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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忠孝之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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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忠孝之愿
南木林刺杀已经过去七日,而此事究竟何人所为至今仍没有头绪,安王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在第八日将商吉下葬。
举国喜事暂缓,地方五品以上及所有在王都的官员都要披麻戴孝为太子送行。我虽说正好捉了个从九品的尾巴,却也没有例外。八日一到,便跟着浩荡的送葬队伍一道,护着商吉的遗体前往石榴山。
这石榴山正对着王都的南门,与安王宫主位遥遥相望,于太子来说,是个极好的归宿。加之商吉是故后杜氏的独子,安王为表厚爱,特赐名石榴山为盘龙谷,也算是对这个儿子最后一点恩宠。
下葬时,我跪在众官员的末尾,悄悄抬头望得安王一眼。他低垂着头颅默念着什么,悲怆得头上的银丝似乎又多了一些。尽管这个儿子在生前令他大失所望,甚至被贬去边关,死后却仍是得到了应有的待遇。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山间突然阴风大作,白绸飘零。有好事者望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忽然大哭道:“太子死得冤枉!大王你看,这样大的风,是太子殿下的魂魄显灵,要我们为他查明真相啊!”
“是啊是啊……”众人皆跟着附和:“一定要查明真相,太子才能死的瞑目啊!”
一时间,盘龙谷中悲鸿动天,有几个年过花甲的官员竟抱头哭成一片。
此情此景,无论底下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令安王甚是动容,当即便指着廷尉下令:“孤命你三日之内查明真相,否则提头来见!”
司徒楠一路上闭口不言,此时也跟着抹了抹眼角,身子却侧过来,垂头窃笑道:“伍兄你看,廷尉大人的脸都绿了。”
我点点头,继续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约这样的场景已在心里希冀过千万次,当真的发生,反倒没有狂喜、也没有罪恶感、更没有同情,满心都是平静。只觉商吉死得并不冤枉,他和他的父王一样,手里都沾满了我父兄、族人们的鲜血,他们杀害了无数无辜之人,踏碎了无数美满的家园,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相比之下,更能拨动我情绪的,是商桓今日要给我的惊喜。满朝官员出城送葬,王都松懈,要入囚卑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商桓的那一队暗骑我是见识过的,潜入塔内取点东西应该不是问题。
直到太阳偏西,法事终于做毕,官员们都陆续回朝。由于来时皆是步行,除几个有来头的贵胄有马车接返外,大部分人只能步行。
我和司徒楠亲近,回城时自是一道。挤在熙攘的人群中,身边有人议论:“依老夫看,廷尉大人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我看也是。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三位公子手足相残,其他人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杀害太子啊!众人心知肚明,但偏偏又查不到证据,可怜了柳大人,为官四十载好不容易当上了廷尉,却成了王室之争的炮灰,唉!”
“不过,柳大人的女儿柳元碧不是赐给了二公子么?倘若柳大人因此事遭罪,这婚事……”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问司徒楠:“你觉得杀害太子的人会是谁?”
司徒楠想了想:“这个还真不太好说。按理说,太子一死,最大的受益人便是二公子,但这么大的事,没理由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可三公子平日里行事低调,太子此前闯二公子府的事还是三公子帮的忙,况且太子的死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司徒楠苦思半晌,终还是摇了摇头:“唉,我也不知道。”
我感叹道:“堂堂太子的死竟成了起无头公案,看来柳大人这次非背这个黑锅不可了。”
“可不是么?”司徒楠无奈道:“那日大王赐婚二公子,柳大人还高兴得不得了,暗地里不知受了不少官员的巴结。要知道,太子失宠,眼前最有机会的便是二公子,柳元碧一旦嫁入二公子府,指不定将来就成了太子妃。可如今呢?福还没享就得了场祸事,委实欷歔。”
我点点头。
到得府中已近傍晚,累了一天本打算好好在家用场晚宴,不想方一落脚,便收到三公子派人送来的书信。
暗黄的信封用蜡封着,还未打开,手便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也跳得飞快。
少阳在一旁看着,担忧道:“姑姑,你怎么了?怎么手得如此厉害?”
