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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2节、君子好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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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细瞧,塌前却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小少年。虽然身量还嫌未足,但棱角分明、天庭饱满的俊面上,一双眸子却精光绽然,赫赫威仪,逼人肺腑。
李世民笑道:“无忌,你怎么来了?要来怎么不早些,弄到这个时辰才来,还有门不走,要走窗户?”
长孙无忌撇嘴道:“你不是说缘何不入窗么?哎,还不是我那好姐姐。听说你回来了,也不去见她,便来瞎疑心。今天是中秋节,我又被舅舅看的紧,不许出门闲晃,瞅着家人都睡了,才能来替她与你做这老鳖、鸿雁。偏生刚才建成大哥也在,我怕说出去,以后姐姐脸上没意思起来,只能躲在后窗学猫叫。哼!赶明儿姐姐还是紧着些嫁给你吧,省得我再操这份闲心!”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封书简丢给李世民。
李世民将信压在烛台下,点着他的额头道:“不过是让你送封信,哪里来这许多闲话?让别人听到,该怎么编排你姐姐了?我看是你着急娶媳妇,才催着她出门子吧?!”
长孙无忌不屑道:“哼!我长孙无忌要的是倾国倾城、才空一世的绝代佳人,这一份天下无双,岂是容易得的?若是没有,我宁可孑然一身,也绝不随便娶个庸脂俗粉!”
“啪啪啪。”李世民拍掌道:“果然是皇孙帝裔,端的是好气魄。就是不知,到时那天下无双,肯不肯嫁你?”
长孙无忌扬眉道:“不肯嫁我,难道肯嫁你不成?好啊,我回去告诉姐姐,说你还没娶妻,便想寻妾了!不知到时候,她还肯不肯嫁你?!”
李世民搂住他肩膀道:“好了好了,是为兄一时失言,贤弟多担待我酒后无德吧。任她什么绝代佳人,见了贤弟这般人才,自然是都争着要嫁的!”
长孙无忌挣开他双手:“你也不用哄我,我才不会说让姐姐伤心的闲话呢!你快些看信吧,我也要赶快回去了,让舅舅碰上,倒霉的还不是我!”说完便又翻出窗户,不见了。
李世民就着烛火,看信上无非说些一路辛苦,道中可好,天气渐凉,记得添衣的寻常话语。淡淡情谊,却还是自字里行间渗出笔端,不由得胸中一暖。
他与长孙宁音还是孩童之时,就在素来倾慕母亲的宁音伯父长孙炽与舅父高士廉的撮合下定了亲。这许多年一起长大,也算得是青梅竹马。他也喜欢那清丽文秀、端庄娴雅的女子,也一直这般鸿雁传书、往来唱和。可是,却说不清,这是否便是那男女之情。他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自己有姐无妹,好像就是把宁音当作妹妹一般看待。
想着这一袭素黄衫子、淡泊高雅如姚黄的女孩儿,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伶牙俐齿、淡紫罗裙的少女。似乎一样是牡丹,她却是牡丹之中的无上妙品,出尘摈俗、绝世芳华的葛巾紫。为什么明明只是个刁蛮任性的野丫头,远不及宁音来的知书识礼,眼前,却时常浮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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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几案后端坐着一个高大、精悍的老者,脸上显眼的鹰勾鼻子,说明了他鲜卑后裔的贵族血统。宇文成都近前行礼,侧身道:“参见父亲大人,父亲安好。成都前日所求父亲之事,父亲可曾思虑周详,愿否替孩儿在皇上面前关说?”
宇文化及捻须道:“成都我儿,天下美女多的是,你为何一定要娶那丫头?”
宇文成都摇头道:“孩儿非为美色,只是听那丫头说她曾经习过异术,孩儿想这辨貌识人的本事,以后大有用处,此女不可落于他人……”
宇文化及忽然大笑道:“成都我儿,这是那鬼丫头一时情急,胡编出来欺瞒那些无知草贼的,你怎么也信以为真?什么异人异术,天曦那丫头,我从小看她长大,她有什么来历,别人不知,为父还不知道么?!”
