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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起承转合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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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阴沉沉,微风阵阵,带来些许冷意。书渊悠然喝着热茶,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他在等人,而且是在一个特别的地方等人。
阮息客栈。
阮息客栈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客栈,往来吃饭的客人很多,但是每当有人要住店,老板就会一脸歉意:“客官,小店已经客满了,劳烦去临街那家。”
书渊在这里坐了很久,一桌子美味佳肴摆在眼前,却没有动分毫,只看着窗外来往行人,悠然品茶,偶尔转头清咳几声。
店家也注意他很久了,却不好来打扰。这位惹眼的年轻公子提前支付了银两,店家没有理由再去搅扰一番。
书渊一直看着窗外。
窗外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乞丐也看到了他。老乞丐蓬头垢面,拄着一根拐杖,在客栈四周徘徊不停,后来更是坐在街对面闭目养神,别人赶也赶不走。
好几次老乞丐懒懒睁开眼,正对上对面客栈窗边墨衣公子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戏谑又似了然,如是再三,老乞丐便有些气愤,猛然站起来隔空挥舞拐杖,冲着这年轻公子示威。
谁知那公子非但不收敛,反而勾起嘴角,一抹温润的笑意在眼角眉梢荡漾开,苍白的脸色因此而生动起来。那人捧着茶杯轻啜,冲这边做了个口型。
老乞丐只见那人薄唇一张一合,愣神一会才反应过来,瞬间全身冰冷,如坠冰窟。
那人只说了三个字。
顾,轻,寒。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老乞丐脑海中炸开。
易容被识破这件事,比目前面临暴露的危险更让人震惊。顾轻寒完全没有想过,装扮成这样还能被认出来,瞬间一种无所遁形的危机感控制住她全身,让她一时间全然呆住,可当冷静下来看回去时,那位墨衣公子早已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客栈门口。
老乞丐悻悻地拄着拐杖坐回原处,眯眼看着过往行人,眼神时不时瞥过那位墨衣公子,可那人再
也没看过来。
阴雨连绵数月不休,今日难得没下雨,街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老乞丐独自垂头坐在墙角,佝偻的身躯缩成一团,显得有些可怜。世间如此繁华,却无人肯多顾惜老乞丐一眼,好在顾轻寒也乐得没人搭理,正好方便观察周围的一切。
陈大管家是个办事很有效率的人,昨夜离开后,就急匆匆赶往太守府,请求刘太守调遣百余人来守卫赵府。所以萧逸然进入赵府之后,看到如此严密的防卫,吃了一惊。
赵府的人明显没有陆家那么好说话,萧逸然等了很久,才有个管事出来接待他,但这管事简直一问三不知,不管问什么,他都回答不清楚。一来二去萧逸然也有些烦躁,刚想发火,那管事很识趣地声称自己有事,急忙离开,留下萧逸然一个人傻坐在那里。
狗仗人势的道理萧逸然清楚的很,也不和他们计较,对端茶倒水的仆役说了声告辞,假装离开,实际半路趁人不备躲到假山后面,静等机会抓人盘问。
来来往往的仆人或者守卫很多,萧逸然选择了一个穿着最华丽,看上去地位最高的下手。将人带到假山林里,萧逸然一手死死捂住那人的嘴,一只手拔剑架在他脖颈上。
赵府的仆人也没有陆家丫环那样有骨气,看到这架势吓得不轻,浑身颤抖,连挣扎都不敢,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萧逸然点了他的穴道,冷冷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要是在这里杀了你,谁都查不到我身上,别以为我不敢,实话告诉你,你们赵家让我很恼火,我不介意拿你出气。”
赵家仆人哪敢说不,连连点头。
萧逸然冷着脸道:“我现在松开手,你最好不要乱喊,我能保证我的剑绝对比你快。”
仆人点头如捣蒜,丝毫不敢反抗。
萧捕快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见那人睁大眼睛没有要叫喊的意思,把手中的剑更靠近那人喉咙几分,问道:“你在赵家什么职位?”
仆人连忙回答:“管事,小人赵福,赵家五个管事之一。”
“赵少爷为何要悬赏那个叫顾轻寒的女子,”萧逸然阴沉着一张冷脸,手中的剑稳稳贴着仆役颈上皮肤,“你可知道?”
剑上的冷意让仆役打起了寒战,生死关头,他哪里还敢撒谎,老老实实交代道:“就是她揭了悬赏少爷的那个榜……少爷大怒,让我们追捕她。”
萧逸然悄悄换左手拿剑,刚刚折腾那几下只怕伤口又裂开了,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上来,脸色更加可怕:“昨天赵家发生了什么事?”
仆役居然犹豫起来,萧逸然想也不想稍加力道,剑刃刺破皮肤,仆役瞬间就吓傻了,连忙告饶,直到萧逸然收手,才战战兢兢回答:“昨天夜里有人从地牢劫走了白安,还杀了很多护卫,大概是六七个人,个个飞檐走壁,太可怕了。”
萧逸然这才想明白很多事,原来昨夜玉蟾宫那些人不在客栈竟然是为了来这里抢人,而且抓的人就是白安,难怪书渊让自己调查赵家和陆家。“赵少爷抓白安是为了什么?”萧捕快又问道。
“因为白安贴了一张悬赏少爷的告示,少爷很生气,抓他来教训一顿,”仆役感到颈上的血在流,却不敢伸手摸,吓得冷汗连连,“原本少爷打算放人,谁知道有人竟然揭下那张告示,少爷又让人打了他一顿。后来我们看他快支撑不住了,问少爷是不是要放人,少爷说要用他做诱饵,设陷阱抓那个顾轻寒,可是没想到昨天夜里来的是另外一群人。”
萧逸然想了想,又问:“顾轻寒有没有和那群人一起?”
