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樱*琦

12、闷夏

　　在我看来，小童比山下的孩子要寂寞得多。紫龙很少允许他下山玩耍，因此，他没有玩伴，即使偶尔与我一道下山，也是独自玩耍。有段时间，他常提到“小乖”，不久我就发现，那不过是常跑到他房里的一只松鼠。
　　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书房看书习字。紫龙照例每晚问他功课，又看他临帖。我总觉得这样的管教太过严苛，转念一想，现在习字总好过长大后做些打打杀杀的事，也就放心了。只有一件事，紫龙再三嘱咐我，不能碰那间房里案头上的任何东西。我问其中缘由，他只说：“你宠溺小童，若案头也代他整理就太过了。”
　　今年夏天较往年都热，烈日炎炎伴随午后的地气，像身处蒸笼之中，稍微一动就汗如雨下，耳边知了叫声不断，好不烦躁。手里正端了碗解暑茶，去到书房，小童早趴在书桌上沉沉睡去，手中还不忘攥着那支毛笔。我正要取了那笔，他忽地起身端坐，一看是我又成了打蔫的茄子一下复又趴在桌上。
　　“瞧把你吓得。他白天都在地头上，哪就这会回来了。”我擦干他额头渗出的汗。
　　“谁怕他了？”小脑袋一昂。
　　“咱家小童呀，谁也不怕，好了吧。”我忍住笑，又说：“现在代我下趟山，将一包草药送去给顾奶奶。”
　　“那晚上他要问起来……”
　　“就说帮我做事去了，没时间练。我跟他说。”
　　“谢谢妈！”他一下来了精神，蹭下椅子，拔腿就往外跑。
　　“等下。”我忙转去自己房间，拿了草药给他。“药没拿就往外跑，毛毛躁躁的。”
　　“好啦。我走了。”
　　“慢点。先去了顾奶奶那送药，不许贪玩忘了。”
　　“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直点头。
　　“还有，一定记得按时回家。”
　　“都知道了，妈妈就放心吧。”话音刚落，就蹦蹦跳跳一路朝着山下去了。这似火骄阳丝毫不减他的欢畅。

　　整个下午屋里只剩我一人，心里空落落的直发慌。直等到太阳快落山，小童才回了家。听见他推房门的声音，我忙赶到他房间，一看，心中又惊又急。原本出门时的一身靛青衣裤竟裹了一层灰，额头一块淤青，嘴角渗了血。
　　“跟人打架了？”说着手拿绢子擦去嘴角血迹，心中一丝撕扯。
　　他只不说话，把头偏向一旁。我看这样子，只想他是倔劲又犯了，又见他全身并没受伤，心中的石头又落了下来。忙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蓝紫衣衫与他换上。问他道：“顾奶奶好些了吗？”“好多了。”见他开了口，便说：“一会爸爸回来了，如果问起只说路上跌的，不许又犯倔，知道吗？”他只又别过头去，直直地看向窗外。

　　饭桌上，父子俩都一语不发。小童倔劲一犯，任是怎样都不开口这也是有的。可紫龙一向心思缜密，见小童脸上的伤也不闻不问，倒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盛夏的傍晚，屋中暑气未退，和着这饭桌上的闷气，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下午我让小童下了趟山，给顾大婶送药去，就没在书房习字。”我实在忍不住这股心头的烦闷。
　　“为什么打架？”紫龙说得极淡，脸色阴沉。
　　“打都打了，你还问什么？”我正要说那伤是路上跌的，没料到小童脱口而出，话中竟有质问紫龙的语气。话已出口，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补救。
　　紫龙只搁下碗筷，看向小童“我在书房等你。”
　　话音刚落，小童随即搁下手中碗筷，跟着紫龙进了书房。我见紫龙神色凝重，只担心小童免不了一顿训斥，便也跟了去。刚到门口，紫龙转过身，轻声对我说：“帮我们拿点水进来。”一时间摸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得取水过来，转身一瞬听得房门一关，再一推门，已经迟了。紫龙已锁上房门，我深知他不愿我再袒护小童，但又不愿就此离开，只好守候在门外。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打架？”
　　许久，小童都没有答话。
　　“你，知错了吗？”紫龙的声音平和中不失威严。
　　“我没错。”干脆而倔强。
　　屋内静得出奇，我几乎能听见屋里两人的呼吸声，时间也似乎凝固了。最终屋内再次响起那不容置疑的声音：“童若谦，你要记住：男子汉不因一己私欲而挥动拳脚。还有，从今晚起罚抄《围炉夜话》。”

　　“为什么不认错？就不怕挨顿板子？”
　　“他才不会打我，口口声声说不为私欲动拳脚，若真打我板子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小人精。”现在的我确是哭笑不得。只得叹了口气，放下水，离开书房。

　　紫龙一直望着窗外的瀑布，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回转身问道：“春丽，如果是老师，该怎么做呢？”
　　“他只是个五岁孩子，偶尔顽皮与人打了架，你又何必认真？”
　　“他性格太过倔强，宁折不弯，终不是好事。你忘了王虎师兄了吗？”眉头紧锁。
　　“这是不能比的，小童现在只是个孩子，以后也只是个平常人。他跟你们不同。”
　　他微启双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