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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雌雄双煞很厉害·散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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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双煞很厉害·散序
辰时初,沈钧走到廊下,见小凤打发两个小姑娘洗了头,在太阳地里耍子。见她过来,两个小的忙拢了头发行礼。
沈钧摇摇手,急匆匆地过去,对小凤说:“今天不在家吃,别惦记。”
小凤见她一副外出打扮,问:“哥哥,今日是休沐呀。”
沈钧道:“丢伢儿(【杭州话】小孩子)的事还没完,山里有了线索,赶去看看。”
小凤听闻是公务,忙说:“哥哥忙去,家里有我。”
沈钧看看两个小的:“可把她俩看紧了,别叫雌雄双煞捉了去!”
秋儿躲在小凤身后,红着脸道:“郎君,我们可不小了,哪能丢了?”
沈钧叹气:“一帮女娃娃家,顶个甚事。早该有些个家丁护院了,前阵子忙死,哪能顾上?你跟司马大叔说一声,再寻两个小厮来帮衬,王嫂子收拾柴火也怪累的。”
小凤应下,跟着她问:“要出门,带着水不?”
沈钧晃晃水囊:“带着了。你安生守着门户。”
她一径出了内院,萧错已备马候着。两人上马出去与公人会合,沈钧挥鞭吩咐几句,一群人便分为四股,分头去了。
“大人,这马骑不惯么?”见沈钧扭来扭去调了好几回坐姿,萧错不禁开口问道。
沈钧别扭地控着马,抹了下额头的薄汗:“还好。就是有日子不骑马了,这马同我又不熟。”
想起骑马这桩儿,当日她和蒋睿是顶淘气的,蒋睿一听她还不会骑马,非要教不可。苏敏向来不招摇,骑来的是匹极驯顺的小母马,让她试骑是最好的。蒋睿就定要牵了来,逼着她上马。还好马儿给面子,学得满顺当,后来充当探花使时也没捅篓子。结果连她自个儿都拿自个当高手了,寻思着要能穿回去,奥运会还能参加马术比赛咧。
萧错看她骑得实在不稳当,拨马上前与她并辔:“大人,要实不惯,坐车去罢。”
沈钧笑:“不妨,遇到山路难走的地方,马还使得,车可没辙。”
卢泰在后笑道:“萧先生,大人是读书人,学了没多少时候,就能这样,已是极难得底。”
沈钧与他也熟了,回头道:“老卢,你那张滑嘴抹了蜜似的,哪个上官来了不是捧着?”
卢泰嘿嘿笑道:“老卢在衙门里混了十七年了,见多了喝茶熬点底,真没见过大人这般勤谨办差底。”
“别是休沐日被我拉出来,心里置气罢?”
“看您说底!别忘了,老卢底侄孙女儿也丢了,她妈急得要上吊,到今儿还没找着。”
“啊?!是哪个?叫什么名儿?”
“叫卢珠珠,六岁半。”
沈钧道:“是她!惠民巷那个女童!”
萧错点头:“除了她,惠民巷还丢了两个男童。”
沈钧呼出口气:“我们紧着些,早日把伢儿找回来!”
三人快马加鞭,直往深山幽僻处行。
翻过两座小山,山涧里流下一条清澈的小溪水。三人下来饮马。萧错指道:“大人,半山腰上有个小陈村,好几个樵夫都说见了山鬼,还听见小伢儿话音。”
“嘎——嘎——”深山里响起鸦鸣,在空谷里分外悚然。
沈钧打个寒噤,蹲在崖壁边,掬水喝了。正要后退,脚下一打滑,手上带下一大块青苔来。
“哎?这儿有字!”卢泰上前扶她,一下看见了。
湿滑青苔掩着一首不知何年岁刻上去的诗:
平明一片芦花雪,
桥头遥望西天月。
山鬼琵琶调高绝,
夜半忽来吹红叶。
沈钧看得身上一根根寒毛都直竖起来。
“哈哈,哈哈。”卢泰干笑着,“山鬼……不会是真底吧……”
萧错凑近瞅瞅:“大人,这字迹少说也是前朝了。”
沈钧也细看一回:“绝不是鬼怪写的。书法清劲,像是带着欧阳询《梦奠帖》的影子。”
三人抬头望去。古木郁郁,藤萝森森。冷风吹来,呜呜有声。崖上片片枫叶飞落,鲜若血点,景象凄寒之极。
“那个……我们……”沈钧犹犹豫豫地抬手指前面。
“大人,不如先赶路罢。”萧错道。
沈钧冲到马边一骨碌上去,抚胸吐气,微笑:“极是,极是!”
卢泰笑了:“大人且住,山路越发陡了,骑不了马,得趟过去。”
沈钧抬头一望,果然。这儿原先有个小吊桥,大水一冲漂走了。幸亏离岸不远有几块大石头,水中央还打了个木头桩子。
萧错道:“阿伯,你先扶大人过去。不能骑马,水底石头多,会把马腿崴了。”
沈钧暗自点头。这就是居家旅行必备好男人哪,有这种人在身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也不用卢泰扶,提起衣摆,三跳两跳就过去,笑眯眯回头招手儿。
“咦?”卢泰突然停了脚步,一跤滑坐在石头上,湿了裤腿。
萧错惊问:“阿伯,怎底了?”
