了。
“爷爷”桃夭扑过去抱着凉透的苏古道尸体，大哭了起来。
第二天，也许是可怜桃夭，周边的人帮着她把丧事简单的办了。
对于她提出来的离开，寨主倒是默许了，只是拿了些银子出来搁在桌子上，便出去了。
想来是爷爷临走前和他提过，倒是木子李有些不敢置信：“桃桃，我知道你很难过，现在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好歹我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留下来，我们可以照顾你的呀”
桃夭收拾东西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哑：“爷爷临死前交代了我一件重要的事，等办完爷爷交代的事也许我还会回来的！”
雨大了些，打在木窗格上啪啪作响，雨雾腾起，很快就模糊了远山翠黛。
“桃桃”木子李难得不聒噪，“你要平安回来！”
“嗯”桃夭垂着头，轻声应着。雨大了起来，铺天盖地的雨仿佛要冲刷一下，也淹没了山野间的蛙鸣虫叫。
翌日大清早，桃夭穿着麻衣袍子，头发高束装扮成男孩的样子，还戴着斗笠，将银子分装在鞋子，衣服和包袱里，提着包袱，塞了把刀，便告别青龙寨的人向着武当进发了。
走了两日，桃夭到了山下小镇里，投了店住宿。
半夜雷声轰鸣，睁开眼一看，一张可怖的脸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临死受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