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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毛倡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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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竹披车,就停在村脚。几个耕作回来的人们,忍不住抬眼观望,心说这么气派的车一看就是贵族人家,怎么会光临这种小地方?知道自己不如人,也没想着去攀比什么,觉得这车帘不错,一定是海对面那个国家传过来的,也就没什么了。
他们重新担好担子,在肩上稳了稳,才刚走出几步,就见几个身着直衣腰挎长刀的男人迎面走来。
为首的那位面容白皙,笑靥如花,比女人还要好看几分。他的怀里塞着一把桧扇,扇骨露了出来,是黑漆的上色。除此之外,他还扶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双目禁闭嘴唇泛白,一身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手里死死捏着一样东西。
也不知捏的是什么,竟然用这么大劲,冷汗都出来了,滴在地面,很快就干了。
人们目送着他们上了竹披车,目送着他们离去,后又摇摇头,专心行路,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偶尔他们会交头接耳几句,比如“那可是阴阳师?”“怎么可能,哪是我们能看见的……”“所以我们是走大运了吧?”“去,我是压根不信。”
风一过,将他们的话卷了起来,原路折返,扫过那辆竹披车的车帘。车顶有新鲜竹叶,竹叶垂在车帘侧,来回荡,给这刚入夏至的时节添了凉意。车帘受风掀起,里边的布置一览无余,茶具、坐具、卧具,应有尽有。几个男子相对而坐,各自拈起手中的符纸。
这边的这个,拈了一个鸽子形状,指腹轻轻按压了其翅膀片刻,忽地就扑扇起来。一下,两下,三下……躺在他手心的鸽子微微抬了头,终于展开了双翅。仍保持着纸绘模样的它飞在四周,“咕咕咕”地叫。
那人对着鸽子结了个手印,轻声道:“回去通知寮头一声,这边无事。”鸽子扬了扬声,像在应答,接着飞出竹帘,很快隐在盘旋的雾气当中。
那边的那个,拈了一个壁虎形状,小小的壁虎甩了甩尾巴,爬上又爬下,将这不大的竹披车参观了一番。尔后,它停在那人手心,伸出舌头舔着上面的茧。它发出的声音如同夜半睡不安稳的老人在磨牙,“咯咯咯”的,听得人难受得紧。那人皱了皱眉,手上断了印,壁虎又回归一张符纸。
“妖气……浓重。”他道。
白柳霜越看了眼旁边睡得沉的男人,又看向木窗外已然入夜的天空,低声道:“恐怕不妙。”
他们刚到达村子时,明明是下午,怎么会这么快天黑?窗外除了这一辆竹披车外并无其它,先别提耕作的人们都到哪去了,就连路两旁的树木也不得见,空空的,一眼望去全是黑沉沉的雾气。这雾不似四季之雾,飘在鼻间不仅刺鼻而且会使人头疼。
“白柳大人,前边有东西!”
同僚的提醒喊回了白柳的心神。拉着这辆车的灰牛踌躇不前,在原地绕着圈,那叫声一惊一乍。即使有车帘挡面,也阻止不了阴森森的那股妖气侵入,饶是他们应鬼多次,也难免惊诧万分。
身边的人面容转黑,后颈处漫上青紫,四肢也跟着这阴气发起了颤。白柳收回视线,知道这人前不久跟妖怪接触过。一个因为咒术而迫不得已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如果被妖怪加以杀害,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柳大人,有鬼拦车!”
“绕过去!”
“可……”
那是个高挑又奇瘦的女人,微卷的头发拖到地面,打着卷儿缠绕着一整条道,宽广的水袖裹着风,像一双张开的翅膀,风力逆袭将这辆车车顶的竹叶全给掀了出去,落在地面乱七八糟。仔细一瞧,前不久飞出去的鸽子如今正在她的手上,尖利的指甲扎进鸽子的血肉里,两腿皆断,七孔流血。
这是毛倡妓!
先前遣这个鸽子出去的那人见状立即低下头念咒,不一会儿那鸽子便成了一张纸符飘在空中,被毛倡妓飘扬的一头长发卷起撕成了碎片。
“阴阳师大人们,上哪去呢?”撩开挡住前面的长发,是一名美艳的女子。朱红色的唇,媚眼横生,身上仅着亵衣,一双圆润的胸脯隔着衣料若隐若现。她腰肢以下也用带子系了个结,露出小腹,小腹下是穿得极低的束裙,可谓是暧昧无限勾尽了男人的心思。
白柳霜越不想跟她纠缠,就冲同僚说:“用式神拉车吧,解了这牛的缰绳。”
同僚疑惑:“为何?凭我们几个人,收了这妖女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柳拧眉。可别忘了这是妖怪的地盘,招来一个毛倡妓,就能招更多的妖怪。也不知道那妖怪头子在这座山里的哪里看着他们,估计等着看笑话。堂堂阴阳寮的人被这些妖物小瞧还真是有违本意,但也不是一直如此。他得等这个男人醒来才能从长计议。
“白柳大人……”
“听我的话去做。”
“是。”
毛倡妓这是刚从外面回来,跟去京都的镰鼬不同,她走的是反方向。若说反方向的尽头是哪里,也只有当年被毁于一旦的战场了。今儿见着这些人,她嘿嘿一笑心想真是不错啊,她想逗逗这些人很久了。只不过千万不能被天狗大人知道,否则她的一头长发就得被剪了……
“车里的是谁,给奴家瞧瞧不成么?”阴阳师的味道很好辨认,这多亏了她们常住在妖怪堆里,所以只要一闻到自个儿不喜欢的,就绝对是那些跟她们对着干的人了。毛倡妓捂着嘴巴抛了一个媚眼,知道这些人想跑,就大刺刺地上前,拉了拉自己的亵衣,露出一边的裸肩,笑道:“跟奴家睡一晚如何?”
正在念咒的,正警惕地看着她的,还有正假寐的,一看就知道谁是正主。身为一个男人,却着了粉色的直衣,眉毛不仅剃了一些还在尾处画了花样,纤长的手指比女人的还细。曾听镰鼬说过京都的事,说阴阳寮有个阴阳师尊安倍晴明为神,处处学他,亦立志在这一时代干出一番不输于安倍晴明的事迹。
想来就是这人了。
毛倡妓嗤笑了一声,道:“大名鼎鼎的白柳霜越大人,来这座山做甚?”
白柳一怔,朝她眯起眼:“你知道我?”
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还不就是你?仅论这一点,你就永远赢不了安倍晴明。毛倡妓倒也不跟他费口舌,没有首领的命令,她还不敢直接跟阴阳师对立。见那几个人的咒术念得差不多了,她便踮踮脚,将全部长发裹住自身,化成一股妖气飘上了山。
“今儿不是奴家放过你,是奴家想男人得紧,要去销魂一番了。”
“……”白柳沉默不语,见同僚们望向他,只好摆手道:“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