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澹风清》闲情逸之

11、误会

　　院落里，小清面对强敌严正以待，神情严肃的抽出腰间的洞箫，洞箫长两尺四寸，玄铁制，古铜色。
　　青衣男子看见云澹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身边的小清，虽然有点诧异为何在此地遇见两人，但是当日的事他可不曾忘记，就是眼前的这个臭丫头使诡计制服了他，剥了他的外套撕成条，还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泥。后来他的下属找到他，看见他那狼狈的样子，虽然不敢笑出声，但是背地里肯定在嘲笑他，害他颜面无存，此仇不报非君子。

　　男子想到伤心处，狠狠的瞪向小清，却见小清一脸防备的看着他，不主动出手，却也不逃走，知道她在为云澹的逃离争取时间，同时也是在等援兵。
　　看她紧张兮兮的站在院落门口，不时偷偷张望身后，战战兢兢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就像猫看见了老鼠，往往不会一口咬死，而要抓了放，放了抓，戏弄够了，才弄死它。于是男子若无其事的拿起手中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继续自娱自乐。

　　小清此刻是全身高度戒备，看他拿起了棋子，以为他要以此为暗器，吓得她赶紧挥起洞箫点向男子身上大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想当初之所以会受伤，就是吃亏在这个上面。
　　男子见小清认穴奇准，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小清小小年纪居然身怀绝技。身怀内力的人，可以用手指点穴，但这不是寻常练武之人能达到的，最起码要有两三十年的修炼。其次，就是借助兵器点人穴道，像铁扇、判官笔、峨嵋刺。虽然这对内力的要求降低了很多，但是打斗中，不停的变换身形，认穴就要奇准无比，所以点穴也是一门很高深的武艺。精通此道的人并不多。
　　之前，男子就被小清用金针封住过穴道，但那是他在不能动的情况下，被她封住了穴位。这就跟太医一样，只要熟知穴位，用金针都可以办到。但太医可没能力用金针制服一个身手矫健行动自如的武林中人。

　　男子不敢轻敌，抓过棋盘上的棋子当做暗器，射向小清。小清险险的避过，脸上被一枚棋子擦过，瞬间红了一片，好强劲的内力，对方居然是个内家高手，小清心中一震。
　　小清本不奢望能制服他，只求能拖延时间，等云澹带来救兵。于是也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只施展轻功与他缠斗。

　　几个回合后，男子摸清了小清的套路，忽然嗤笑一声，突兀长身而起，左手抓住了洞箫，右掌拍向小清。小清不敢硬接，只得松手，洞箫被对手夺去。
　　没了武器，小清见情况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正想抛出袖子里的乌金绳索，逃之夭夭溜之大吉，身法却晚了一步，被男子一把缠住腰带，拽了过去。小清的腰带里藏有东西，平时怕掉了，所以打的是死结，此时的她懊恼万分，现在想松开腰带金蝉脱壳也难了。
　　随着惯性，小清被迫投怀送抱，恶狠狠的扑向男子的怀里……

　　好硬，疼啊，有瞬间的头昏眼花，小清的头撞到了某人的胸，没办法人太矮的关系，只能撞到那里，正当小清郁闷的时候，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芊芊细腰被一双大手环在了某人怀里。
　　被占便宜了……
　　意识到这一点，小清气得差点跳起来，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个暧昧的姿势，无奈力气没人大，形势没人强，越挣扎越暧昧。
　　耳边传来男子得意的笑声：“还想跑哪去？上次的帐还没算呢。”
　　算账？算什么帐？要算，也是她吃亏好不。上次中了一剑，这次又被吃豆腐了，想想都亏，这个烂人居然还好意思提算账。这个岸貌道然的混蛋，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个色中饿狼。
　　小清瞅了下脚底，猛地一跺脚，狠狠的踩向对方的大脚丫子。
　　嘶，对方没想到小清会用小孩子的打架方式来对付他，一个疏忽，脚背中招了。
　　小清趁着对方的一个疏忽，奋力脱离他的怀抱，随手扔过去一个耳光，啪！清脆而响亮的落在俊美的脸上，隐隐现出几个指印……

