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六章：螳螂捕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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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损选择的时机很妙，六分半堂式微、雷纯进京，此时向苏梦枕设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正是因为太过正常，反而让顾惜朝本能地觉得不对。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苏梦枕没道理想不通，雷损也不会傻到以为苏梦枕会相信自己的示好。若是换成顾惜朝自己，至少也要等到过一段时间，趁着雷纯进京让苏梦枕出于旧情有所顾忌，先明面上示弱，再暗中积蓄实力，而后再设宴宽待，这样胜算才大一些。
而现在这个时机未免太理所当然，也太仓促了一些。就好像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不怀好意，故意引起风雨楼的警惕与戒备。
……故意？
顾惜朝猛然起身去找杨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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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安之与他一同前去，杨无邪反而被他留了下来。
两人走入堂内，便听见雷损雄浑有力的笑声，声音中夹杂着暗劲，就这样向苏梦枕袭来，安之忽然一笑，笑声情悦，那一丝暗劲便猛然泄去。
雷损一滞，而后说道：“贤侄莫怪，老夫也是爱女心切，希望为她挑选的夫婿能够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苏梦枕道：“堂主客气了。”
雷损又看向安之：“想来这位便是令妹了？”
苏梦枕为安之安排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
安之并不回答，反而一直望着屏风。
屏风之后本该是雷纯呆的地方，此刻却做着另一个人。
安之一进屋便感觉到一种渊渟岳峙的厚重，而在她看过去那一瞬间，又变成了骤雨疾风般的猛烈。
所以她方才一笑，笑声仿佛化作山顶的雾岚，风吹不去，雨打不散，无形无相，不可捉摸。
两个人的精神世界激烈地交锋对抗。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雷损却再也顾不得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他们的对抗形成的气势在堂内相撞，桌椅被掀翻，屏风被顶破，露出了那人的真容。
那人正是关七。
关七只差一步便可破碎虚空，而安之是已经破碎过的人。
所以雷损被震得五内俱焚、七窍流血，安之却能护住同行之人的安危。
“我输了。”关七忽然开口。
没有动武、也无需动武。无论这是点到即止的切磋亦或是生死决战，他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可他丝毫不觉得沮丧，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望向空无一人的墙角，忽然说道：“大梦二十载，未尽生父之责，是我的错。”
话音刚落，他便失去了踪影，同时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苏梦枕正要拔刀，却被安之拦下：
“关七非大奸大恶之辈，雷纯又是他唯一心之所系，他绝不会亏待她的。”
“可是她未必愿意。”
安之笑了：“不要小看他。”
两人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雷损，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的打斗声。与此同时，宫墙之内，也是一番兵戈相向。
一直以来，蔡京用钱权名利拉拢了不少江湖门派，但难免有些不好掌控的，顾惜朝先前专门挑中了实力较大的几家，施以离间之际，只是他们分崩离析、祸起萧墙，而后便不再做任何手脚。
这些事例虽然分裂乃至覆灭，但其中高手与帮众犹有不少残存，便被蔡京招揽至旗下，致使进来他的势力越发庞大，以至于无论是元十三限的死、亦或者六分半堂的衰微都不再被他放在眼里，更兼之方应看愿意背弃米有桥而投奔他，他便趁着风云涌动之际，一朝举旗谋反，联络被拉拢的军中势力逼向皇宫。
蔡京手段之狠毒超乎想象，他欺上瞒下已久，日前更是假传圣旨，将赵氏子弟招入京城。方应看得知此事后，立刻吩咐下去遏制各方消息渠道，尤其是针对诸葛神侯和苏梦枕的。
可惜不巧，顾惜朝在雷损提出设宴之事便隐约猜到了蔡京想要谋反，更料到了他可能会使出的手段。
他看向身边的戚少商，眼神暗了暗，而后说道：“少商，我有一种不太好的猜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蔡京已经杀进宫中，时间有些太迟了，等戚少商率人感到赵姓宗室子弟的居处，只见到横躺一地的失手，戚少商当即红了眼，愤恨的捶向墙壁，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鲜红的血很快就顺着他的指缝留下。
顾惜朝脸色变了变，忽然视线一瞥：“那里好像还有一个活口。”
戚少商猛然回头：“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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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没有想到他的失败源自于背后的刀子。
他并非没有防备过方应看，只是万万没想到方应看不知何时习得了山字诀，武功精进，在最紧要的关头毫无预兆地出手重伤了他。
