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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荆棘悲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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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周围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但是奇怪的是,原野上的每一草一木,都在黑夜中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眼的白光.一点点闪亮的光点凭空落下,比烛火暗淡,比萤火虫明亮,闪闪烁烁,给人一种神秘的静谧感觉。比起地面的明亮闪烁亦真亦幻,天空则是黑色的。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深邃而安静,仿佛要把一切都吸进去的黑色。天与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我,就在这片光与暗之间徘徊。
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声音。我抬头望天,幽暗无尽的天空中,一只蓝色的鸟从黑暗中飞来。它的羽毛仿佛星光般璀璨,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羽,一点点都象是星屑坠落,在空中留下美丽的点缀。
……这是什么?
——荆棘鸟。
在我问这个问题的同时,心中有个声音回答我。
荆棘鸟飞得越来越低,在我的上空盘旋着。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它的感情——它想唱歌,想尽情地用灵魂歌唱,可是它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它绝望地伸展翅膀伸长脖颈,可是却还是……无声。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它向前走,奇怪的是,以我走的速度居然能跟得上它的翅膀。我追随着它走到一片同样荡漾着白光的水池边上。荆棘鸟似乎发现了什么,猛然拉高飞到上空,然后……它一收翅膀,狠狠地向着池边一丛荆棘上面撞了下去!
!!!
锋利的荆棘刺穿了荆棘鸟娇小的身体,一瞬间,蓝色的羽毛就被血染红了,星屑般的蓝色一下子暗淡下来。我连忙赶上前去,正要折断荆棘把荆棘鸟拿下来,却听见了从那个小小的身躯中,传来了歌声——忽而低沉、忽而高亢、忽而婉转、忽而激昂,仿佛是水流碰撞发出的脆响,仿佛是深蓝天幕中星辰发出的微光。超越了一切声音与听觉的限制,用整个灵魂发出的歌唱——
荆棘鸟的绝唱!
捧着手中时时刻刻会声断气绝的荆棘鸟,不自觉地,我,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为它哭呢……”一个似艳羡,似慨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大惊回头,背后的树丛间,一个白衣人静静地站在白光中。白得不染纤尘的衣袍,在闪动的点点白光中如同幻影。双手环抱一副有半人高的银色十字架,十字架上方是一个圆环,圆环上装点着光辉荡漾的点点星光。明明是神圣的如同天堂的场景,可是,那片犹如无尽深渊的天空却使得这个场景多了一分诡暗——不和谐,可是又隐隐有种和谐的感觉。
看不清那白衣人的容貌,金发下,那人仿佛浅浅一笑,带着悠长的叹息。清澈而疲倦的声音再度响起,与垂死的荆棘鸟断断续续的歌声竟是那样的相合。
“荆棘鸟自己选择灭亡……因为,对于一只鸟来说,不能唱歌……太痛苦了……”
当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爆发出强烈的白光,一下子撕裂了整个空间——
“!!!”煌华猛然坐起,双眼震惊而茫然地死死盯着床前的墙壁,好半天,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绷得紧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梦见了什么?
“你也……做那个梦了吗?”身边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煌华吃惊低头,正好对上睡在身侧的少年惊惶的天蓝色眼睛。但是与这相比,少年的话更让他吃惊。
“你也做了?荆棘鸟的梦?”看见心晓点头,煌华的表情更加惊讶,“那这么说……那个到底是你的梦,还是我的梦?”这个问题看似无稽,但是却不无可能。心晓是心灵感应者,因此无意识感觉到煌华的梦境从而做一样的梦并不是不可能。但是基于相互感应的可能,使他无意识中把自己的梦境传到了煌华的心里,使他做同样的梦也说不定。
心晓摇摇头,脸色苍白:“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梦里那个人……那是……”
他们到罗兰城已经有五天了,明天早晨就准备离开,踏上去矮人国度赛龙的路途。因此今天早晨起来以后,煌华和心晓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炼金术工会旁边那间店铺,把他们订做的物品取回来。到了店铺,售货员连忙拿出东西。那块蓝宝石“月冕”被镶嵌在一副银色的额环上,额环款式相当繁复,浮雕出叶片包围枝蔓的图样。额前处是一枚半睁的眼,而蓝宝石就镶嵌在眼睛里。
“……感觉好可怕。”心晓对这那块当作眼睛的宝石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下了结论。煌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喜欢的话,可以叫他们给你换个款式吧?”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售货员连忙抢着回答,“这位小哥喜欢什么款式的?我们这里还有……”
“不用了~这个就好。”心晓找了面镜子,对着镜子把额环带上,“跟我的职业多合啊!诅咒士嘛,就是要可怕才够感觉啊!”
……这种说法又是哪来的……煌华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喜欢就好……那就这个了?”