“听!”
沈钧侧耳。
密林荒寂。隐隐几声鸟鸣,仿佛人语。
“老卢,你不会听错了罢。是山雀儿。”
“大人!”卢泰面上添了焦急。
沈钧又竖起耳朵听了听,还是一无所获。“老卢,你听着是哪边的声儿?”
卢泰往上指:“像是高处在言语,掉在我老卢耳朵边似底。声音像小姑娘唱歌。”
“什么歌儿?”
“一只鸡,二会飞,三个铜板买来底……”
这是老杭州耳熟能详的童谣,原来好几百年前就有了。
沈钧思衬片刻,举目望去,将目光落在高崖之上。“先上去,到小陈村问问路,我们四下里搜搜看!”
山道崎岖难行,没多久就骑不了马了。走到后面七高八低的,沈钧基本上就是被萧错拖着手走,卢泰在后头把她推上去。
若是啥登山比赛,要男生这么帮忙,她定是不依的,倔劲儿上来,爬也要自己爬。不过这是赶时间,不是自个儿逞能的时候,沈钧也就心甘情愿地被拖来推去。
最后还有一段陡崖,萧错皱眉思索片刻,要卢泰带马匹绕路,他来背沈钧。想到胸口抵在男人背上,露馅的机率简直是百分之二百,沈钧死活不肯,最后还是让他用带来的绳子把她拉了上去,手腕被勒得生疼。
一路折腾到了小陈村,沈钧真想在草坡上扑通躺倒,但想到身上的职责,立马小腰板儿挺直,愣把自己一张苦大仇深的苦瓜脸揉成严肃和谐的扑克脸。萧错看见,悄悄莞尔。
小陈村说是村子,其实也就三家十户。沈钧走到树底下,把铜铃当当当当一敲,除了走远路去干活的男人们,在家的妇孺和附近的男人们都来了。
沈钧几个搬了小凳坐下来,询问记录村民们的说法儿。公人们已来打过前站,大家伙都晓得是什么事,围上来嘁嘁喳喳的。
“可听见什么异常响动?听见山上有童儿唱歌么?”沈钧问。
一妇人道:“我当家的昨儿去了那个山尖,恍惚看见几个人影来着,像是小伢儿。”
“不会看错么?是不是这里的伢儿上去玩?”
“不会。家里小的在炕上爬,大的都跟到地里做活咧,哪个有闲工夫去山尖搞搞儿(【杭】出去玩)?”
沈钧想了想,道:“谁对山上熟,领我等走两遭。”
众人推出两个农夫来,沈钧方要问话,有人从后走来,将两个农夫肩膀推开:“借过借过。”
正是钟采。后头牵着小毛驴的是王超和马翰。
沈钧身后有几个姑娘家低笑:“真俊!”老幼妇孺都睁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这些日子处下来,沈钧见惯了人们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向他点点头儿:“你们打山后上来的,路上村镇可有些情况?”
钟采看看村民,向她道:“有人说近日市中有个美貌女子出没,只是性情古怪得很,得罪她底人夜间都会出怪事。”
“什么怪事?”
“一户人家是因白日与那女子口角,夜里阁楼屋顶上来了个麻衣人,提着一只布袋,在院子里丢了好几只鸡鸭。好些人看见了,惨白惨白底大月亮,满院子叽叽呱呱,好不碜人。又有个泼皮破落户儿,到寡妇家行窃,抬头就见那女子坐在院中枣树上嗑瓜子儿。天亮邻人就见他五花大绑倒捆在树梢,偏那破落户儿只记得那女子坐着,后儿怎底便想不起了。”
沈钧咋舌:“听着倒是传奇了。不过,这跟雌雄双煞有甚关系么?”
王超道:“大人,这关于这雌雄双煞说法儿可多了,有说是俊男美女底,有说是金刚罗刹底,从前有一阵儿都传他是黑狐精,雌雄同体,会劳什子妖法,传得可神了。嘿嘿,老王不信!”
“超哥可别这么说。”马翰道,“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哇。神仙妖精,咱小老百姓都吃罪不起。”
王超摆手:“要说是侠客吧,早年间也听过些个事迹,做事底人自称雌雄双煞。可近些年,眼见得这名头越来越坏,欺男霸女底,杀人如麻底。要果真那么厉害,也轮不到老王去抓。老王爪子软,这两下子还不够他们喝一壶底!神仙也好,妖精也罢,坊间传得再热闹,那都是和尚拜丈母——没遇着过啊!”
沈钧也是做过功课的,听他们说,心里有数:“照这么说,那女子有可能是雌雄双煞喽!”
钟采打个呵欠:“这一带钱塘不问,仁和不管,可不是最好躲底地界么!”杭州曾分为钱塘、仁和两县,他这话儿是说,这地儿是辖区交界,谁都不管。
沈钧也明白,这寻人搜地皮,多是辖区内折腾,最易藏人的除了老林子,就是这些“城乡结合部”。
她起身,低声问一位妇人讨了一瓢水,一饮而尽,扶辔上马——这个动作是在蒋睿指导下练过多次的,端的是潇洒无比。“行了,都跟着,咱跟这两位老哥去山上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