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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腐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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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是被楼下喧杂的锣鼓声吵醒的。
当她睁开眼时,楼下正“铛铛铛”三声铜锣,一个公鸭嗓嚷道:“官府!都散开!围什么围?!见过多少个了都!还没看够?!”
看向床边,本来小师傅的位置已经空了,带着莫名的不安,她揉着眼拉开窗户。
一股腐臭扑面而来,随着面前绳子的一晃一晃,悬挂在绳子上的东西向子夜晃悠悠地转过来。子夜从小不曾看过这么让自己每一个毛孔都战栗的东西--------------那是一个死尸。
伴随着它的一晃一晃,子夜看到了他紫黑糅合的黏糊一片的五官,裸露在外的牙齿牙龈已经腐蚀一片黑黄,仍然有半个眼球吊在脸上,像是久久放置坏了的鸡蛋,只剩下一半的壳,可里面盛着不知名的粘稠黑色液体。
它的全身已经腐蚀的不像样子,干尸一般枯瘦融合的肢体却偏偏向下滴溅着尸液,从它所剩无几的衣衫特征来看,应该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
子夜感到五脏六腑仿佛都拧巴到了一起,胆汁一涌一涌,那绳子也被腐蚀得不像样,旋转着崩断,眼前那张似笑非笑的死尸像猛地被一根绳子往地上拽去,子夜没看到那是怎样的景象,只听到像是有一大块的马粪溅杂在地上。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子夜麻木惊恐地看向身后,只见老板娘一身花枝招展,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贵妃公主,她像狐狸般灵巧地微笑:“吃早膳么?是特别从大辽运来的奶糍粑。”
子夜脸上白一块青一块,还没等老板娘询问,她便以神速夺门而出,抓起门外的一个木桶便吐了起来。
老板娘耷拉着两条峨眉,划出一个圆润兰花的手势:“小公子,那是夜壶。”
话音刚落,呕吐声有一瞬的停顿,进而猛然更加翻江倒海。
时隔三炷香之久,子夜面无人色地坐在桌前,身边坐着深思熟虑的段渊,对面坐着浅酌奶酒的老板娘。
老板娘不时微微抬眸看看脸色苍白的子夜,挖一个奶香浓郁的糍粑放到子夜的碗里。
子夜盯着落在碗中味道浓郁的糍粑,当然也注意到了它落到碗中时,一声微小的“啪”。
胃里开始翻腾,子夜深吸一口气,压住直上的呕意。
一杯清茶送到子夜面前,她看着那修长白净的五指,满脸感激的看着段渊道:“谢谢小师父。”
老板娘这边听子夜向段渊说谢谢,却没有向自己说,心里便有些不平衡,媚眼中透着娇嗔,她咬一口糍粑又拿丝绢擦擦嘴角,打断道:“我姓苑,名红薏,郎家故居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三娘,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叫我三娘罢。”她向子夜调皮地眨眨眼,媚道:“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叫别的~”
子夜侧过脸,疑惑地向段渊陈述道:“苑红薏.......怡红院?!”
段渊抬起眼眸回视子夜,轻抿一口清茶,淡然道:“听起来像个建筑。”
子夜挑挑眉,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引起她一点点兴趣的话题。
子夜侧头问段渊道:“小师父,今天一早你去哪了?”
苑红薏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一度无视自己好意的轻浮后生,正当她想说什么来提示自己的存在时,段渊将盘子伸出,随即绽放出一个冷冽的不含一丝温度的微笑:“可以帮我再取两块糍粑吗?”
眼看着苑红薏愤懑不平的扭着水蛇腰走向后厨房,段渊垂下头凑近子夜,鼻息喷洒在子夜的颈边:“我去找线索了。”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片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圆的,半透明的青蓝色薄片。
子夜大眼瞪小眼,不解道:“暗器?”
段渊想了想,认同道:“没错,这也有可能。”
子夜漠然看向段渊:“所以你找到了一个没起到任何效果的不能称为线索的线索。”
段渊神秘地低声回答:“可以这么说。”
这时门口一阵吵闹,一个满脸油光粉刺的土乡绅扮相胖子阔步迈进大门,手下纷纷砸碗掀桌谩骂一片,子夜从小在青州也见过这种霸横一方的地头蛇,气愤地提剑而起。一边的段渊拉住子夜,却反手空出五根长针,针针待势欲发。
“这不是岑大财主嘛!怎么忙里偷闲还来本家的小店里?”妩媚的声线传来,楼梯转角处拐来一个石榴红的身影,苑红薏手捧酒坛,款步翩然走来,眼眸中是纯粹的温润笑意,她吃惊地望着被掀翻的桌椅和散碎了一地的碗碟,嗔笑道:“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大财主您那?不妨说来让我听听。”
被唤作“岑大财主”的胖子老气横秋的背着手坐在椅上,他瞄了眼淡然自若的苑红薏,气势就先减了一半,他叹口气:“三娘啊,你叫我为那城南老妪的病子治病我也请郎中治了,是看在三哥的面儿上,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家近几日也不景气,之前向你说客栈盘借之事,不知道.........”
苑红薏起色陡然便暗了下来,她沉默着将酒罐放到一边,长叹一声:“岑官人......若不是我家楚郎前为你倾囊相助,你又.....如何会有今天的景象?难道您为了一丁点金钱利益,也宁愿背弃你的旧恩人?”
岑大财主心虚起来,擦擦额上的汗,却硬装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哥去的那天我可也烧了三千两纸钱,还有两个纸人小妾.......大不了我撤回那个给孩子治病的郎中,等他也随你丈夫去了,我再填他一副棺材.”
苑红薏看着他,没有言语,子夜看到那双眼中浸满了柔弱的哀愁,她转身背对着岑胖子,凄婉道:“可喜我夫......又将要有人陪同上路了.......”
看到此番景象,子夜站起,不瞒地指着岑胖子怒道:“一个孩子病入膏肓却睁眼不救!你枉做人!实是........”
转到廊角的苑红薏突然出声打断:“算了!.......不必多言,岑官人自便吧,红薏不送。”
看着苑红薏一步步走上楼的无助身影,子夜心中无端升起丝丝惆怅,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住子夜消瘦的肩,她靠在段渊肩上,叹道:“我真想帮她。”
段渊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身边一勺勺将酒舀入更大一个坛子中的三娘。她颤抖的翘着兰花指流露出了她心底的波澜起伏,一滴酒溅在她的手腕之上,她皓腕一抖,神色尤为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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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当子夜从阳光中清醒之时,却得知了一个骇人的消息---------岑大财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