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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十五幅画 桃源事 ...

  •   元和二年春,白居易新出炉的力作《长恨歌》广传于大唐,其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变成了男女诉衷情最时兴的段子。“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又变成了最时兴的黄段子。年少成名,文风清新脱俗,老妪能解,白天王无疑是中唐男女老少心中炙手可热的偶像。他没有一点偶像架子,反倒思路清晰,悬梁刺股,刻苦到满头少年白,创作出又一部又一部代表作。《长恨歌》大热之后,他想起了给他带来灵感的裴老前辈,觉得如今只有白头宫女闲坐说玄宗,没能跟裴老前辈一样诞生在开元盛世,一睹那些历史浪潮、帝国兴衰,实是有些可惜。他又颇喜欢与她交流,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得知她已搬出城外,正在一片桃花林中颐养天年。

      是时早春,冰面初解,韶光为春风而醉。白居易与妻子杨氏乘八尺轻舟,度万壑千岩,来到桃源深处,竹篱茅舍。门前站着一对男女,娘子楚腰纤细,郎君芝兰秀发,俱有仙人之姿。他俩对着茅舍作揖道别,转眼间一位满头白练的老太太走出来,慈眉善目地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白居易认出了老太太的容貌,待他们走远,上前敛衽道:“白某与妻杨氏拜见裴老太太。”

      羲岚道:“原来是白卿夫妇,怎的年纪轻轻的,头发都跟我一般白了?”

      “居易料想,这才不负家君美姓。”

      “你啊,和初次碰面一样,还是这样贫。”羲岚拄着拐杖,笑得没了眼睛,“白卿正处风华正茂之年,应该忙得不得了才对,今日怎会想到来看我?”

      “上一回受教于裴老太太,一直对裴老太太的诗画与聪慧见解念念不忘,想再与您探讨少顷,不知可会叨扰了您老人家?”

      “那自然不会,可惜我孙女和孙女婿刚走,不然你们年轻人之间可能更有话题。”羲岚开门请白居易入室就座,为他端上了胡饼与茶水。

      杨氏道:“老太太的孙女和孙女婿是方才那两人吗?”

      “是啊,他们都可喜欢你丈夫的诗了,那狂热劲儿,比我父亲当年迷恋李白的程度差不了多少。”

      白居易惊喜道:“裴老太太连诗仙也认得!”

      “我还画了许多与他有关的画。”她抽出桌上被镇纸压住的缟素,翻出一张画。画上的李白喝得飘飘若仙,把脚搭在案上,一旁的高力士苍白清瘦,怀抱拂尘,点头哈腰,却是一脸尴尬。

      “哈哈,好一张高公公脱靴图!” 白居易拊掌称绝,又瞅了瞅羲岚手里的其它画道,“不知居易是否有幸一睹其它大作?”

      羲岚把剩下的画都递给他,他翻了一会儿,发现画中的景象、事件与人物衣着均属开元天宝年间,画与画之间似乎还有微妙的联系,可以拼接成一个个故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道:“这些画可都有典故?”

      “有的,每一幅画都是一个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故事。我的儿孙偶尔会来看我,每当他们乖乖围在我膝下,便是要听我讲这些故事了。”

      白居易翻了翻那沓画,喃喃道:“每一幅画都是一个故事……裴老太太,晚辈斗胆,也想听您说说这些故事。”

      “当然,只是这些个故事很长,讲完会花很长时间。你若不赶时间,我可以为你一一道来。”

      白居易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行了叉手礼,充满期望地望着她。她为他又添了些神泉小团,点燃宝鸭香炉,翻到第一幅画。画上也有春水桃花,一个小女孩坐在洛阳朱楼后院中散步,一群孩童则在桃花林里作画。羲岚双目变得柔和了些:“开元二十二年,这样算下来,都有七十年了吧……那一年,我还是个小丫头,故意炸伤了皇子,被父母送到洛阳,又被郑家千金带的熊孩子们激得画了一幅丹青仙……”

      如此,一个白日过去,月满帝京,这竹篱茅舍却无月,是以隔了一庭修竹。室内良夜烛明,炉香焚尽,案上缟素仍在,盘碗却已空空如也。白居易忘了自己有多久无言,只是回过神来时,羲岚已打开窗扇,让稀薄的月光落入房内:“天色已晚,恐怕二位今晚要在驿站留宿了。”

      白居易抽出一幅画端详许久。画上有一轮明月,明湖如玉鉴琼田三万顷。湖面一叶扁舟上,主角还是醉酒的李白。他手持金樽,眼神迷离,勾头对着湖面明月的倒影,身体摇摇欲坠。白居易道:“这幅画便是李太白在采石矶捞月溺水图吧?”

