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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伤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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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向府里的月入被康熙停了,虽然老九老十十四都是有钱人,不会让我们和十三府一样过的捉襟见肘,但总靠着别人的接济过日子不是老八的性格,他虽然不说,我也看出来他并不想要老九他们的钱.照例过冬天该添置的毛皮领衣到他那儿都被发了回来,说是这阵子也不上朝,用不着这些东西.我从冰倩那儿把所有的账本全部要来,她似乎最近身子不爽,居然没有找我什么麻烦,就让我把账本拿回来了.我仔细看了看,把几个庄子上的闲杂通通清退了,府里丫头的胭脂钱也俭省了些,虽然也是入不敷出,但因着府上本就人口不多,总算没有再问老九他们要.
有的时候,有的事情,理智上能够接受,可是多年的习惯和心态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改过来的.我已经习惯了在他对我说话的时候静静的听着,习惯了围着明秀转的生活,习惯了他的缺席.虽然如今,造成误会澄清了,可我却好像行走在惯性的轨道上,无意去改变什么.潜意识里总是害怕全身心的付出再一次的受到伤害,或者,到了我这样的年龄,已经没有办法再和年轻的时候一样蹦达了.
天向晚的时候我会点燃一盏灯, 有意无意的拒绝胤禩的出现.就着昏黄的灯光给明秀讲一个故事,然后搂着她迎接又一个日出.,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成长-----现在,除了晚上她能安静的窝在我的怀里,其它的时候满府的乱跑,又常进宫去找那些上学的阿哥们玩耍,也旁听了好些诗书.
“额娘,今天弘时写了一幅字,被师傅圈了好些红圈呢.”她交叠着双臂趴在桌上,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芒.”你看.”她献宝一样摸出张皱巴巴的不知道被折叠又展开多少次的宣纸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弘时的字工整但又有些灵秀,师傅划圈的,都是那些”蒹葭”啊,” 遡洄”啊, “遡游”啊之类一般孩子很难掌握结构的字.
现在的孩子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要学诗经,还要用毛笔写.我想着,笑道,”是不错.那你呢?”
“我啊?”她睁大了眼睛,转转眼珠,”对了,额娘,你今儿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你就敷衍我.”我隔着桌子用手边的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她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托着腮,看着天边深蓝色天鹅绒一样的夜空里钻出来的一轮新月,”今天给你说个两只栗色兔子的故事,一个额娘,一个宝宝---
现在,小栗色兔子该上床睡觉了,可是它紧紧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长耳朵不放,它要肯定大栗色兔子在听它说话。它说:“猜猜我有多爱你?”大栗色兔子说:“哦,我可猜不着。”小栗色兔子说:“这么多。”它张开两只手臂,伸得尽可能的远。可大栗色兔子的手臂更长,它说:“我爱你有这么多。”“嗯,这真是很多。”小栗色兔子想。
小兔子又说:“我爱你到我的手能伸到的最高的地方。”
大兔子说:“我爱你到我的手能伸到的最高的地方。”小兔子想,这真是够高的,我希望我的手臂也有那么长。
“在说什么呢?又是高又是长的.”我正准备往下说,胤禩在门口笑道.
明秀看见胤禩来了,忙跑过去拉着他在我面前坐了,猴在他的身上.
“怎么这会儿来了.”我笑道.
他摸摸明秀的头, “随便逛逛,看你们这儿还亮着灯,过来瞧瞧.”
“额娘,后来呢?”明秀迫不及待问道.
我笑笑,清清嗓子---
“接着,小兔子有了一个好主意。它打了个滚倒立起来,把脚伸到树干上,说:“我爱你,直到我的脚趾尖。”
大兔子把小兔子甩过头顶:“我爱你一直到你的脚趾尖。”
小兔子说:“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它不停地跳上跳下。
大兔子笑了,说:“我跳得多高就有多爱你。”它跳得真高,它的耳朵都碰到了树枝。小兔子想,这真是跳得太棒了,我希望我也能跳得那么高。
小兔子叫喊起来:“我爱你像这条小路伸到小河那么远。”
大兔子说:“我爱你远到跨过小河再翻过山丘。”
小兔子想,那真是很远。它太困了,想不出更多的东西来。这时,它看见了黑沉沉的夜空,没有什么能比天更远了。它说:“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说完它闭上了眼睛。
大兔子说:“哦,那真是很远,非常非常的远。”它把小兔子放到用树叶堆起来的床上。然后低下头来亲吻小兔子,对它说晚安。
然后它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带着微笑轻声地说:“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胤禩玩味着这句话,目光灼灼.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笑道,”说着玩的,她日日要听故事,想不出来,随便邹两句.”
他盯着我瞧了半天,低下头去看了看怀里的明秀, “睡着了.”