我没理他,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信打开。
笔锋苍劲,字迹蜿蜒,白底红线的信纸上赫然写着:“事成。酉时,南胡同。”
仿佛一瞬间成为了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嘴角无意识地就勾起来,心里像住了只小鹿一般“突突”地跳得更快了。这一天我等得太久,真是太久太久了。
来不及去回答少阳的问题,我只用力地拉着他一个劲地喊:“成了!成了成了!”喊完又拉住闻声迈进来的乌恩其,扯着他的袖子不断摇晃:“我阿爹和哥哥就要回来了!”
乌恩其愣了一瞬,下一刻立时反拉住我,泪光闪烁:“什么?公主,你再说一遍?”
少阳也围过来,抓着我的手臂,不可置信道:“姑姑,你是说……我阿爹和阿翁,他们……”
我已经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
“嗯嗯。”
可以想象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快乐活泼的小姑娘。乌恩其、少阳,此时也同样高兴得不知该何去何往,气氛喜悦得像小时候岁首夜的篝火宴一样。如久旱的疏勒原上降临了第一场雨,如大雪没膝的尽头升起了朝阳。
我们都被仇恨压抑得太久太久,如今能找回阿爹和哥哥的头颅,可算是这些年来头一件喜事。
我抓着乌恩其的手,激动道:“吩咐下去,今晚全府吃烤全羊,准他们饮酒!”跑出去几步又补充道:“还有,让巴图通知寨中的兄弟。”
少阳在后头喊我:“姑姑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去接阿爹和哥哥回来。”
许是太过高兴,跑出去老远才想起没乘马车,不得不又折回来命车夫驾车同行。一路上催促再催促,让他快点儿再快点儿,明知道三公子不会轻易跑掉,心里却急得一刻也等不了了。
到了目的地,果然有辆马车停在那里。
前面的车夫望见我,朝这边微微颌首:“我们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朝周围环顾一圈,虽说已近黄昏,但周围仍有一些行人来往。害怕被人看到,赶紧一个骨碌爬上了马车。但由于此事不宜招摇,他们主子此次并未乘坐专用的座驾,而是选择了一辆十分普通的车驾。是以,我这一撞进去,便险些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商桓撞了个满怀。
商桓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笑道:“公主慢着些,若是下次再这样,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误会你是想投怀送抱。”
我脸烫了烫,立马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冷冷道:“我要的东西呢?”
一谈到正事,商桓倒也严肃起来。侧头摸了摸身边的两个盒子,小心地搬起一个,递给我:“拿这两样东西倒是没费什么功夫,今日官员都去送葬了,塔中防备松懈,不出所料的话,此事还没有人发现。”
我看着他手里的黑色木盒,伸手去接,才觉得手有些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接过来将要打开,手上却覆上来一只暖呼呼的东西。
商桓按住我的手,担忧道:“放得有些久了,那种地方保存得也不是十分完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理他,只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缓缓将木盒的盖子揭起来。
腐朽的味道顷刻扑鼻。因为年久脱水,盒中的头颅看起来矮小而干瘪,头发牙齿几乎掉光,两只眼睛都凹陷下去,皮肤皱巴巴的,模样令人泛呕又惊悚可怖。只轮廓依稀可辨,这是我阿爹。
尽管早已设想过千万次,但真的见到也仍是难以接受。心脏好似被人捏住一样疼得人喘不过气来,眼泪不经酝酿地便滴落下来,滴滴落入我阿爹脏乱的发丛里。
阿爹干皱的脸上紧锁着眉头,可见他死前是有多么的愤怒和不甘。我久久凝视着他的样子,仇恨犹如燎原地火苗一般不断滋长,我紧咬着牙齿,恨不得立刻就将商济手刃刀下!
但知道此时是不能了,时机成熟前,这一切还需要慢慢筹谋,一步步去实现。
肩上有只手覆上来轻轻地捏了捏,似是商桓寥表安慰的方式。我瞬间从悲痛中惊醒,冷眼看着他:“我哥哥呢?”
他又将另一个木盒递过来。
这次我只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是哥哥的头颅后便盖上。不敢看得太久,以免在外人面前再次失态。
平复了会儿情绪,我道:“这次的事我很感激,说吧,要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