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酱油人物集子》雾散云收

33、林如海预知篇（一）

　　“林忠，你听明白了？”林如海有些咳嗽，倚靠在美人塌上，手上还拿着一卷书，只是屋子里满是药味。“是，小的一定接回姑娘，另外仔细打探贾府的一干事情，回来禀告老爷。”林忠急忙回道。前两天老爷着了风寒，本不过是小疾而已，却不知为何急着接回姑娘。不过；老爷与姑娘父女二人分别了那么久，也该团聚一番才是，只是不知道为何老爷非得说自己病重。

　　林如海又交代了一番林忠，方挥手让林忠下去，于明早出发。等林忠退了出去，林如海便闭目养神，只是依旧在思考着些事情，他原先并不打算打发接了黛玉，如今江南官场水浑得很，他整天心思都在官场上，那些官员和商贾们何尝没把心思放在了这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若是接了黛玉回来，难保没有什么黑心肠的把主意打到自己唯一的骨血身上。只是不料，前儿晚上却做了一个梦。他素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事关自己唯一的女儿，如何能不忧心？

　　林如海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院子外的细竹。若是如梦中所示的话，他这病恐怕就好不了了，算起来不过还有四五个月光景，他原是打算将女儿托付给贾家，毕竟林家宗族虽然在他活在世上的时候，彼此关系不错，可是到底已经出了五服，到底不比贾府老太太是黛玉的亲外祖母。可是他却忘了，自古财帛动人心，亲生兄弟子侄都能反目，何况不过只是一个外孙女，哪里比得上自己嫡亲的儿子孙子。他着实有些太自负了，又细想敏儿的一些话语，贾家显然并不值得托付。林如海得了梦中预警，心下已经有了六分摇摆。只是到底也得了消息，瞧着能不能和梦中吻合，他才能定下主意。他记得那个梦很长，是从他送黛玉进京时候做起的，他三品大员的嫡女竟然连仪门都进不得，走的是奴仆才走得角门，又恍惚见了贾府一干人穿红戴绿的，竟是连素净的衣服都不愿意穿上。若是林忠打听到了这些，合了自己的梦，那么此梦必然是林家列祖列宗托给自己的示警，他必须想别的法子能够护着黛玉一世平安才好，延续林家血脉。

　　罢了，明日先去寻名医，只但愿自己这一病能够好了，这样才能真正护着黛玉一世周全。外人谁又能比得上亲生父母的，他如何能够丢下黛玉一人？只是若是天不假年的话，林如海陷入了沉思中。不说，林府是如何动静的，林忠带着足够的仆役便沿着水路赶往京城，好不容易到了京，林忠也不先惊动贾府，便派了几个机灵的，又使了些银钱，没有多久就从贾府一干人仆人嘴里得到好些消息，甚至竟还隐隐地说他们府上的姑娘竟与贾府二房的贾宝玉有了几分许婚的意思。林忠跟着林如海三十多年，见识也不是常人能及的，按下心中的恼火，又命人仔细打听贾府一干人素日的言行，尤其是贾家二房的。

　　好在贾府算得上是京城的名人，竟是不消多费功夫，就能得知不少事情。林忠吩咐小厮们把这些消息全部都收好，这才递了帖子到贾府，要接回他们家的姑娘。贾母自然得知了林如海病重的消息，立刻派人把贾琏给找了回来，又吩咐丫鬟们去知会黛玉。她本就打算借着教养的名分，好让两个玉儿有情分，再传出些风声，这样就是林如海日后再不愿，除了他们家的宝玉也许不了别人。只是如今两个年纪尚小，因而她的动作也不好太大。当然黛玉一来，她就把自己的二等丫鬟鹦哥派了过去，又照着三个孙女的例给黛玉配齐丫鬟。鹦哥也是一个聪明伶俐，把雪雁王嬷嬷都挤了去，成了黛玉面前的头一个丫鬟。他日，她在提点一下鹦哥，害怕不能水到渠成吗？

　　只是没有想到世事弄人，林如海却病重了。贾母有些心急，她原还指望着林如海日后好提携提携她宝玉，最好位极人臣，这样她就算死了也甘愿。罢了，若是林如海病好了那就最好，若是不好了，林家的那些东西都是黛玉，那可是几代人的积累还有历代主母的嫁妆，必然有个三百万来，还不算那些孤本古画，古董细玩的，也能让自己宝玉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闲人。若是日后再有什么打算，一个孤女也好打发。贾母想到这里，总算是心安了下来，她那个女儿是个不贴心了，不愿进宫有个富贵前程，老爷子也是一个糊涂的，反给女儿选了个探花郎。她这个女儿嫁了过去，越发不是和自己一心的，还拒绝了自己给俩个玉儿联姻的意思，真正是个白眼狼，好在去得早了。