我笑笑,”她东跑西跑的,也不好好睡午觉,是该困了.”说着站起来就要去抱她.
“她这么大,该自己睡了.”还没容我质疑,他就把她递给了候着的奶娘.
我无奈的看着明秀被抱去自己的房间,有点尴尬的站在他的面前.
“天不早了,你也去睡吧.”我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光交汇的刹那又蓦的低下头来.
“我今天就歇这儿.”他挑挑眉毛,不容置疑.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转身去整理我的床榻,一切办妥,回头道,”你那房间炭火盆总是生不旺,快冬天,冷飕飕的.你就在我这儿歇也好,我去明秀那儿陪着她睡.”
他看着我没作声,我笑了笑就要往外走.
“你在躲什么?”他忽然皱眉道.
“我…没有躲什么啊.”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眼神闪烁,你以为你骗的了我?”他的语气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些咄咄逼人.
我叹了一声,”我是在躲.躲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毕竟不是过去的毓敏,我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而你,你也做不到和我分担你的所思所想.你甚至都对我不够坦白.伊尔哈真的是身体不好么?”我抬头逼视着他的眼睛.
“不是.”他抿了抿嘴,肯定道.
“那你对我说的是什么?有信任才有幸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怎么信任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她回家么?”他避开我的眼神,走到桌边重又坐下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张明德来过的事情皇阿玛会知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揆叙和我们过从甚密皇阿玛也知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废太子的事情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好像先前就有人算到了似的,都变的被动的很?”
我听着他的一个一个问题,嘴唇开始哆嗦,”你说她…”
“她才是内线.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被老四买通的,但是,我们的情况,对面的心里一面明镜似的.否则,张明德为什么乖乖的把我们供出来?白哥的事情,也是她示意的.”他倒了一杯茶,沉声道.
我呆呆的看着他,胸脯剧烈的起伏,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抬头问,”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如果给你选择,你还会想知道么?”
“她为什么?我要去见见她.”好半天,我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他还没有回答,冰倩那儿的丫头桃儿在外面请了安大声道,”给贝勒爷福晋请安.冰倩格格有要事.”
“进来.”老八随口道.
“福晋,冰倩格格请福晋去一趟.”她进来,端正跪了,起来,福了一福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胤禩摇着茶杯里的茶叶,淡淡道.
“格格说,福晋定然不愿意过去,但她有话要说,过了今儿恐怕就听不到了.”她小心的抬头看了看胤禩,又看看我.
“她这一向不是身子骨不好么?怎么不好生将养着.”胤禩疑道.
桃而福了福,却再不说话.
我们对望一眼,我笑了笑道,”我去看看.你先歇着吧.别是下面的人怠慢了,她一个病人,总有些不方便的要尽心伺候的地方.”
“既然这样,”他站起来,对着桃儿道,”你去回禀,说我和福晋就来.”
冰倩的身体一向瘦弱这我是知道的,只是却不知道如今孱弱到如此地步,她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一只膀子露在被子的外头,手腕上的骨头突兀的立着,看着有些吓人,见我们进来,动了动手臂,原先腕上的镯子便滑落到了大臂上,我记得这镯子是她从前常带的,那时候卡的只能塞进一条杭绸的帕子.
她脸色不好,嘴唇煞白,看见我和胤禩进来,也没有表情,示意桃儿让我们坐了.自己倚着靠垫坐起来,调匀了呼吸轻声道,”贝勒爷到底还是跟着来了,敢情怕我把福晋给吃了呢.”说着自己吃吃的笑了起来,笑了两下又用帕子捂着嘴连连的咳嗽.
“怎么她才病这么两天就成这样?你们怎么服侍的?”胤禩朝着桃儿厉声问道.
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忙不迭的跪了一屋.冰倩自己喝了口茶,笑了笑道,”都起来吧.”一地的丫头却没有一个敢动,她转头朝着胤禩道,”贝勒爷这会儿来打人骂狗的有什么用?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说的不好听点,沉疴痼疾,我自己估摸着,也没两天好活的,这才叫了福晋来说说话儿.贝勒爷护的如此严实,想来我的罪过又添了一条了.”她嘴角挂着冷笑盯着胤禩,眼里看去竟然有了粼粼的泪光.
“你有什么就说吧.”我之前很怀疑她这副样子的真假,可看到她眼中的泪花又莫名的觉得她可怜.
她抬眼看了看我,我拉拉胤禩的袖子,低声道,”我想单独和冰倩呆会儿.”
他沉吟了一下,环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丫头,吓得她们一个个筛糠似的,却没说一个字,就转身走了出去.
冰倩一直贪婪的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一定以为我又要寻衅找茬是么?”
我撇撇嘴,未置可否.
