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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那是我第一年去中原,用师傅的话来说,我要去战争之地去拯救那些无辜的人。
      我学习补天心法的初衷是为了医好自己的亲人,只是未等我学成他们便离开了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无用,便荒弃了一身医术专心炼制剧毒之物。
      我到达长安时,那里已经被战火毁了初貌。我帮着师父搬运伤者,递药,焚尸。
      亦或施展蛊毒之术驱逐夜袭者。
      那夜我仍在屋外施蛊,忽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腕。
      “救救我……”随后那个男子便失了声响,握住我脚腕的手也松了开来。
      他一身沾血的军装,身边是一支折断的长枪。
      天策府之人啊。
      我将他扶进屋,他伤的很重,几乎每块皮肤都有伤疤,若不施救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我用了几味药止了他的血,替他擦了身子,却仍少一味药来中和他体内的箭毒。
      他昏迷了三日,清醒后一直惦记着他的长枪。
      “我给扔了。”我漠然地将药碗递到他面前,“喝了。”
      他似乎还未完全清醒,闻到药的苦味撇了撇嘴一口饮尽。
      “你的外伤都无大碍了,好生修养便可以了。但你体内箭毒未清,需随我回五圣教。”
      他忽就大悟,忙双手抱拳道谢,“可如今叛军未平,恕在下不能与姑娘走。”
      我不屑地嗤笑一声,起身离开,“这箭毒之痛,你迟早会体会到。”
      这箭毒乃集了五种剧毒之物,一旦发作,别说上战场了,活命都难。
      “姑娘既是医者,可否随在下回军营去当医师?”
      “将军怕是误会了。”我淡淡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医者,我不会救人,只会杀人。”
      那夜那个男子离开了我们的营地,我看了眼角落里我刚修好还未来得及给他的长枪,长叹了一口气,随手细细擦拭起来。
      又过了一月有余,战乱基本平复,我随师父坐上了回苗疆的马车。
      叛军余党不知从何处冒来,抓着我们去为他们的同党疗伤。
      余党死伤惨重,师父仁者心善,出手救了他们。
      “大唐气数未尽,你们早些投降罢。”师父收了药箱沉沉叹了口气。
      只因这一句话,她便被那些禽兽,侮辱再残忍杀害。
      我见到师父时,他们拎着我的长发把我扔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旁。
      “哈哈,我让你们师徒团聚,小娘子还不谢谢我?”
      师父昔日的美貌被这些禽兽划烂,致命伤是颈间一道已凝固的疤痕。
      我颤抖着手将她不甘闭上的双眸静静合上,在角落里紧紧拥住她。
      门外传来厮杀声,哀鸣声,似乎还有人不停在喊着我。
      “阿离!阿离!”
      随后一支军队冲了进来,擒了那些叛党后,那个为首的将军朝我跑来。
      “姑娘可有事?”他看清我的脸后愣了愣,“是你。”
      我静静看向他,原来我先前救下的那个男子,竟是天策将军江宴啊……
      我笑出声来,轻轻将覆在师父脸上的衣物取下,江宴的身子忽就怔住了。
      “你们若是再早一些,早一些……我师父她……”我盯着他的双眸,冷静地让自己后怕,“我师父救了你们多少人,自己却落了这个下场,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命么?”
      “姑娘……”江宴似乎十分悲痛的模样1一下子跪倒在我面前,“在下愿与姑娘回苗疆,护姑娘一世安。一来报答先前姑娘于在下的救命之恩;二来请让在下赎罪。”
      “你何罪之有……”我低头轻声喃喃,“有罪的,应是我这个未能保护好师父的逆徒才对啊……”
      后来他弃了在天策府所有的荣耀,随我回到了五圣教。
      我为他解了箭毒,安葬了师父后便遣他回中原。
      只是次日当我打开屋门时,他仍在我屋前,见我出来便看向我,“姑娘可是叫做曲离?”
      “你回天策府去吧。”
      “我曾立誓,要护姑娘一世平安。怎能轻易背誓?”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让他进屋。
      他第一眼便瞧见了那被我放在我角落的长枪,他回头看我。
      “你拿去吧,本就是你之物。先前一直未有机会还给你。”
      他扬起笑容,我的脸忽就燥热起来。
      此后他便住了下来,白日里我炼蛊他练枪,夜里他吹笛我便在一旁听着。
      “我教你一支曲可好?”
      江宴略略一愣,后将他手中的笛子递给我。
      我接过笛子吹起师父曾教我的一支曲,能安抚人心,祭奠亡魂。
      曲罢,我有些失望的看了看手中的笛子。
      “怎么了?这曲子真是好听。”江宴不知何时挨着我坐了下来,侧头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这曲子不够完美,因为这支笛不够好。”
      “哦?”
