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梨花笑》酌沙

44、第九章（五）

　　因着已然得到父君许可，除却了救了人却还要戍久落得同我一般躲躲闪闪的下场。那守着砂引的几员天兵我下手下的也是极为顺畅。
　　仍旧是同上回一般清清冷冷的地方，只是如今的砂引之中，赫然躺了一条紫辰赤龙。一身风流。
　　这当是戍久的真身。

　　虽相隔不远，我却已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心下一惊，快步走至戍久身边，触手，却是灼灼的烫。还好，还好是烫，虽当是烧了起来，却不是冰凉。我心中一口气终是放了下。
　　我尽量和声唤：“戍久。”
　　他却不曾有半分反应。

　　送戍久回壁海之时我同楼昨各自分了他些仙修，唔，同魔修。
　　探得他的气息终是平缓，我将将算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因着戍久的原身为龙，个头颇有些大，我同楼昨一路御云御地有些吃力。其实是我觉着有些吃力，正欲问问楼昨吃力不吃力，他却倒是先开口：“上界当不会这般容易便罢休。”
　　我虽不知他为何端端说出这句话，却也心中清明。确然，千炙这般狠绝将戍久折腾成这般，为的便是将我引上上界，怎么会善罢甘休。
　　方才不过楼昨携着千炙的身子相要挟，否则也不当这般容易便叫我们将戍久带出来。

　　犹在游神的当口，却已经到了壁海宫门口。言箩姑娘颇为敬业的便就端站在壁海宫门口巴巴地守着，一张脸色煞白。见着我同楼昨带着她的心上人回来之时，一双眸子里的百感秫秫变幻万千，当真是个痴情的女子。
　　只是这万千变化在触及戍久身子之时刹然冷寂。言箩颤抖看我，而后不可置信道：“殿下，殿下他怎的烧地这般严重。”
　　我认真回她：“他的身子当是太过虚弱，又承了几番折磨，我同楼昨已为他渡了些修为，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照顾他罢。”
　　言箩眼中一包欲落的泪，唔着声朝我受教点头。
　　我本欲随着言箩一道进了夜芜宫再将戍久的伤势观察观察，却一想觉着既有言箩姑娘这般巴心巴肺地照看我再同楼昨一道扰了言箩同戍久之间的温存便大抵有些不够意思，想来也是我害得戍久这般模样，心下一个来回，便同楼昨一道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却不过几日，那言箩姑娘便又红了一双眼地摸到了我跟前。
　　魔族之中我虽极力避免同别个人多过接触，却免不得有些瞧神仙瞧不顺眼的人，今日言箩再来寻我，届时楼昨不在我的身边，我便听得几个魔将将离得我不远很是胆大地道：“如今这魔族倒是愈发招神仙了。”
　　我是个宅心仁厚的神仙，将将掐了个仙诀便将方才几个魔将的嘴封了，那几员魔将想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捂着嗓子唔唔着，表情有些微惊恐。

　　择了个僻静的地，我和声道：“怎的了？”
　　言箩面上两行清泪倏地便落了下来，想是这些日子当不曾少哭过，一双眼睛当真红的紧，肿得紧。
　　她终是张口，声音嘶哑：“殿下的烧怎么也不肯退下，夜芜宫上上下下想尽了法子，药宫的人说，说若是殿下再这般烧着不醒……便再醒不过来了……”
　　我心中抖得颤了颤，只觉耳边一阵雷声轰轰。

　　安抚言箩回去之时她最后转过身眸中厉然朝我道：“若是殿下当真这般去了，我便是拼的满身微薄修为，也定要你付出代价的。”
　　我朝她真诚一笑。
　　戍久同我相识算来也非一朝一夕，我自然看不得他这般去死，且如今他却是因着我才落得这般下场，无论如何，我也是要救他的。

　　不过我对这八荒之中的事情没甚了解，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怎样才可让戍久先退烧，而后又突地想到竹竻虽一世寡淡于阁屿之滨，对这八荒之中些新奇少见的物事却仍是有些个见解与认知，没做他想，御了云头便直往阁屿去了。
　　再踏入竹竻这一方淡竹林之时，我只觉心中万慨。
　　不过几月的时间，这期间的变幻却这般决然，霎地便覆了我在这阁屿三万年的光景，当真转瞬沧海。