　　贾母又和贾琏交代了一番，这才把黛玉叫了过来，还不忘又叫上宝玉，这才命人带来了林忠。黛玉一听父亲病重，如何能不伤心，眼眶红红的，好不容易见到了林管家，自然顾不得旁边一番痴心，只恨自己竟是要见不到妹妹而伤心的宝玉，只问着管家父亲的情况。林忠知道贾母还盯着自己，自然也把林如海的病情往重说，至于其他的也是滴水不漏，又把众人的神态全部一一记在心上。

　　“玉儿，林管家虽然是个妥帖的。只是这路途遥远叫我这个祖母如何能够放心。因而，我让你琏二哥哥也同你一起去，好在路上照顾你，免得叫我挂心。另外，紫鹃也是你使唤惯的，叫她和你一同去了，这样的话倒也妥帖。”贾母拿着帕子擦了眼泪，又细细嘱咐了番黛玉，还不忘拿着款又狠狠地敲打了林忠一干人，方才放了行，只宝玉哭得伤心，不忘嘱咐黛玉可千万别忘了他。林忠虽有怒气，但是却丝毫不露。

　　次日，一干人便上了船，往扬州而去。林忠也找了个功夫问了王嬷嬷和雪雁，只恨不得一日千里，好和老爷细细禀告。这贾府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王嬷嬷和雪雁都是机灵可靠之人，不然当初林如海也不会让黛玉带着这二人前往贾府。王嬷嬷和雪雁本就人生地不熟，再者也察觉了贾母的主意，平时丝毫不敢出错，再者到底紫鹃行事比他们二人方便，故而方才退到了后头。可是如今见管家大怒，心下自然很是惶恐，连忙告罪。“罢了，你们到时候去和老爷请罪吧。”林管家也知道并不能多怪这二人，只吩咐她们二人也别露出什么行迹，倒是先让姑娘和那紫鹃分开些好。王嬷嬷和雪雁连忙答应下来。

　　虽是风尘仆仆，可总算一行人到了扬州。早有林家仆人在码头上等着，便接了一干人到了林府。林如海听闻了那琏二爷竟是也跟着来了，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下人给那贾琏收拾住一间客房，并让人仔细盯着贾琏的一举一动。林黛玉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早有丫鬟们迎了上来，紫鹃原打算服侍了林黛玉更衣，可是雪雁却不动声色接了这活。她原就是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一边打开衣柜挑出了藕色竹纹刺锈的褙子并一条暗纹百褶裙好给黛玉换上，一边又指派小丫鬟先收拾了带来的箱笼。“雪雁姐姐，这些东西放哪？”一个小丫鬟拿着个装着衣服的包袱问道。“你分一下，便放到衣橱里就是。百灵，你先带紫鹃姐姐熟悉一下这里。”雪雁又吩咐一个眉清目秀，原也是黛玉的贴身大丫鬟道，便与丫鬟们服侍黛玉更衣沐浴。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雪雁和画眉便扶着黛玉，后面又跟了四个小丫鬟便先往林如海的院子去了。虽然林如海细心调养自己的身子，可是依旧不见好转，林忠回了林府便立刻去拜见林如海，把自己所打听的，所看到的全部都说了一遍。不等林忠全部说完，林如海便已经砸了茶盏，又狠命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林如海才缓了口气，他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是有眼无珠，若非有了那个梦，他岂不是亲手断送了自己女儿的性命。林忠见林如海神色铁青，只低着头并不说话。

　　此时，便听门外的小厮回禀说是姑娘来了。不一会儿，便有丫鬟打起了帘子，林如海便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越发像敏儿了。黛玉见了自己的父亲，哪里还稳得住，忙到了自己父亲的床头，忍不住泪水涟涟，泣不成声：“父亲。”林如海也是心酸难忍，百感交集，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自己女儿的额头，只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雪雁忙磕头行礼。林如海对雪雁倒是没有雪雁预想的愤怒，无他，在梦中他女儿缠绵于病榻的时候，那紫鹃早就不见人影，那王嬷嬷也早被贾府寻了由头撵了出去，至于屋子里的丫鬟更是使唤不动，只有雪雁细心服侍，想尽法子好让自己女儿过得好些，后来也是雪雁孤身扶灵回南。“起来吧。”林如海思绪万千，可面上却不露。

　　“父亲身子可好些？”林黛玉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忙问道。“好了些，看到我儿就好多了，连精神头也比前儿好了。”林如海笑着安慰自己的女儿。“父亲，可有请了大夫来？”林黛玉把头轻轻地靠着父亲的大手，一脸担忧道。“傻孩子，怎么可能，刚才吃了药。”林如海看着女儿，心头的担忧解了好些，如今他女儿好生地在自己的跟前。此时，有小丫鬟收拾方才的茶杯碎片，黛玉便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