　　男子愣住了，从小到大，虽然锦衣玉食，但他为了习武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头，受过伤流过血，但是何曾挨过耳光？还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打的，耻辱啊耻辱，真是奇耻大辱啊，一时间脑子没反应过来，思维停顿，像个二傻子似的愣在了那里。
　　见对方愣住了，小清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男人的脸就算在现代也是打不得的，自己一急，不假思索就甩了他一耳光，其实想想，好像过了，于是讷讷的说道：“这个，不好意思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顺手而已。这个……这个，反正你也占了我的便宜，我们两清好了。”
　　两清？又是两清！两清你妹啊！上次剥我衣服涂我一脸泥，这次甩我一耳光，我再放过你，小爷跟你姓。
　　想到这里，男子俊脸一板，就要发作。小清一看形势不对，抢在他发飙之前说道：“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反正也没人看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大家都没损失。你要是不依不饶，大家就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不就知道你被我甩了一耳光？”嗯，也知道我被你吃豆腐了，当然这话不能说。
　　切，小样，还会威胁人了。
　　男子神色不明的看着小清，语气阴阴的说道：“只要你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说完，伸手抓向小清，想要杀人灭口。

　　小清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会突然出手对付她，吓得哇的一声大叫，险险避过魔爪，心里不由恼道，这人也太小气了吧，一点小事就要杀人灭口，古人都是这么榆木脑袋不善变通外加不讲理的吗？自己身为一个女生，被他吃了豆腐，还能大方淡然的忘掉此事，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
　　小清一边暗暗鄙视他，一边手忙脚乱的躲过他的攻击，此时两人手上都没有兵器，男子的招式虽然凌厉但是却漫无章法，显然是被气的太厉害了，一时间两人拳来脚往，小清虽然处于下风，但还能支撑下去。

　　院子里噼里啪啦，棋盘翻了，树歪了，椅子飞了，好不热闹。
　　这个时候，门口冲进来好多人。小清忙里偷闲，偷瞄一眼，云澹气喘吁吁的跟着冲了进来，救兵到了啊！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不讲理的疯子了。
　　男子见来了这么多人，一时摸不清状况，手下攻势缓了缓，小清见机，赶紧闪人，几个起落，利索的躲到了云澹身后，向云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救命恩人啊。
　　此时，看见小清安然无恙，并没有受伤，云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温和的回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子见冲进来这么多人，倒也不慌张，拍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问道：“你们擅闯院落，所为何来？”说完，斜眼藐向人群后的小清，狠狠的剁了她一眼，臭丫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给我等着。
　　还所为何来？废话，当然是来抓你的呗！小清鄙视的看着他，这个时候了还装腔作势，故作镇定。嗯，不过，凭他的武功，自己这边虽然人多，还真抓不到他，人家是有这个资本装腔作势。

　　云澹客气的走上前，公事公办的说道：“我等正在追查一宗命案，还请公子配合，出示你的路引。”
　　男子一听，倒也没有多加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的令牌，递给云澹。
　　令牌上赫然雕着一个定字，再看令牌的花纹和款式，此乃大明定国公的信物。眼前这人难道是定国公？云澹愣了一下。

　　现在是永乐五年，当今的永乐大帝朱棣是从自己家侄子朱允炆手中夺得的天下。前朝建文帝是明朝开国太祖的孙子，明太祖朱元璋推翻元朝统治后得到天下，休养生息几十年后，太子朱标没等到登基就先太祖而去，于是太祖立太子的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太祖过世后，朱允炆登基为建文帝，他重文轻武，又听从方孝孺、黄子澄之流的建议，对众位皇叔多加戒备，登基后一年就开始削藩。