      “此曲名为镇魂。最好的笛子,便是骨笛。而且是用五圣教弟子尸骨所制成的笛子。”我抚了抚手中的笛子,侧身发现江宴一直在看着我。
      他的眸清澈的像湖水,我看到失神,伸手去摸。
      他身体略略有些僵硬,随后他的吻便落在了我的眸上。
      江宴在五圣教的第六年,我与他成亲,他在师父坟前立誓护我一世安。
      我静静看着一旁的他,什么时候我竟喜欢他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呢。
      面前的这个人,让我弃了蛊毒之物,重新与蝶起舞。
      他说要护我护我一世安,我便愿意此生只为他一人补天。
      “江宴,若是以后我死了,你将我的骨制成笛子,想我的话就吹支曲。”
      我依偎在他怀里看着面前飞舞着的蝶,听到他一声轻笑。
      “那样子该多可怕。”
      我抬头捏住他的脸,咯咯笑出声,“五圣教弟子尸骨所制成的笛子,能一直保护你哦!”
      他宠溺地揉着我的发,低头吻了吻我的额,“你不会在我先前而走的。”
      江宴与我成亲的第二年,我有了身孕。与此同时,安史之乱爆发了。
      我知道我留不住他,纵然他在苗疆陪我七年,他的骨子里仍有天策儿女的傲气与使命。
      所以当他与我说要离开时,我意外的平静。也没有告诉他我有了身孕的事情。
      “战乱平定,我一定会回来。”他又握住长枪,我笑着为他送别。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改嫁了。”我笑吟吟地为他整理衣裳。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发。
      “我大天策的女人怎会随便就跟人跑了。”
      那天他策马离开了这里,殊不知早在与他成亲之日,我便在他的心脏里种下了生死蛊。
      我一定会在你之前死去,比起让我一人空守生离之悲,我愿担起这死别之痛。
      此番一别,别是无期。
      江宴,我的心与命早给了你,你可曾爱我几分。
      我偷偷赶去长安时,那里已沦陷。
      握起许久未拿起的虫笛,我在人群中厮杀浴血,一点一点,去接近那个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我在战火纷乱之地,他在内城护着君主。
      一墙之隔,我却没有办法见到他最后一眼。
      “江宴,我来救你了。”
      心口一阵剧痛,我吃力地跪倒在血泊中。
      敌人的箭矢接二连三的朝我飞来。
      我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模糊了。
      若说有遗憾,江宴,我在临死前没有见到你最后一眼,没有为你吹响你最喜欢的那支曲,没有看着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长大。
      江宴,永别了。
      “代……君……受命,护君……平安。”

      我是江宴。
      战乱平定过后我受了封赏,回到了苗疆。
      我都快忘了离开这里已经几年了,几年里曲离一直给我寄很多草药救了我不知多少次。但是她的信止于一年前,以后我再未收到她的信。
      许是战乱,许是她出了事。
      比起后者我更希冀是前者。
      我找到了曲离原先居住的竹屋,里面明显很久没人居住过了。
      曲离走了,走了很久了。
      住在一旁的老人问我可是江宴,我忙点头。他告诉我说,曲离等了我很久,后来改嫁给了一个中原人。
      我不可置信,我拼命找她。但曲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若是遇到了比我更好的人,我便放手罢。
      又过了三年,我与公主相恋并成亲,并有了一双儿女。
      曲离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在我脑海里渐渐隐去,那七年的温存,好像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梦过就该醒了。
      “王爷,三年前所有牺牲将士的骸骨皆已安置好,牌位也都列好。”
      我点点头,披上外袍出门去祠堂祭拜那些将士们。
      街上有一个五毒教的小姑娘在与一书生模样的人争吵着什么,她气的满脸通红,而她对面的男子则有些窘迫。
      “你被我种了生死蛊,你必须随我回五圣教。”小姑娘一把扯开那人的衣襟,他的胸膛上有一块蝶印。
      与我胸膛上,几近一模一样的蝶印。不过我的已成黑色,而他的则是蓝色。
      “生死蛊?”我多嘴问了句,小姑娘瞥了我一眼不屑地撅了撅嘴。
      “五圣教众皆有生死蛊,能替他人承受轮回之痛。生死蛊,刹那生灭仅是一念。”
      我终于明白,为何四年前我明明受了叛军一箭,心口处却连疤都未留下。
      三年前曲离的不告而别,胸膛上的蝶印,我似乎都已清楚。
      小姑娘见我疑惑,伸手扯开我的衣襟,看到我胸膛上的蝶印皱紧了眉,“你的蛊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曲离她,死了。
      我忽然想起之前将士整理尸骨时,向我提及有一苗疆女子的尸骨,是否也要一同安葬。
      我匆忙奔去埋骨之地,寻着记忆挖出了那副尸骨。
      她已成了一具白骨,骨旁有一支虫笛,我见过,怎么也忘不掉。
      “对不起,我来晚了。阿离,我来接你回家了。”
      后来我舍弃了现有的一切,回到了苗疆将她与她师父葬在一起。
      我发现她的身体里还有一具已成人形的小骨。那是我的孩子吧。
      “就叫他江曲,好不好?”
      我静静坐在坟前,取出一支笛。
      这支笛我用曲离的腿骨制成,如今用它再吹响镇魂。
      不同于往日她曾吹给我听的,这一次,凄哀悲痛的令我痛哭。
      “我今天吹的这支曲,是你曾教我的。如今用这支骨笛吹响你可还能再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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