宇文成都道:“孩儿原也不信,只是她不止一口道破那些毛贼的来历,还说出了他们所为何来。孩儿今日收到江都急报,靠山王杨林的皇杠被人劫了,想来就是那帮人所为,正合了那丫头所言。便是当日李世民那厮,亦不相信,那丫头随便看了一眼,便宣出了他身边的人。李世民那小儿,身侧之人,孩儿尚且未必能认得周全。何况是无名草贼,至于猜中他们心中所图,更是神乎其技,这却由不得孩儿不信。”
宇文化及摇首道:“那丫头一向狡黠,能误打误撞猜中几句,也没什么稀奇。成都我儿,为父说与你知。那丫头的生母陈夫人,原是陈国的广德公主,也是金枝玉叶。跟宣华夫人既是姑侄,相貌倒有六七分相似。皇上还是晋王时,巴望宣华夫人而不可得,才偷偷宠着陈夫人,后来生了这丫头。宣华死后,今上思念故人,格外推恩,才封了陈夫人个皇妃。杨天曦从小就标致,到七、八岁时,竟比她娘还像宣华夫人了,性子又灵巧,皇上面前越发得宠,差不多的皇子们还赶不上她。其实,这也就是今上一味的想着那宣华夫人。若是照我说,她这一、二年出落得越发好了,又岂是宣华那狐媚子能比得?!就是那狐媚子当年,也是一般花信年华之时,也及不上她。为父也曾青春年少,亦知自来豪杰恋美人,所以从不曾阻你延娶妻妾。只是,自古佳人多祸水,倾城的美人即是亡国灭家的祸胎。今上不就是为了那宣华夫人,才弑父屠兄、贪君夺位的么?!金枝玉叶,又岂是好娶的?自小为了这一貌之私,皇上就把她宠到天上去,养成了她刁蛮任性、无法无天的性子,举动不像女儿家。除了美貌,全无什么功言德行。你也不是那好性子的,学不来你二叔那些哄诱妇人的手段。我宇文家的公主,有你二婶一个,也就够了。”
宇文成都忽然慨然道:“金枝玉叶有何不能娶?父亲难道忘了,我们宇文家也曾是凤子龙孙,是谁取了我们宇文家的万里江山?是谁仅凭一个女儿,就坐到了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父亲难道不想拿回来,拿回这本属于我们宇文家的一切吗?!”
宇文化及道:“我儿何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今上待我宇文家不薄,我等如何能起这不臣之心?!”
宇文成都冷笑道:“皇上只是待我父子不薄,却未必对宇文家皆厚。我宇文氏祖上,又何曾亏负过他杨家之人!先皇以国丈之尊,不也自取我家江山么?杨广那昏君,只知淫逸享乐,弄得现在天下大乱、盗贼蜂起,这却是我辈恢复宇文氏河山,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知父亲久怀此志,不必在我面前掩饰,孩儿已非三岁小儿,行事定然周全。此女不知真假,却不能让这万一之数落于他人之手,不然于我等以后行事好大麻烦,还请父亲大人成全!”
宇文化及欣慰道:“我儿果然成人了,好,为父一定寻找机会,替你在皇上面前关说。只是此事还有些为难之处,你与那丫头,年貌也算相合,只是你二叔娶了她长姐南阳公主,这辈分却是不对。今上又视她如掌上明珠,只怕不会轻易许人。”
宇文成都道:“这个自然,父亲只要尽力便了,成与不成也要看孩儿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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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看看天晚,随便找了间客店住下,想着明日再到杨素府中拜见。他随便叫了碟熟食,两盘小菜,一碗米饭。正自吃着,就听门口几个玩耍的小儿,边做游戏,边唱着歌谣:“桃李子、有天下。”“杨氏灭,李氏兴。”
李靖一愣,一路之上都听得乡村、街市上传遍了这些歌谣,想不到京畿之地、天子脚下,竟也有人传唱。虽说稚子无知,此等传言之深入人心,也可见一斑。
右边桌上,一个行商打扮的人道:“京城也有这些歌谣吗?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不知真也不真?”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不屑道:“怎么不真,这也不是一天两日了!你没听说皇上以梦为据,下旨杀了李家之子么?可怜那洪儿只是三岁小儿,知得甚事,便遭横死,只怕以后天下人都不敢姓李了……”
李靖初时只是顾自用饭,对街上人的闲话,也不以为意。忽听得那人说天下人都不敢姓李了,不由激动一腔豪兴,朗声道:“谁说天下人都不敢姓李了,在下三原李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者不死,纵杀何益,徒失民心,李靖窃为之不取耳!”
门外一人断喝道:“好个大胆贼人,竟敢私议朝廷、诽谤君上,可是活腻了不成!这就拿你见官,问他个欺君之罪!”话音未落,走进一个身穿皂巾海衫、黄革甲的长大汉子,劈胸抓住李靖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