      “是的。”

      “虽然以前从未听过他捞月而死的传闻,但这一死法更似他的为人,诗仙也算是归得其所。”

      羲岚但笑不语。杨氏道:“听您说到中途,我便心生佩服。原来裴老太太不仅是位智士,还是仙子托生的人儿。只是我有些好奇,从安史之乱结束后,您便再也没有提过邢……不,太微仙尊。他最终回来赴约了吗?”

      羲岚笑了两声,反倒坦荡荡道:“你是想问我,最后可是嫁给了逸疏?”

      杨氏脸微微羞红,未再追问。

      白居易早发现了羲岚并未将故事说完,也察觉到羲岚如今子孙满堂,可万一夫君不是太微仙尊,话题岂不有些敏感,故而没有挑明问。直到妻子开口,他终于迟疑道:“居易有一事不解。若按裴老太太的说法,邢逸疏其人当年权倾朝野,应该名震后世才对,那居易从未听过他的名号,可是因为他曾说过,他会在离去后消除自己存在的痕迹?”

      “或许,他确实不曾存在过。”

      “什么?”杨氏与白居易一同诧异道。见羲岚点头,白居易又道:“可是指他未能找到求生的方法,所以过世了吗?”

      “他一开始就过世了。”

      “……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们,这是一个孩子们很爱听的长‘故事’。既然是‘故事’,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不可得知。从头至尾,我只是喜欢把故事画成喜欢的样子,又讲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白居易夫妇皆语塞。羲岚道:“现在我还有第二个故事,或许比较接近真实,你们可想听听?”

      “好!”

      翌日,曲江畔有文人吟诗作赋,放目一船春色,十里湖光。白居易独自站在曲江旁,只觉得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这一片景色,想来与当年并无不同。而另一个故事哪怕他没见过,也忘不掉了。

      乾元元年,史思明反,举国上下血流千里,放目尽是冠缨豺狼,死伤如积。李白因参加永王东巡,被流放至夜郎。乾元二年,关中大旱,天下大赦,流者均能重获自由。李白在流放途中遇赦,情绪大好,当下驾舟东还。途经白帝,他写下了惊风雨而泣鬼神的名篇:“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只是好景不长,李白被常年流离潦倒的生活拖出一身病,回到金陵便卧床不起。乾元二年,史朝义自立为帝。李白鬓虽残,心未死,哪怕一生故作洒脱,但安史之耻未雪,臣子之恨不灭。他只恨不得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突厥血。同年,李光弼统领东南八道行营节度,出镇临淮,凭轼东征,进攻反击史朝义大军。得知这一消息,李白请缨杀敌。可行径途中,他的病情加剧,从马上摔下来,被送到族叔李阳冰家中,此后再也没有起来过。后面的事都与白居易听说的所差无几。他写下《临终歌》交与李阳冰,叹其一生大鹏飞振八极,却中天摧之力不济,遗恨而亡,享年六十二岁。

      有些真相比白居易听说得还要惨上那么一些。例如杨贵妃的下落。羲岚画里的杨贵妃被唐玄宗送到了东瀛,二人虽此生不得复见,却有书信往来,算是成就了又一段牛郎织女的佳话。白居易听说的是民间流传的故事,既是他写在《长恨歌》里的那样: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也就是说,军士们强迫李隆基赐死杨贵妃,李隆基无能为力,只能赏她一段白绫,让她在佛堂前的梨树上结果了性命。听羲岚说第一个故事时,白居易还略感欣慰,只道是外传杨贵妃已死,实际她真在那“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的岛屿上。

      然而,在羲岚告诉他的第二个故事中,贵妃的结局可是令人目瞪口呆。到马嵬坡时,将士们已经积怨太深,个个心肺都被狗吃了般,把杨国忠拖下马剁成肉酱,压根解不了气。看见杨玉环在马车中半隐半现的婀娜身姿,他们咆哮着要李隆基赐死她,以免日后复国她报仇雪恨。李隆基脸都白了,但杨玉环没有。一早从大明宫逃出来,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她默默流着眼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平静地对李隆基说道:“说玉奴是祸国红颜,那未免高估了玉奴。因为在玉奴心中,陛下从来都是千古明君。纵观古今青史,有哪一个朝代不是盛极必衰,又有哪一个朝代不是否极泰来。开元盛世,并非陛下一人之功;大唐之难,亦非陛下一人之过。现如今玉奴愿意接受赐死,也并非因为承认了外界虚无的罪名,而是因为玉奴不愿成为陛下的负担。只愿此去一别,陛下一生平安长乐。”