方应看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隐隐有八个字传入他的耳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蔡京的双眼猛地睁大，惊骇于江湖草莽出身的人竟然有这样大的野心。他的意识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消退，只遥遥听见方应看慷慨悲切的声音：“陛下，臣救驾来迟……”
而此时，诸葛神侯才刚刚突破重围杀入宫中。
宣和三年四月，太师蔡京谋逆，屠赵氏满门，神通侯识而灭之，帝伤重，六月，崩。襄阳王六子幸而存焉，随继位，改号建康，擢神通侯太师之位以辅，倚之信之，余人莫及。
方应看的立功并不在顾惜朝的意料之外，或者说，他是故意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他，让他一边靠近唾手可得的权利，一边有小心翼翼地大表忠心以掩饰几乎压抑不住的野心。
小皇帝不止一次地在朝堂上表达了他全心全意的倚重和信任，诸葛神侯看向这位新任太师的眼神也日渐充满了猜忌。
因为平叛救驾之功，顾惜朝身上的贱籍被圣言亲去，他和戚少商苏梦枕等人虽没有实职，却被授予了虚爵，而傅宗书和六分半堂则因为蔡京的拖累而彻底蛰伏起来。
傅宗书不愧为老奸巨猾，方应看没能捉住他一点首尾，只能在朝堂上明争暗斗。
顾惜朝见事情按自己预料的发展，忽然拜访了神捕司，开门见山地对诸葛神侯说道：
“内忧方平，外患未除，惜朝忝为大宋臣民，愿奉区区之身，效力边疆。”
诸葛神侯一惊：“而今庙堂之上虎狼环伺，内忧恐甚。”
顾惜朝笑问：“庙堂上有神侯，边疆又有谁呢？”
诸葛神侯沉吟了一会儿，终是同意了顾惜朝的请求，如今神侯在朝堂上尚有一席之地，运作几个出兵的名额倒也不费什么事儿。方应看视顾惜朝为生平大敌，见他主动远离京师，只道他涉世未深，仍然有慷慨之志，便痛快地放了行，却谨慎地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的钉子。
顾惜朝不以为意。
与他同去的还有戚少商。
自白愁飞叛乱之后，连云寨大受损失，戚少商亦颇感灰心，幸而有顾惜朝一路扶持，又来到京师，亲眼见过苏梦枕之后，忍不住惊叹当世还有如此英豪，便心甘情愿成为风雨楼的副楼主。苏梦枕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仰慕信赖，不仅让他仍然统领连云寨旧部，更是给顾惜朝安排了中神煞的职位，令他越发一心一意的扶持风雨楼。
而今他二人前往边疆，在外人看来实则是风雨楼的忧国忧民。
建康二年，义勇侯戚少商随军出征，骁勇善战，军师顾惜朝屡出奇谋，退契丹，复收燕云，帝大喜，召归赏，至杭州，责以莫须有，令斩之，又退风雨楼出京师。戚、顾遁之，汇苏于幽，天下群雄异动曰：圣人不仁。
同年十月，帝召天下罪己无才德，复体弱，让位太师，群臣劝之，帝意决。
十一月，帝崩，无子嗣，太师循旨登位，改号曰启。
十二月，傅相状告新帝蔡京余党，尝事谋逆，证据凿凿，帝怒而斩之，傅夜奔杭州。
同月，风雨楼挥师北上，逐辽退金，立新朝曰明，定都燕京。
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除了早有预料的安之和一手策划此事的顾惜朝。
诸葛神侯竭尽全力也没能保住那个不仅倚重他还隐隐忌惮他的小皇帝，赵氏一脉最后的继承人就此消亡，他悲切之余更是无所适从。方应看称帝之后，他极力反对，却遭到了暗杀，这个年轻人因为修炼了山字诀和伤心小箭而使得功力深不可测，其父方歌吟赶来阻止他的野心，却被打落山崖，生死不明。傅宗书的指认使形势更加白热化，整个中原都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直到北方传来风雨楼击退辽人的消息，诸葛神侯才勉强找到一点方向，决定拥护风雨楼。
这位白道首领的加入使风雨楼的威名声势更为浩大，成立新朝更是顺理成章。方应看沉迷朝堂与内斗，甚至为了对付风雨楼而勾结金人，消息传出后，他在军中的声望一落千丈，而风雨楼则正好相反，既是军心所向，又是民心所向，在打得辽人金人暂时安分之后又挥师南下，将方应看的生存之地一步步变得逼仄起来，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然而方应看是一个江湖人。
一个武功极高的江湖人。
苏梦枕被病魔拖累多年，虽在安之的圣手之下渐渐痊愈，仍然差了那么几分，加上方应看所得的绝世秘籍，是以当血河剑的剑锋出现在苏梦枕面前时，几乎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大家都以为惨剧即将发生，平定天下的希望将要破灭，却不料一道白光闪过，血河剑刹那碎成了片。
顾惜朝永远不会忽视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被他认定为对手的人。所以当朝中有人忽然提议让安之去刺杀金人帐下的高手时，他便立刻警惕起来，暗中让安之关注方应看的动静，果不其然——
绚烂的剑光仿佛自天际而来，刹那间穿越生死和枯荣，等众人回过神来，方应看已经倒在血泊中只剩下微弱地喘息。
方应看不甘心地想要站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他勉强抬头，恍惚看见戚少商身后的顾惜朝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一句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明开国五年，中原一统，外敌战栗，固边疆，立新政，养民生。
安之登高望远，看着脚下山河锦绣，忽然心念一动，目光转向天边，邈邈云层之后似有衣袂飘飘。
她轻轻一笑，足尖一点，青云直上，身影渐渐消失在天边。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六章：螳螂捕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