她笑道,”我真不懂他看上你什么.相貌顶多算普通,才学也一般,顶多,是家世好些,这也不算你的本事.若是我生在安郡王那样的人家,定然比你强百辈.”
“你既然半夜三更的来说这些话,我看不如好生养着吧.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明白.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一边站起来,一边冷声道.
“瞧瞧你这样的.说你是妒妇真不亏了你.可惜还是有人喜欢.”说着,很有些惆怅的盯着门外黑糊糊的夜空良久.
我忍无可忍,”冰倩,我平时不把你做的那些丑事儿说出来是顾全你的体面.你别以为我就是呆子被你蒙在鼓里.你一向藐视我的权柄我算了,总算你得宠,我不想大家难堪.可是,桃夭的事情若不是你去太子跟前多嘴她会死的那么惨么?还有伊尔哈,到底她是内线还是你栽赃嫁祸?你总是要把我这府上搅的乌烟瘴气,你造的孽不够么?”
她却并没有动气,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坐下来,被她抓住的地方总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我今儿叫你来.就是这些话要说说清楚.免得带着一身腥臊味儿去见我地下的爹娘.”她有点虚弱的晃了晃身子,往下挪挪靠背,重新坐好,”你以为他娶我我就受宠了?”她忽然呵呵的笑起来,笑声在这暗黑的夜里更添一份凄厉恐怖,”你看看他哪一天不是在书房里?要不然就是他自个儿的房间.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倒不如你天天窝在房间里生气埋怨的好.原来,我以为憋着劲儿总算有了名份凭着我的手段,他定然会是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居然就呆在这屋子里守活寡!你知不知道我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啊?”她忽然用劲捶了捶床榻,脸上涨的通红,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被她说的呆在在那儿,没有想到这些年他们是这样过下去的,这跟我所想的实在太不一样.”可是,弘旺…”
“弘旺?他是我求来的!”她上气不接下气道,停了一停,她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冷笑,”我求他给我一个孩子,你知道求了多少年么?我没想到那么个铁石心肠的人,居然有最温和的微笑.我从永和宫就跌进去的温文尔雅,求了九年才求到的同床共枕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你究竟有什么地方比我强,居然让他这么无法释怀.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她一声强似一声的控诉,额上暴突的青筋都好像空气里伸出的手,死死扼着我的脖子,拼命的往我脑袋里灌输着我的不堪。
“但是,我要求你一件事情.”她直视着前方,胸脯剧烈起伏着.”帮我照顾好弘旺.”她忽然回过头来,脸色紧绷的盯着我的眼睛.
窗户里吹进来凉飕飕的风,让我狠狠的打了个冷战,”该是我分内的事情,我自然做好.”
“如果我死了,你要把他好好养大.我在下面,会感念你的恩情,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她说的有些激动,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子,抬起头来,眼睛里却有了寒冽的光芒,”若你亏待了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居然没有恐惧,反而觉得一些悲凉,大半夜过去,外面静悄悄的,我们这两个女人在这个促狭的空间里面威胁嘲弄着彼此,又无法决裂.
我叹了口气,倏而笑了,四肢都笑的无力起来,”你歇着吧.半夜三更的,别胡思乱想.都好好过日子吧.我也乏了,真乏了.”说着摆摆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就要站起来.
“你答应我.”她以惊人的敏捷抓着我的膀子,”你答应我!”
我被她拽的半坐半站在塌前,无奈道,”好.”
她随即松了手,满意的靠在软垫上,再不对我说什么.我却有些踉跄的走回房间.头疼的要命,预感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它即将成为现实.
我开着窗子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太阳光明晃晃的刺着眼睛.
“福晋,该用早饭了.”陌生的女声敬畏恭敬的传来.
不是伊尔哈沉稳关切的那声”格格”,是福晋.
“你去让他们备马,我要去伊尔哈家里.”我跳下来,大声道.
伊尔哈的家居然和白哥的在一个地方,离京城很远的偏僻村庄,大多是汉人,偶尔散着几户旗人.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土坯的四合院上,远近的人家都把秋天收下的老玉米堆在院子里.家里的女人搬着小凳子坐在场子上面对着面一边剥玉米,一边聊些家常闲话.
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前的伊尔哈,她正对着面前的一碗茶发愣,看见我走过去,眼睛亮了一亮,没有一丝迟疑的端起碗来喝了个干净.
“你喝什么呢,这么急呼呼的,还怕我抢了你的不成?”我笑道.
她盯着我半晌,有些迟钝的笑了笑,还没有笑开,却已经呜呜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见着我不高兴呢.”我提了条板凳坐在她面前.
“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她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看到你回来,我去了也安心.”