      李隆基泪流满面地拉住她的手不放,可外面士兵叫嚣得厉害,鼓声喧天,几乎要把叛军都吸引过来。她往外瞥了一眼,不经他同意,便当着李隆基的面假传诏敕,要了白绫,掀开车帘。诚然,外有宦官捧白绫跪在马前,但她还没走下车去,黑压压的军士人头便冲了过来。他们把她从马车中拽下来,当着李隆基的面,一个个冲上去行尽畜生之事。杨玉环都没有时间引决自裁,便受遍羞辱,死于乱军之中。但将士们恨她,才不管她是不是活的,该怎么糟蹋便怎么糟蹋。最后她死无全尸,连一块完整的丝帛也没有。确确实实是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李隆基捧着她零落的尸体,也确确实实是掩面救不得,血泪相和流。那一刻,马嵬坡上的槐花都开了,满地落红满树蝉,两棵槐树连成了夫妻树,结下连理枝。云碧天高,一对海燕栖于枝头,被人声惊散,又回高空飞成双。可惜万丈红尘中,只有李隆基一人的哭声。

      这后面的事,也与白居易写的差不多: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二个故事和第一个故事差别之大,让人有些扛不住。但令白居易印象最深的,却是最后一个差异:邢逸疏其人,从未有之。

      羲岚一生中做过无数关于北落仙子的梦,诸多梦境拼拼凑凑起来,让她想起了前世大部分的记忆。战乱中花子箫出现,又告诉了她逸疏的苦衷、他们的误会,让她懊悔得五内俱裂,卧床数月。从始到终,她与逸疏只有过短暂心意相通的时光,从那以后,便永远地错过了。以为她神魂俱碎后,他痛苦万分,丧失了求生意志,耗仙元研制仙术,以己为容器,为仙界锻造了万把神器,而后仙元与魂魄俱毁,在神魔边戍战场中与世长辞。从那以后,世间徒有太微仙尊的记载,再无梦中人逸疏。

      河泰确实存在。他初次与羲岚相遇,身边并无邢逸疏,不过是她发现了他的仙身,他和她聊了聊仙界的往事。

      在第二个故事中,阿妮蛮也死了。但死之前,她并没有与河泰许下奈何桥之约,因为他们没有找到阿妮蛮的尸体。贼军养了一群羌狗,河泰在狗群中找到沾满血的玉镯,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羌狗头部硕大,凶猛残暴,被饿了几天几夜,都是留着准备放到战场上用的,一个阿妮蛮被丢进去,自然连骨头都找不到。而且河泰知道,这个玉镯是阿妮蛮在酒肆初逢一位郎君之日,邀请他留宿,他作为□□爱的补偿礼。从那以后,阿妮蛮再也没有见过这位郎君,他却一直住在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有雨神郎君河泰这个人。最终河泰又回到了曲江池畔,衔着镯子,与天罚千年的孤独作伴,继续亲眼见证着千秋朝代的变迁。

      在骊山想要杀杨玉环的人是羲岚。因为她从河泰那得知,杨玉环与李隆基的结合终究会害了大唐。她自我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察觉红颜祸水这一结论是谬论。若李隆基真心愿意大治天下,哪怕是孤鸾之命,也动摇不了他半分。因此,唐王朝的衰落不可避免,一个小小的杨玉环,不过是条导火索。

      与郭子仪解除婚约是真,却并非因为邢逸疏的介入,而是因为郭子仪生性风流,订亲之时便告诉羲岚,他会像战国孟尝君收纳食客那样纳妾,让她有许多姐妹相陪以排遣寂寞。她无法接受如此结果,与他和平道别,嫁给了一个性情豁朗的新晋进士,此后晚食当肉,安步当车,过着平淡的小日子。

      总之,一切的美好,都只是羲岚笔下的画卷。是她画出了采石矶捞月而死的诗仙,是她画出了杨玉环远在东瀛的锦书思念,是她画出了阿妮蛮与河泰的奈何桥之约,是她画出了开元年间洛阳桃花下的仙人;是她画出了长安骏马上、曲江池畔的翩翩邢少师……她觉得人生苦短,犹如薤露,儿孙们长大会经历各式各样的不圆满,她只希望他们尚且年幼时,尽可能地给他们圆满。

