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 此花开尽更无花》那年似水

18、第十八章

　　赵老三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出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门口有个穿戴齐整的的小伙子见到陆小凤立刻恭恭敬敬走过来，道：“陆大侠，小的来捎个消息给您。”
　　陆小凤道：“什么？”
　　小伙子靠近陆小凤轻声道：“赵老三被人所杀。”说完，他又躬身行了个礼，这才消失在街角。
　　夜很深，也很凉。
　　陆小凤睡不着，花满楼也睡不着，他们决定到赵老三家里去看一看。
　　深冬的寒意贴在人的皮肤上，忍不住就起了一粒粒麻点，但最叫人想要发冷的，是挂满白幔的灵堂。
　　白色，到处都是白色。
　　烛火点得越亮，越显得这里阴森凄凉。
　　从陆小凤和花满楼踏进大门起，他们就没看到一个人，连门房里都没有看门的下人。
　　灵堂布置得很讲究，棺木也是上等的紫楠木。
　　极尽哀荣不过是给活人的一种安慰，对于躺在棺材里的人来说，岂非都已是无所谓。
　　灵位前摆放了几样精致的祭品。香烛发出淡淡的烟。
　　陆小凤静静的看着没有刻一个字的灵位牌，忽然道：“无名而来，无名而去。”
　　花满楼从来时已沉默了很久，听到陆小凤的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一阵风从后堂吹进来，有人慢慢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还是很明亮，嘴唇也还是很丰润，但冷淡的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很憔悴，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你来了。”
　　杆儿赵说过红薇是赵老三的情人，陆小凤想知道她会不会在这里，显然她不但在这里，此刻还穿了件黄麻孝服，显示出她和赵老三的关系不比寻常。
　　陆小凤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红薇道：“当然不是。”她慢慢转过身，手抚在棺木上，眼中露出一种温柔的神色。“刚刚有两个，现在有四个。”
　　陆小凤怔了怔，随即已明白过来。“其他的人呢？”
　　红薇没有回头，道：“这里已不需要别的人，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花满楼道：“死者为大，请容我们上炷香。”
　　陆小凤取过香点上，递给花满楼。两人上完香，表情都是十分的沉静和肃穆。
　　红薇静静注视着陆小凤，忽然道：“你们到这里来真的只是为了给他上炷香而已？”
　　陆小凤道：“你希望我们有别的目的？”
　　红薇眼波流转，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人既然死了就该一了百了。否则，死去的人不就白死了。”
　　陆小凤淡淡道：“人虽死了，可是他留下的东西并没有一并带进棺材里去。”
　　红薇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要他的这些财产？”
　　陆小凤道：“你既然是他的情人，他的东西岂非都已经是你的。”
　　红薇的脸气得由白转红，咬着唇道：“你是该这么认为的，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事情本该就是这样子的。”
　　冷风吹得烛光四晃，白幔也轻轻摆动。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
　　红薇将手掌收起，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们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
　　她显然已经在下逐客令，花满楼却道：“赵老板的死因是什么？”
　　红薇道：“一剑封喉。”
　　陆小凤反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他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我想看看赵老板的伤口。”
　　红薇脸色铁青，嘴唇也开始发抖，道：“死者已入棺，你们这样实在太无礼！”
　　被这样拒绝陆小凤倒不觉得意外，他之所以要提出这个想法，只不过是为了验证心中的一些疑惑。他道：“这种事虽然很不礼貌，但是我却是不得不这么做。”
　　说完，他已侧身上前，刚探出手准备去推开棺盖，旁边的红薇也伸出了一双纤纤玉手，屈指如勾，狠狠朝陆小凤的双眼剜去。
　　这种武功手法狠毒怪异，竟连陆小凤都没能看出是什么路数，他这么想的时候，人已经滑了出去。红薇竟料到此招，速度极快的从另一侧跃起，指尖锋利的从陆小凤脑后的风池穴直直击去。
　　陆小凤在心里叹气，他不喜欢看人流血，尤其不喜欢看女人流血，可是他当然更不喜欢看自己流血。他旋过上半身，足尖踢上红薇的膝盖处，右手也飞快的挟住了红薇的手臂。