我搂过她,拍了拍她的背,”什么对的起对不起的.我不管从前的事情,我只知道,被你伺候惯了,换了人还不习惯.你今儿得跟我回去.”
“格格,我…”她推开我,正视着我的眼睛,要说明什么.我却不再想听什么解释,这府上,我不知道的太多,知道的未必能舒心,不知道也未必会有什么伤害,说白了,这会儿,我是经不起.昨儿一晚上,我清楚的发现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怀念过去的人和事情.我只要她跟着我回去,不想再追究那些阴暗的东西,似乎她回去了,我就可以做回从前的那个毓敏.
“别说了,你去收拾东西.我不管雍亲王怎么对你说的,就是你卖了我们,好歹也伺候了这些年,算是一笔勾销.至于今后,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困难,我帮你.你说的那个人,你喜欢的那个,是不是雍亲王?”
她惊恐的拽着我的手死命的摇头,摇的眼泪珠子落了一脸,”他,我,我阿玛…”她只是狠命的摇头却口齿凌乱的说不出整句的话.
“好了.别说了.咱们回去,既然不是他,就好办.”我笑着去拉她.
她也笑了,和着不停落下来的眼泪,好像晴天下着的大雨.
“格格,你真好.伊尔哈,下辈子报答你.”
我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拳,胸闷的透不过气来,”别说傻话,我不要什么来世的.这辈子过好了就成…”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惊恐的发现她的嘴角渗出了点点血迹.她也像是察觉了似的,抹了抹嘴角的血,却不再哭泣,”格格,我的时候不多了.有些话,要对你说.”
我四肢百骸都像充满了棉花,一下子轻飘飘的没有力气起来.
她握住我的手,笑了笑,眼睛像一弯月牙儿,我看的直想哭,她却愈加从容的开口,”府里,我知道的,只有白哥.”她看着我,”但是白哥是我的人,等我死了,福晋可以告诉她,今后,让她好好的跟着福晋.她心眼不坏,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我让她逃跑想转移视线而已您若是能原谅她,我总算为福晋找到个伺候的人,也能安心的过去.”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心里好像有盏蜡烛,在风里面摇摇晃晃.
“伊尔哈,我记得最清楚的,大婚那会儿,我一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就是你,又是害怕又是着急的样子,可我看了倒反而定下心来…还有地动走水那会儿…我没有兄弟姐妹,可是看见你扶着门框进来救我,却一下子就觉得咱俩是同命相连,生死与共的…还有我生明秀那会儿,我在这府里好像一个都不认识了似的,只有你跟我站在一起…”
她带着笑安静的听我一句句的讲完.脸上安稳平静.我再也不忍心问问她为什么要选择背叛,我甚至开始怀疑她这样,到底是不是背叛了我们.我愿意让这背后的故事沉寂在她的心底,永远的沉寂.胤禩说的对,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刨根问底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有些吃力了.
我看着她渐渐虚弱下去,风很大,卷起地上的玉米叶子嗤嗤的乱响,脸上被风吹的一片凉飕飕的,她一直保持着微笑,安静的躺在我的腿上,直到变的和空气一样的冰凉.
“福晋,冰倩格格殇了.”
“知道了.”
我坐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发呆.起风了,风扬起披散着的头发,一会儿盖住眼睛,一会儿又散开.接着落了大雨,哗哗的雨帘被风赶着贴在脸上,粘着发丝,我懒得抬手去理头发.想就这么睡一会儿,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桃夭,伊尔哈,冰倩,我没有想过要去害谁,可是他们的死却通通跟我有关.人死了,就像雨滴落在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只留我一个人,反反复复的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一遍遍的说服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不关窗户.”
窗户怦的一声从外面关上了,胤禩把油纸伞递给小丫头.我定定的盯着他收伞的地方那一滩水迹,冲着他笑了笑.”才回来啊,外面雨大,没淋着吧.伊尔…白哥,你去给爷煮碗姜汤来...”
白哥应声而去,他脱了外面的长袍坐到我的面前.
“你去看伊尔哈了?”
“嗯.”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有水珠顺着我的额发流下来,”她死了.”水珠落进眼睛里,酸胀的很.
他叹了口气,半晌,偏过头去,用拳头捂着嘴,克制着声音轻咳了两声.
“冰倩也死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幽然叹道。
“能死的都死绝了,余下的就是你我了.”我抱着膝盖,低头看着地上.”咱们得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想看见死人了.”
“好.”
“等咱俩都要死的时候,我要死在你前面.要不你休了我,别让我看见你.”
他环住我的手臂一震,摸着我的头道 ,”好.”
我很满意的笑了笑,靠在他肩膀上,”你说,咱们之前都在拧着些什么呢?现在还来的及么?”
“来得及.”
我有点孩子气的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