      午时,白居易离开曲江,骑马来到西市。是年,李纯皇帝以法度制裁藩镇,圆满了李氏江山的再度统一。帝京有辐辏车马,十丈红尘,距离鼎盛时代已过了近百年。儿时读过诸多关于昔日长安的名句,此刻都一一进入白居易的思绪:卢照龄眼中繁华的“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王维笔下旧梦般的“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孟郊恣意洒脱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杜甫心中战乱哀愁的“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而最令他喜爱的一句,莫过于李白那一句“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白居易有些烦闷,进入酒肆中坐下,想喝上几斗酒消消愁,但酒还没上来,他就听到后面有人念起了他的诗:“今天表演的娘子是胡姬,真稀奇,有点‘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味道呀。”

      “你这话说的就跟不是长安人士一样,长安以前胡人可多了,即便现在不常见,小时候总见过许多?居然用写杨贵妃的诗来形容胡女,我瞎了,什么都没听到。”

      “杨贵妃又怎么了?祸国红颜一个,结局还跟褒姒一样只是下落不明,我看啊,她就该死掉。”

      “不然。有传闻说她确是死在马嵬坡了。”

      “怎么可能,玄宗皇帝如此宠幸她,都说她被送到倭寇国了呢。”

      “这话题说不清楚,不说了不说了……”

      听到此处,白居易蓦然睁大眼,想起羲岚在故事中提过一开始画笔的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正巧这时博士为他送了酒来,他抬头道:“博士知道李白是如何死的么?”

      博士想了想道:“在采石矶醉酒捞月而死的。”

      白居易心跳也快了几拍:“他不是在李阳冰家中病死的么?”

      “有这一说法啦,不过小的更相信他是捞月死的,毕竟他写了那么多关于月亮和酒的诗,这才是他的作风嘛,哈哈。”

      白居易懵了。这段子明明都是裴老太太瞎编的,除了他,就只有她的子孙们知道。怎么一夜间,长安这么多人都在讲她的故事。于是,他问博士是否认识羲岚。博士思来想去,摇摇头,只问他可是什么名门人士。他来不及回答,付钱离开酒肆,策马再度去了桃源。

      苔深竹响,花团粉白,桃花簇拥庭院。一棵桃树下,羲岚老神仙下凡般笑迎他,听他把疑问连珠炮一样提出来。她道:“我早猜到了聪明如乐天,定会再来。如此,我再与你说说第三个故事。”

      “居易为裴老太太搬胡床来。”

      “不必,这故事不长。记得我祖母在世时曾对我说:‘既然相信一件事,那便认准了它,千万不要动摇。万物既如此,信则有,不信则无,命运亦然。’”

      白居易似懂非懂道:“晚辈受教。”

      羲岚转过身去,对着门外的三条曲径道:“想西汉王莽专权时,蒋诩称病挂冠还乡,在住宅后院的竹林里开了三条小径,只与友人求仲、羊仲往来。如今,我这竹林里也开了三条小径,分别通向自家蔽庐、骊山坟堆、桃源深处。”

      她指着自己的房子道: “这一条通往蔽庐,适才我也说了,我玉环姐每年都会寄信与我。回到自家蔽庐里,我可以翻阅她所有的锦书,说明第一个画仙的故事是真的。”

      她指了指第二条路:“在骊山坟堆里,有我玉环姐的坟头。算来清明将近,若我去了这条路,便说明第一个故事都是编的,事实是残酷的,画笔也是假的。

      “而这第三个故事里,同样没有千丈幻毫这支画笔。故事可真可假,有残酷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我无法改变历史与天下,却能改变自己。我因有所求而有所奋发,有所奋发而有所得。如天下之人皆有此想,兴许第一个故事也能成了十成的真实。而我为逸疏付出不求回报,他同样爱我至深,努力寻得了与我相守终生的方法。因此,即便没有这支笔,我依然‘画’出了那个赴约丹阳的良人。我与逸疏,终于白头偕老,恩爱一世,并在此生结束后,同回仙界……”她指着最后一条通往桃林的路说道,“若此话当真,我那颇有姿貌的华发夫君,此刻已闲持贝叶书,在桃源深处等我。你觉得这三种设想,哪个是真的?”

      白居易思索片刻,作揖道:“实是难以预料。可否请裴老太太指点一二。”

      东风醉人,花气袭人,在这粉黛仙境中卷起细浪叶响。远有流水泠泠,近有茂林修竹,装点了乱花飞絮。这是白璧青钱买不到的良辰美景,是百年春秋中,最为动人的早春午后。

      羲岚微微一笑,拄着拐杖,走向三岔路口:“你且看我走哪儿去。”

      全文完
      君子以泽于二〇一六年六月十五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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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十五幅画 桃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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