　　当今皇帝永乐大帝为太祖第四子，始封燕王。对于侄子的削藩，他虽然抗拒，但是却没有反抗，所以他一开始只是装疯卖傻，希望建文帝会放过他。可是事与愿违，燕王常年镇守边疆，矫勇善战的名声在外，建文帝非常忌惮他，多加试探后，还是步步紧逼，最终燕王朱棣被迫以八百禁卫造反，经过四年的内战，奇迹般的击溃了朝廷的几十万大军，成为当今天下之主。

　　这个奇迹的发生，离不开先定国公徐增寿的全力帮助。徐增寿乃永乐大帝朱棣徐皇后之胞弟，大明中山王徐达的儿子，当时身处建文帝朝中却心向自己的姐夫朱棣，暗中将朝廷的动向和兵马的调动告诉了他，事发后，被自己的兄长徐辉祖告发，被建文帝当朝刺死在庙堂上。
　　永乐大帝朱棣继位后，深感他的大恩，追封他为定国公，世袭罔替。现任的定国公就是他的嫡长子徐景昌。

　　云澹只是京中一个小小的六品刑部主事，并不认识定国公本人，眼前这人的年纪倒是与定国公年纪相仿，只不过定国公为何会亲自带人追杀自己？堂堂一个国公，何以会做这种事？就算要追杀一个人，他也完全可以交给手下去办。更何况，云澹跟他从无交集，又何来恩怨？难道他是定国公的亲信？手持他的信物出来办事的？

　　“云大人，怎么啦？”小清见云澹接过那人的令牌后就沉默不语，暗道不好，眼前这个疯子似乎大有来头，后台很硬啊。
　　“你家大人正在思考我是定国公本人呢？还是定国公的亲信。”定国公徐景昌笑嘻嘻的看着小清，促狭的回答道。
　　看见小清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心情忽然莫名其妙的变好了，也许这个小丫头说得对，反正被她甩了一耳光也没人见着，要不就假装没事发生？
　　嗯，还是明面上装没事，暗地里再收拾她比较好，徐景昌心中主意已定，心情油然开朗，露出了翩翩佳公子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直把小清看的鸡皮疙瘩直起。

　　自己随手打了大明朝的一个国公！而且还是响亮清脆的一大耳光……
　　小清吃惊不小，心里忐忑不安，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能不能假装晕过去啊。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溜了再说？
　　不过自己开溜的话，身为云澹的保镖，云澹肯定要被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国公怪罪，说不定就会有杀身之祸。怎么办呢？丢下云澹不管，好像很不仗义，小清做不来这种昧着良心的事，留下来，压力又好大，唉，自己手那么快干嘛啊，这下完蛋了！

　　徐景昌无视躲在云澹身后的小清，淡定的跟云澹说道：“进屋再说吧，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坦然无邪的目光，让云澹产生了一种错觉，放佛自己前段时间不是被眼前这个男人追杀一样，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云澹无奈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对方这副做派，显然是定国公本人，既然他出示了令牌却又没说出自己的身份，想来是不愿让其他人知道，于是识趣的屏退一干人等，听从徐景昌的吩咐，随他入屋详谈。

　　小清一看机会来了，正准备偷偷的开溜，某人一回头，点名：“你身边的这个丫头也进来。”然后某人潇洒的推门先行进屋，小清的如意算盘被打烂，心里想着，要是他不要脸非要跟她计较，她也敢豁出去，谁怕谁啊，反正她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山野女子，而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国公，嗯，怎么说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就是这个理。
　　小清想通到这一点，倒也不再纠结，理直气壮的跟随云澹进入屋里。

　　定国公徐景昌没有小清想象中的可恶，事情果然是误会。前不久，他收到密报，说有人偷了穆府的秘密账本。穆顺迪手里的账本关系到幕后一个神秘人物，账本不容有失。得到消息后，时间紧迫，他来不及通知刑部，就先带着自己的侍卫顺着线报追查下去。

　　据线人所说，账本是被两男一女偷走的，此人还详细描述了三人的外貌特征及他们逃离的线路方向。所以当日在小店意外遇见云澹他们的时候，他就怀疑这三人是他所要寻找的目标，加上小清先下手为强迷晕了他们，他就更确定了，所以一路咬着不放，追杀他们。

