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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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t let me down
转眼已是五月了，夏初时节，紫禁城的空气里不只有花香，那永不散去的淡淡熏香味道，时时提醒，在静寂愀然的深宫里，朱红色的雕栏玉砌，轩榭楼阁，我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时日静好，只是人心不静。没事做的时候，就和伺候的宫女装样子，套话，打探自己的过往，虽然到最后，我连这个兴趣也没有了。
我努力学习这个时代的高贵和世故，但是总是在内心觉得自己有些不伦不类。身边的青络不时唠叨：“格格啊，奴婢打从您七岁就陪伴您了，怎么近日就觉得不认识你了呢？”
青络是那日来寻我的宫女，也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的人。
我听她的话，最开始心惊肉跳怕被戳穿。时日久了也不当回事情了，由得她唠叨，我只是微微一笑而已。她是这里对我最真心的一个，断不能把我卖了出去，当作妖孽一般。而且我的样子完全没有变，她的唠叨只是怕我因落水留下什么病。
我也这样跟她解释过：“我落水伤了头，好多事不记得了，你得提醒我啊。”她答应了，一边心疼我，一边却在疑虑中小心维护。
可怕的是内心泛上的焦虑，无边的焦虑。
DOWN
DOWN
DOWN
如石块沉入墨蓝的深水中一样，有窒息和绝望的感觉包围着我，只有包包里的烟还提醒着我，我是个现代人，也幸好我每次都买很多烟带着，那时的我很害怕半夜去买烟的时候，落在别人眼里无可掩藏的孤单。
不过我眼下是数着数的抽，抽一支少一支，没了就再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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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养得好了，我又搬回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晋兰斋。名字并无深意，房子也不算特别，淹在深宫里的一角罢了。晋兰斋以前不是住人的，好像和景阳宫是一个作用，藏书。它东边就是宁寿宫花园，西边是景阳宫和永和宫，去给宜妃请安很方便。地方也是极为僻静的。
每天夜深人静时，我喜欢躲在雕花回廊下边抽上一两支烟，看看阴影重重的假山，开始无法自拔的陷入对过去生活的回忆中，因为连白天都是由浓重的阴影衬托出来的，那些长长伸出来的的檐角，曲折的回廊抱厦，雕花的廊子，一切都是精致而静谧的，一切又都是自然无痕的，带着神秘的感觉凝视我这有一个现代灵魂的人。
其实我的过去并没什么值得回忆的，我最喜欢做的是观察周围的世界，作为简化的现代教育下的产物，本人乏善可陈，但经历还算丰富。现在又因为处于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有些习惯了溺水窒息的感觉，经常大脑一片空白，或者检醒自己的过去。要是我勤快些，也许会变成有写作癖的人，但是想来倾吐的不过是无尽的空话。
人对自己的认识大约是要从外界开始的，我的外界消失了的时候，多多少少用了些嘉沫的外界来寻找自己，当然结果不伦不类，于是也就习惯于自己内心对话，让残存的嘉沫来应对外人。
我翻看过她以前写的那些纸片，字体清秀，多是些隽永的诗词，不知道是自己做的还是别人的拿来伤情用。
十年踪迹十年心···
我笑笑，她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还有她的绣活以及收藏的小玩意、饰品之类。其中一柄磨得几乎像鸡血石一样颜色，光滑细腻的桃木梳子，沾染着她的，或者说是我的头发的香气，摸上去主人的温度尤在的样子。我觉得颇有些鬼气，于是丢开不用，让青络找了一柄新的桃木梳和细砂纸，打算自己磨成喜欢的形状来，沾染自己的气息。她的藏书蛮多的，分门别类的摆放齐整了，我也就拿出来看看。但是繁体字和竖着的排版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她最重要的收藏大约是一个人，十四阿哥。
只有青络一人陪我时，她小心翼翼的提起，最开始试探我是不是忘记，但意识到我似乎是忘记了之后，就开始细细碎碎的提及。因我有一次说：“我倒觉得什么都忘了得好，譬如不会为之前的不快乐伤心。”
她紧咬下唇，琢磨着，道：“十四爷怎么也不会忘了格格。”
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情深意切，来了近三个月，我仍没见过那个十四阿哥。据她说，十四阿哥和我一般的年岁，但已经常常伴在皇上身边出巡了，这次也是。
不过刺探别人的生活不是我的长项，我只喜欢观察，而不喜欢深入。虽然我接收了她的生活，但是我想我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我自己第一个熟悉的人是五阿哥，他总是温文儒雅的样子，眉眼间尽是平和。有一次他说：“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但是语调和缓，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我也就不在意，只说：“那就重新认识吧。”
他也就笑着颌首答应。
因此我一点都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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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青络给我梳头时说：“听说九爷封了贝子爷，宜主子高兴得不得了！”我自铜镜中看她一眼，不知何意？九阿哥是宜妃的另一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宜妃当然要高兴了。