“就这个~~就这个~~~”心晓笑眯眯地对着镜子,似乎觉得感觉不错,随手又把斗篷的兜帽拉上来。一身灰暗的大斗篷,垂下来的兜帽掩住半张脸,额前的眼状饰品中蓝色的宝石荡漾着幽幽的光……这副模样半夜出门,绝对是见几个吓几个。煌华无奈地耸耸肩,付钱后把心晓拖出了店铺。两个人一起向旅店走去。
等他们回到旅店,大厅里不见他们的同伴们的人影,反而有另一个人——一个他们也很难忘记的人。
“真是的……冰,我已经把盒子给你了,就把剑收起来嘛~”长相柔媚的男子眯细了青眸,笑吟吟地坐在椅子里,不慌也不逃。闪烁点点银光的沙色长发用红色带子高高束起,流泻到裸露的肩膀上。高领露肩的黑色无袖里衣,外套一件单领单袖的白色袍子,左手掩在宽大的袖幅里。腰上系了一条挂满铃铛的束带。右手伸长,裸露出的右手臂顺着压在颈侧的剑刃往上伸,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剑身,带动着腕上一串镯子也丁丁当当地敲击着。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看起来显得非常老旧,但是工艺却很精巧,三圈锁链将盒子封得严严实实。
冰的脸色死沉死沉的,看眼神恨不得马上就直接把某人的头砍下来,基本上,一看见他露出这个表情,就算没认出他的剑指着那个人是谁,煌华也知道那是谁了——
“冰,冷静,冷静……好久不见,修蒂玛先生。”
“呵呵呵……叫我名字好了。”冰愤愤不平地收了剑,修蒂玛笑着站起身,姿态间有种莫名的魅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袍子的下半部分也进入了两人的视野。衣角上用蓝色的线刺绣出一只拖曳着长长的尾羽冲落地面的鸟的形象。煌华不由得呆了一下:“——荆棘鸟?”
“是啊。”修蒂玛露出了足以倾城的艳丽笑容,手轻轻扯动了一下袍子,在这个动作下,衣角飞扬,上面画的鸟仿佛要展翅欲飞似的。“说起荆棘鸟,两位小朋友知不知道荆棘鸟的传说呢?”
“是说它一生都在寻找荆棘的那个吗?”煌华问修蒂玛,修蒂玛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个的确是,不过,在罗兰城,荆棘鸟还有另一个传说哦。”
“另一个?”两个少年好奇地望。
“五百年前,人类外各个种族地位极低,被各存心机的人类们大量狩猎,一段时间内,除了少数几个聚居生活的种族,几乎所有零散生活在大陆上的精灵矮人等等都时刻有生命危险。”开口讲故事的是冰,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生气,“这种情况下,当时还是分散居住在各处水域的水族决定共同退到天堂岛。不知为何,这个消息传到了当时的赏金猎人工会。为了能在他们撤离的最后捞一票,猎人工会几乎是全体发动追击撤离的水族。水族人一直散居,多半都是普通民众。即使力量比常人略强,但是身处逃亡之中,面对利欲熏心的人类仍然一无抵抗之力,甚至不得以绕道滴水全无的灵魂荒漠逃向罗兰。好不容易出了灵魂荒漠,眼看罗兰城已经不远,眼看就能进入无边的大海,但是背后的猎人们却追得更近——
那时候,有一个与水族关系很好的人类歌者,挡在逃亡的水族和人类猎人之间,唱起了歌。”
“茫茫的大漠无尽的夜,烁烁的星空苍白的月。远行的旅者停下脚步,且行且止且安歇……”修蒂玛接下冰的故事,轻声歌咏着,这段熟悉的歌词让煌华和心晓同时睁大了眼睛:“这首歌,苍齐在灵魂荒漠时也唱过……”
“所有罗兰出身的歌者在灵魂荒漠都会唱这首歌,为了纪念那个歌者……”修蒂玛叹了一口气,继续讲下去,“那个歌者的歌声有着奇异的力量,听到他的歌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所有猎人都被他的歌声吸引了,跟着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摆脱了追兵,在两天后,水族们安全地到达罗兰城,从那里出海到了天堂岛,从此退出了大陆的舞台。”
“那……那个少年呢?”
修蒂玛唇边浮起一个奇异的笑容,有些叹息却又更多叹惋:“……他带着那一大群猎人,一边唱一边走,走了两天两夜也唱了两天两夜的歌,唱到喉咙嘶哑,唱到血都流出来——最后,声断气绝。”
倒吸一口冷气,一股淡淡的战栗感从两个少年背后升起。想到那一幕,想到那一刻,在惊叹与敬佩之外,还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冰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平常的平静:“从那以后,在罗兰城中,荆棘鸟成了那个歌者的代称——以鲜血为音,以生命为歌,以灵魂歌唱。”
一生绝唱——
茫茫的大漠无尽的夜,
烁烁的星空苍白的月。
远行的旅者停下脚步,
且行且止且安歇。
且行且止且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