　　小清听到这里，算是弄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定国公在家闲着没事做，多管闲事，自作主张帮着刑部抓人，而他们三个就是那倒霉催的倒霉娃。
　　小清藐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后来怎么不追我们了？”自己真倒霉，两次遇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国公都没好事发生，一次受伤，一次吃亏，结果不但不能打击报复，还要小心对方不放过自己，这都什么事啊！

　　徐景昌听到小清的语气不善，居然没有发火，反而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说道：“后来，京里来报，说收到账本了，我又派人去找那个报信的线人核实，发现他失踪了……”哦，原来是事后发现自己被人耍了，难怪他会不好意思，是够丢人的。

　　云澹点点头，又想起一事，于是问道：“当日在店里，我看见你身上悬挂着一块玉佩，上面有雄鹰展翅的纹饰。我在穆府的秘密账本上也见过这样的花纹，所以才以为你是和对方一伙的。敢问国公，可否告知这花纹是否有什么特殊意义或者来历？”
　　“你说的是这块吗？”徐景昌疑惑的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上面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鹰。
　　“正是。”这次，云澹近距离的看清楚了，这玉佩的花纹果然和那账本上的一模一样。

　　“我这玉佩乃是大内所制，知道这个花纹的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具体的可以回燕京调查。”原来如此，只是巧合而已。云澹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怕听到徐景昌说这个花纹是徐家特有的徽记，那就麻烦了。

　　“那当日，你是如何在芦苇丛中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小清心中也有疑问，当日自己已经很小心谨慎的摆脱他们的追踪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追上了。
　　徐景昌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玉佩，玉质上乘，雕工精细，玉佩是椭圆形的，上面雕有三山五岳的图案。“这个，可是你们的？”
　　“啊！”云澹见到玉佩惊呼一声，马上摸向自己腰间，一摸之下大惊失色，抢过徐景昌手中的玉佩细细查看，然后轻轻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徐景昌，轻轻说道：“多谢定国公，此玉佩正是我云家之物，且对云家意义重大。”
　　意义重大？意义重大你还丢了这十几天没发现？这个云大人看来也挺不靠谱啊，看着精明能干，其实也是个马大哈嘛。云澹不知道自己高大的形象在小清的心里，已经降低到与没头脑一个级别了。

　　“当日，我和属下清醒后，就一路追寻你们，顺着官道找到你们马车的时候，发现你们两个已经不在车里了，那就说明你们提前下车了。我们就原路返回，一路查找，找到可疑之处就派一个人去前方查探，其余的人继续顺着路查找，这样一路下来，我们的人手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都准备放弃寻找，等待下属的消息了，却在路边看见了这个价格不菲的玉佩，于是顺着芦苇丛中微小的痕迹摸了过来，穿过芦苇丛，看见一个没有带农具的村姑在田边，傻不拉几的站着，不知道在干嘛，就拔剑试了下，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徐景昌不怀好意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啧啧，脸色可真好看。一个丢了自己家的传家宝还不知道，现在意外拿回，一脸尴尬。一个自作聪明扮作村姑却被人轻易看破，一脸窘迫。

　　“咳咳！”云澹轻咳了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幸亏玉佩找回来了，不然回到家被家里那两个老的知道，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这东西还是藏在家里比较好，下次再也不带在身上了。
　　小清难得见到云澹窘迫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好笑，这个，不靠谱的人总是扎堆的，自己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不靠谱，现在大师兄的顶头上司也不靠谱，这话说的真是有道理啊。小清如是想着，却没想到，自己其实也不怎么靠谱。

　　“对了，你们此番来找我所为何事？”双方既然把误会说开了，徐景昌大度的表示了自己的善意，愿意帮忙，其实还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使然。
　　云澹忙把王傲竹遇害一案的案情向他细细道来。说完，问徐景昌是否在这期间遇见过特别的人或者发生过特别的事。
　　徐景昌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