　　一步一步踏在闲落在地的竹叶，林间嫩竹香气阵阵，晃得我又似三万年间这般光景娴静。而后来这万般种种，不过只是我南柯一梦。
　　一团火红不知何时蹿进我怀中，这突如其来地一蹿惊得我回了神。
　　低头去看怀中，却是已化了人身的小玄狸。
　　小家伙性子没甚改变，眼中包了包泪，巴巴道：“阿娘……”
　　我拍拍他的头，柔声应他。
　　小木阳一双肉肉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脖子，又继续懦懦道：“我当阿娘又不要木阳了。”
　　他一副语调可怜地紧，我终是想起他原本的那个阿娘应当也是这般，不过叫他待在原地不要动，却是永远再不回来，如今木阳唤我阿娘，自然害怕在承一次那般的伤痛，也是，我这般久不曾回来。
　　遂拍拍他的背，道：“怎的会，日后你便……”跟着我三个字我却生生咽了下去。想是这阁屿之滨当真是太过安宁，安宁地叫我竟一时忘了我如今的处境。

　　如今我自个儿都顾暇不及，小木阳若再跟着我，想来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还不若待在这淡竹林，生生世世安，也是好的。
　　我朝他一笑：“日后我会时时来看你的。”
　　小木阳身子一凛：“阿娘还要走？”
　　我尤是点头的当儿，林间一片月牙之色缓步朝我而来。

　　仍旧是这般青丝薄暮仪态万千，清和身形万年来不曾变过，温润面容之上淡淡逐出笑容。清风徐然间他身形微动。温和道：“回来了。”
　　他没有提及任何，不过一句回来了。
　　仿似这先前光景果然不过我的一场稽谈梦，如今我在这淡竹林，便不过梦醒。没有情深入骨的爱恨缠绵，没有魂飞魄散的师徒空悲，没有物是人非的嗟叹惆怅。不过仍旧清清淡淡，阁屿之中，我不过只是个忘记前尘的挂牌上神。
　　可从来不过我的臆想。梦与现实，终究不会乱了常序。

　　我朝他道：“竹竻，三万年真是短，你却不肯多留我些时日么。”
　　他面上笑容僵了僵，而后眸中沉深，却是无言。
　　我又道：“你明知我忘了前尘，明知那时九重天上我说了那样的话，却为何不过三万年，你便又要将我推回那里呢。”
　　我虽寻着了我错过六万年的人，可我也怕，我仍旧怕想起那时师傅为的救我灰飞烟灭。我怕瞧见如今这般心硬血冷的千炙。我怕再多的人因着我的前尘，无端落难。
　　我朝他笑道：“竹竻，说到底，不过我同你都懦弱了些。”

　　今日这趟阁屿，我确然是来对了的，竹竻果然知晓。
　　只是结果却叫我一阵惆怅，龙筋被抽，天火弑心，这一场折磨，无论如何都是会烧起来的。而如今要救戍久退他的烧，八荒之中却只得南泠的一颗卦雪珠能够。
　　卦雪这颗珠子，能瞬灭九州不灭之火，能退世间万热之热。是南泠的宝珠。
　　可却偏是南泠，南泠帝只得千炙一子，可我同千炙的这遭子事，便是怎样，想是他南泠也不会借我这卦雪。
　　果然，千炙他从来不曾善罢甘休。
　　一步一步，我还是落进他下好的套。

　　头顶一轮皎月挂得正是当空之时，竹竻竟是搬了满凉亭的酒与我对酌。竹竻从来便觉着我的酒量不行每每只给我一小坛子，叫我回味却又只得憋着第二日才能再拿得一小壶，今日却是这般反常态，我无奈笑道：“虽我贪杯你的酒酿，其实我向来也对自个儿有些分寸，论酒量，我确然没这般好的。”
　　他仍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今日便就一道醉一醉，如何？”
　　我看了看酒，再看了看他。霍然便举起手边一坛启了坛便猛灌几口。仍旧是那般万物及不得的清香涩然。温温润润，像极了竹竻。

　　那一轮皓月被偶有飘过的乌云遮遮掩掩不知反复了多少遍，手边坛子不知空了几只之时，我勉强睁着一个劲要合起的眼，颤颤抖抖地想要说话，却是再说不出半句，身子也已倒在凉亭桌边，再动弹不得，神识昏沉之间，我只听得一个温润声音低低道：“我确是懦弱……”便再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突然觉得，，自言自语真不是个好习惯……嘤嘤嘤，可却仍旧每次作者有话要说里还是会自言自语几句……OTZ累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