　　红薇已经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但这一刻她只觉得膝盖发麻，手臂被箍得很紧，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陆小凤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红薇怒道：“因为你们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陆小凤道：“你认为是西门吹雪杀了赵老三？”
　　红薇冷笑，道：“除了西门吹雪还有谁！”
　　陆小凤道：“我正是有此疑惑，所以才更要看看伤口。”说完，他就已松开了手。
　　红薇没有再动，她脸上忽然涌现一种复杂的神情。
　　陆小凤走到紫楠木的棺材前，双掌运力，缓缓推开了厚重的棺盖。
　　棺材里装的是不能呼吸也不能说话的死人，陆小凤的心里本来并没有想太多，但在这一刹那却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感觉，但就是因为这样，他往往会更加谨慎。所以当棺盖被推开两指宽的缝隙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几点寒星猛地从棺材里激射出来，只是冷光忽现就已闪到眼前，这样的位置几乎就是对准了人的面门，加上弹出的速度势如闪电，甚至比闪电还快！
　　陆小凤身未动手已出，袖袍挥动如飞云掠起，没有一点停滞，一霎眼间便卷住了这几枚要命的暗器，他另一只手奋力朝棺盖一拍，身子就退了开去。
　　百十来斤重的棺盖轰然坠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花满楼道：“陆小凤！”
　　像这样生死仅在一线之间的事情，连陆小凤自己都已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但是这次他自己都觉得心脏冰冷，冷汗尽出。他长长吐了口气，道：“这里差点就剩两个活人跟两个死人了。”
　　躺在棺材里的赵老三永远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财富他的恩怨都随着他的死亡而终结。
　　死去的人已经解脱，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体会伤心和痛苦。红薇眼眶已红，眼睛里涌出了泪光。
　　赵老三已经冰冷僵硬，身上比寒风更冷，死亡，是一件真实而可怕的事。
　　陆小凤看了很久，突然道：“不是西门吹雪。”
　　花满楼就站在他身后，道：“你确定？”
　　陆小凤道：“是的。”
　　红薇冷笑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的剑法天下无双，他的剑也是天下无双，他的剑不会切断气道。凶手出剑的速度虽然很快，但他有他自己的习惯，而他在刻意避开自己的习惯。”
　　花满楼思忖道：“有人模仿西门吹雪杀人？”
　　陆小凤道：“但这个人的武功也已很可怕，无论谁碰到他，也是会死在他的剑下。”
　　花满楼道：“这个人心思缜密，他知道有人会来追查赵老三的死因，所以还布置了这么厉害的暗器。”
　　陆小凤苦笑道：“这仿佛就是为了我准备的。”
　　花满楼道：“但这个人绝想不到你会使流云飞袖。”
　　陆小凤教过花满楼灵犀一指，但花满楼没教过陆小凤流云飞袖，若非方才情急之下，陆小凤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将流云飞袖记在了心里。
　　红薇怔在那里许久，忽然吃吃笑着道：“你们的确聪明，可是……他比你们更狡猾更可怕！”
　　陆小凤道：“他？是谁？”
　　红薇看着陆小凤，目光中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恐惧之色：“他是恶鬼！你们快走吧！我已是活不了的人了！我活不了的……”
　　陆小凤却打断了她的话，道：“是什么人？”
　　红薇目光闪动，“他就是天宝当真正的主人，老三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如今他一死，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你们最好不要再管这件事，否则……”
　　她话没能说完，脸色一阵发青，整个人已倒在了地上，黑红的血瞬时从她七窍之中流了出来。她整个人就像浸在血中的花朵，凄艳又绝望。
　　离她最近的花满楼立刻起身扶起红薇，握住她的手探她的腕脉。他看不到她此刻的面容，但他却想起了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女孩子，他的心忽然就乱了。花满楼声音低沉道：“毒侵心脉，好霸道的毒！”
　　陆小凤脸色很严肃，他最痛恨的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杀人。此时他脑子里想的是红薇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天宝当的真正主人是谁？是谁在操纵这一切？这些纷乱的事让他觉得心情变得很复杂。
　　花满楼轻轻将呼吸已停止的红薇放下，神色悲悯。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一双手拍在肩头，传递着莫名的温暖。
　　方才陆小凤那句话已成事实，这里，只剩下两个活人和两个死人了。

作者有话说

　　又拖到了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