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丝千千绕》夜来煮酒论英豪

13、第 13 章

　　黑子是个很好的帮手，店里几乎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手操持。憨厚谨慎的脸上也总是带着些微不好意思的微笑。比较起我来他更象是当家的。赚的钱都是他负责保管，进出帐目也都仔细详尽列明登记。大概是和我一样受过饿的关系。他看钱很紧也很重，那个放钱的匣子总是被他擦的亮亮的一点灰尘都没有，小铜锁每次也都锁的死死的，花一个铜板都会考虑很久。上次做了条鱼，他心疼鱼钱，后来愣是连吃了四五天市场上人家卖剩下不要的菜叶子。呵呵，挺好，会过日子的人才能过的长久。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也乐得不管，除了自己带来的钱，其他都交给黑子，省心。

　　现在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每天足有四五十人住店，还不算只是来歇脚吃饭的。只我和黑子两个实在忙不过来了。盘算着再请个伙计，可黑子死活不让，说是不花那冤枉钱。他干活更不要命了，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夜里过了三更才睡觉。看他忙的比以前更黑瘦了，实在不忍心，想和他一起干，又说都是些粗重活不让干。在他终于累病倒下的那天我决定行使掌柜权利，请个伙计。

　　“黑子，你先把这药喝了，一会我跟你说个事。”坐在床前端着药小心吹去药沫。黑子怕花钱不让请大夫，说只是累了休息下就好。我没理他，强迫着请了大夫号过脉开了方子抓药，他见了药还直嚷着贵让去退掉呢。这回药都成汤了总不能再退吧。呵呵，钱是很重要，可黑子是我唯一的伙伴了，他是和好日子一起来到我身边的，意义重大，不能有事。

　　“掌柜的，我真没事，楼下还有生意要做呢，我躺会就下去。”黑子上一个劳碌命，病了都没忘记干活。挣扎着要起来；“咱这生意才刚好起来，可耽误不得的，您别管我了，下面没人不行”

　　“你躺着别动。”我赶紧单手摁住他不让动，心里是感激的，病成这样了还想着生意；“楼下有人照应的，你好好休息是正经，有什么事好了再说。先把药喝了吧。想吃点什么吗？”

　　“有人照应？”神情一愣，僵在那里疑惑看着我问道；“谁在楼下看着呢？是客人吗？靠的住吗？要是客人的话，您还是下去看着些的好，收钱的事总是自己来才放心。”

　　“正是要跟你说这事呢。”真是的，怎么总觉得我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是实在需要才请的伙计好不好？人是有极限的；“店里真是忙不过来，你又病着，我做主请了个伙计叫豆子，这会就是他在楼下张罗呢。我看过了，人很老实勤快，手脚也利索。一会我让他上来，你们认识一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多个人，你也多个帮手，老这么硬撑着终归不是事的。”

　　“唉，掌柜的，说您什么好呢？我一个人真的能行，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好啦，人都来了，总不好再让走吧。”这黑子什么都好，就是要钱不要命，和我有一拼。

　　“这。。。”黑子也觉得再让人走不合适，没再说什么低头把药全喝干净，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工钱讲好了吗？一个月多少钱啊？咱们活多还重，太贵的可请不起。”

　　“都讲好了，吃住和我们一样，每月二钱银子。因他家里有妻儿，所以每月要回家一次，来回也就两天的功夫。”伸手接过空碗放桌上，递过去一块冰糖给黑子解苦味继续道；“我把店里的情况都和他说了，要做的事也都交代过了，他乐意的。现在世道不好，活计不好找。”

　　黑子接了糖没往嘴里放只在手里攥着开口道；“这糖贵，留着做菜用吧，我不怕苦的。掌柜的，人都来了也不好再让走，要不就让他做些您平时做的轻活把，重活我来做，工钱给一钱银子就行。您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一会他来了我跟他说。二钱银子太贵了。”

　　“黑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我决定以后叫他黑扒皮。

　　豆子的工钱到底让黑子讲成了一钱，还把每月说好的两天改成了一天，为这事豆子跟我唠叨好几次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在他回家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一钱银子让他回家给孩子买点什么。老实说，豆子真的帮了不少忙，黑子把大部分重活都交给他做了，就这样还唠叨着工钱太贵。唉，黑子不发财天都不容。