“他们可能不是一伙的,”仆役老实交代,“因为昨天少爷在房间里摆了个替身,那个替身遇到了顾轻寒,而且八大护卫说,昨天晚上那群人里没有女人。”
“八大护卫?”萧逸然似乎没听过赵云天还有这些人做守卫,有些疑惑。
仆役回答道:“这八个人是老太爷派来保护少爷的高手,昨天那群人和八大护卫打了一场,幸亏
有他们出手,才把坏人赶跑。”
萧逸然听他这么描述,对八大护卫的武功高低有了大致估计,仔细回想一下书渊的嘱托,又问:“陆婉莹和顾轻寒的去向,你们知道多少?”
“这个……我们不知,”仆役看到萧逸然脸色有变,生怕他不相信,连忙补充,“我们查了很多天,但真的没查到,悬赏发出去之后还没有人找来,这些都是真的——”
萧逸然伸手点了他哑穴,冷声道:“脖子上那点伤死不了,坚持一会穴道就会解开。”说完收剑回鞘,趁没人注意施展轻功离开赵府,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墨衣公子对面的座位终于等到了落座的人,那人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视线。
阮息客栈算是一家比较高级的客栈,这样的店里进来一位浑身臭气的乞丐,任谁都会有些不快。店老板原本要赶人走,可书渊冲他招手示意,于是乞丐给老板一个鄙视的白眼,直接走过去大爷一般坐下。
客栈里原本吃完饭闲聊的人明智选择结账离开,喧闹的大堂冷清不少。
乞丐一点也不见外,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见书渊时不时掩面咳嗽,打趣道:“怎么啊小公子,既然请我吃饭,还嫌弃我不成?”
书渊声音依旧沙哑,面上却满是温和笑意:“见谅,我只是感染了风寒,这可不能传染给你。”
乞丐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交到书渊手上,翘着二郎腿道:“托我打听消息,包君满意,只是折腾来折腾去,花了不少功夫。”
书渊匆匆浏览过纸上内容,取出几锭银子放到桌上,低声赞叹道:“消息探子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当然,我可是大名鼎鼎的信张。”乞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直接灌下一杯,又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用坛子喝,后来想起这位公子的吩咐,坐直身体,决定趁自己还没喝醉先把这件事完成:“白安昨天被人劫走了。”
“什么?”书渊动作一顿,将几张纸反扣在桌子上,修长的眉微蹙,“白兄弟怎么可能……赵云天也太没用了些,这次又是谁?”
乞丐边把饭菜往嘴里塞,边按照说好的那样,头也不抬,闷声道:“这倒不赖赵云天,我打听到劫走白安的是一个团伙,大概六个人吧,个个会武功。”
书渊愁眉不展,苍白的脸上满是忧色:“那些人是什么来路?白兄弟被抓到哪里了?”
“不知道啊,连赵家都不知道,这个没办法查。”乞丐依旧下箸如飞,拼命夹着饭菜,抬头时见这位公子沉下了脸色,便眼睛一转问道,“你说他们抓这个傻子做什么?莫非他们也傻了?”
“他们可不傻,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白兄弟恐怕做不成一般人了,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书渊顿了顿,喝口茶滋润一下干涩的嗓子,就连声音也那么虚弱无力,“说起来,白兄弟来陆家之前,害怕会遭到不测,曾经把——”
乞丐抬起头,嘴里塞得满满的,一边咀嚼一边急忙示意书渊闭嘴,待到咽下去大半饭菜才说:“这种事不要乱说,一来我不想知道这个消息,二来要是遇到有心的人——”然后警惕地看看四周,住口不语。
书渊也学他的样子四处看几眼,见店小二来来往往招呼客人,店老板埋头算账,仿佛谁都没有注意这里,便咳嗽几声,嘶哑着嗓子低声道:“我们说话声音这么小,别人听不到吧。”
“你不懂,要是会内功,再小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乞丐吃饱喝足,拿过书渊放在桌上的银两,掂了掂,“你这种富家公子,没有多少江湖见识,哪里知道这人世险恶,出门在外还是多长几个心眼比较好,你怎么没想过,我这消息若是假的,你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么多钱?”
书渊摇摇头,轻声笑道:“你可是沈家酒庄大掌柜推荐的人,绝对值得信赖。”
乞丐闻言哈哈大笑,收好银两,再拎起酒坛,冲这位公子抱拳道:“既然公子信得过我,下次办事尽管再来找我信张,保证做得很好。”
这人说完便潇洒离开,临出门不忘再冲着店老板翻个大白眼。
等这乞丐消失在街角,书渊又叫来店老板,让他再准备一桌饭菜,说是过一会有个朋友来这里吃饭,让老板帮忙照应,店老板苦着脸应承下来。
可店老板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公子的另一位朋友还是个乞丐,而且还是那个在门口蹲了一天的老乞丐。
老乞丐不管对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店老板直想踹上几脚,但生意人要讲信用,老板只好一脸嫌弃招手:“老乞丐,进去吃饭。”
顾轻寒在这里蹲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说有饭吃,还是在阮息客栈里面吃饭,想都不想就站起身来跟着老板走进去,当看到一桌子美食,简直不敢相信老板会这么好心,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暴露了身份。
老乞丐满头油腻,衣服简直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老板摆着手离这人尽量远一点,冷着一张脸道:“有人给你付钱了,就是刚刚那位黑衣服的公子,快点吃,吃了快走。”
顾轻寒微微一愣,根本无法拒绝这份白白到手的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