　　“掌柜的，您能不能和黑大哥说说，让别扣我工钱了，我是紧赶慢赶，实在赶不回来啊。”

　　豆子趁下午清闲黑子去买菜的工夫过来跟我诉苦。这事我是知道的，豆子家在二十里地外呢，家里又有老婆孩子，回去一趟是挺费工夫的，而且其实也没回来的多晚，早上出发，过了子夜第二天天没亮赶夜路回来的。黑子说他耽误了做早饭要扣十个铜板，这黑子看钱太重了，是个问题，找个时间得跟他说道说道。钱是很重要，可咱原本就和人家说好了的啊，世道不好，大家生活都艰难。我没有同情心，可这豆子也的确没晚多少，都是苦人，得过且过吧。

　　和黑子没说通，他坚持晚了就是晚了，扣工钱是应该的，这叫立规矩。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和黑子起争执，我悄悄给了豆子十个铜板让他别支声。唉，我这个掌柜当的真窝囊。不过，黑子也是在替我省钱。和稀泥吧，这样的平稳日子来的不易，别起风波就行。

　　时间在稀泥中飞快度过，一转眼豆子来店里帮工半年了，在我的不断努力下，黑子终于同意把工钱又提到当初说好的二钱银子，回家的期限也改成了两天。为这事黑子足有三四天没和我说话，所有重活都交给豆子了，钱匣子上又加了把锁，钥匙就挂在他裤带上，连我都没有。还好，黑子只是看钱重些，心眼却并不坏，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初的几个铜板能起那么大作用了。呵呵。

　　这半年里，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脱胎换骨了，生意很好不愁吃穿的，安稳的日子加上基本不操心，照见镜子里的人影明显感觉白净多了，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好些客人都说我眼睛里有光彩了。夜里算帐的时候我背着人问黑子是不是真的，他瞅了我一眼，嘿嘿傻乐几声继续数钱。有些不高兴的推他一把，决定以后都不理他了。和黑子有开心有别扭的日子过的舒心又安逸。

　　这天，黑子神秘西西的把我赶出店面，让我自己出去转转，还给了一吊钱，说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吃晚饭的时候再回去。晕，黑子转性啦？死要钱的性格居然肯给一吊钱？出门看看太阳，还在东边没换地方。真是很担心，别是中邪了吧。呵呵，逛街去。

　　我现在算是有个家了，有家的人逛街时的心情的确不一样，没有任何顾虑的在热闹街市上寻找着喜欢的东西，饿了就再去当初那个小面摊吃碗热热的汤面，老板娘还是那么亲切，面条还是那么实在。坐在长条凳上，满嘴的面汤清香滑溜的就象我现在的心情，连带着感觉街上的人也个个都带着笑容，一切都很美好，包括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

　　给自己和黑子还有豆子一人买了件围裙，这东西便宜还实用，我们原本穿的都实在没样子了。看看该吃晚饭了，拎着礼物回家，很期待，想知道黑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红烧鱼，醋溜白菜，还有我喜欢吃的西葫芦炒鸡蛋，黑子和豆子早就坐在桌边等我了，看见我进门，俩人憨直的笑容里都带着喜悦，发现连几个店里的长客都在场，怎么回事？

　　“掌柜的，上次我过生日您给我做了红烧鱼，问您生日，您又说不记得了，我觉得人总得要有个生日才好，一年里也能有个念想，今天是这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了，我们商量着就把今天当您的生日，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黑子的话里有着温暖，豆子和几个常客的脸上也带着春天的气息，是在做梦吗？我有生日了。

　　“掌柜的，别愣着了，喝了这口酒，从今天起，以后我年年给您过生日。”

　　黑子端在手里的酒杯满满当当的，那里面装满了我向往的好日子，年年给我过生日吗？这是什么意思？他也象我一样心里有着对方吗？希望日子永远这样过下去。真好啊，人的日子。

　　在大家热切的催促中接过酒杯，我很有出息的没让眼泪当众掉出来，这是喜酒，是重生的酒，我要一口喝干它，把所有的好日子都咽进肚子里，牢牢的，牢牢的抓在手里，装进心里。

　　酒杯凑到嘴边了，眼泪还是没忍住，唇碰到杯沿的瞬我决定了，晚上就告诉黑子我的过去，只要他不嫌弃，以后我就是他的妻子，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

　　突兀的声音撕裂了所有的美好，杯子掉落在地上碎成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