她看我不解，又道：“十四爷也回来有半月了吧，这次封爵怎么没有他呢。”
我沉默不语，之前嘉沫的落水似乎和十四阿哥有关。青络言语间一直是颇多掩饰，好像她和他是吵了架的，他大约当她还在赌气吧。
我想了想于是说：“我今儿去看姑姑。”
她见我不搭她后面那茬，于是轻轻叹气。
我想，赌气也好，反正没打算过要怎么样。散了也好！不是么？
下午，看时辰差不多了，我打扮一番过去宜妃那边，不想发现好几个阿哥也一道来给宜妃道贺。既然来了，我想，就请个安再走吧。
进去见过众人，宜妃拉我陪在了她身边，说大家絮絮家常。我侧身半坐，环顾这些真正的贵族，人中之龙，只觉个个气质样貌具佳，还真是不一样。
只是哪个是十四阿哥呢？顺着一溜按次序坐下的，三阿哥、四阿哥、七、八、九、十三、十四••••••
噢，应该是他。
一眼扫去尚不及看清他面庞，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到他旁边一个阿哥身上，应该是十三阿哥。我心底一震！除了服饰发型外，那样貌身材竟是那么的像程季嘉！
他看我死盯着他，嘴角却勾起一丝不属于季嘉的，带着嘲讽的微笑，眼中似乎也有不屑。
所谓眼为情苗，心为欲种，红尘处处尽相同，即使到了三百年前，也是一样。
我紧咬下唇，回过神来。
相似的皮相，只是人非，他不是季嘉，我也已经不是冯清扬。
我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听见宜妃在一旁叫我：“嘉沫。”我忙答应着，她大约看我不大对劲，于是道：“嘉沫，怎么叫你几声都没反应呢？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也不大好呢！”
我看她给我个台阶，于是点头说：“昨夜是吹了会儿夜风才回的屋子，可能有些没休息好。不过没什么大碍，劳姑姑挂心了。”
她淡淡一笑又道：“那你赶紧回去歇会吧，别在这里伺候了。”我于是告退，也免得自己心不在焉，扫了别人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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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来，五月的熏风轻轻拂上了我的脸庞，把点点伤感也吹散了。我自嘲的笑了起来，那时候是我自己要跟季嘉分手，这时候又来伤感什么呢！我大约是个冷心冷肠的人吧，虽然我并不愿意如此。没有父母，只和姥姥相依为命，在小学里就学会了冷淡处事，在大学里坚持面对浮华却不动心。有些自以为是，终致一败涂地。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我那点事情不算什么大伤害。现在像李沫那样的人应该是很多啊，失恋，在那个尘世里是每日上演的剧码。应该学会自己疗伤，面对新生活才对。只是，各个人有个人的不同，至少我不知道面对曾经最爱的人，在自己失去唯一至亲的时候变心，揭露出残酷的现实，该怎么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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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平凡的我们。
上大三时李沫就找了份不错的实习工作，赚来的钱他不是给我买些好看的衣服就是送我书，宿舍的女孩子羡慕得不得了，说我们是学校里最完美的一对。但她们也说：“扬扬，你可真傻！放着程季嘉那样的家世样貌你不要，偏对李沫死心塌地，真是奇葩！”
第一次带李沫回家时我很忐忑，因为虽然他的父母也是普通职员，但比我家要好上百倍了。我和姥姥的家处在市里的“贫民区”，还是老式的七十年代的四层楼房。
之前我没有告诉姥姥要带男朋友回家，因为姥姥日常会捡些硬纸壳和饮料瓶为我攒学费，家里堆了那些东西后会有些味道。
而我，要李沫看到我家真实的情况。
他没有让我失望，到了家里他礼貌的问候了我姥姥后，就着手帮我收拾屋子。姥姥出去买菜时，他在那个昏暗的家里对我说：“扬扬，我会努力！以后我一定让你和你姥姥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我相信在一个一切都有等级标准的世界，李沫是难得的。
只是，我错得离谱！为什么一定要觉得荒瘠的生活里才能开出纯净的花朵？为什么相信，心灵的纯净和富裕的家境不能共存？究竟是什么样的偏见，造就了我判断的标准？
我遣了跟来的宫女先回去，自己一人慢慢的在幽暗的回廊里走着。这里的建筑前面是大殿，气势恢宏，后面则是精致的一间间房屋，阁子，亭台，中间用甬道，回廊连接，间以一小汪池水，一座假山，几棵植物点缀着。到处都纤尘不染，幽静而又庄重。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历史，早已过去了呀。难道我要变成K先生不成？面对城堡的丈量••••••不对！不对！
明明还记得他第一次见我，问我路，我厌恶的丢下他。
他说：“冯清扬，我就那么让你讨厌？那么不可接受？”
而李沫说：“我爱南南。对不起，冯清扬，我对你只是一时的迷恋，只是觉得你身世可怜不忍心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
还有，还有很多。
怎么会一下子，都离我远去？隔了三百年的岁月，隔了无法跨越的海洋？
他离开时，我还以为可以挽回的，终有一天可以，现在呢？
我留在他给的房子里，难道不就是在等着他么？
“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哀怨！”
我愣怔地把视线集中，大脑大约真的会选择看愿意接受的，明晃晃的庭院里，立着的不是季嘉是谁？我微笑开口，就像曾想好的那样。
“季嘉！”
他面上的光，几乎灼痛我的双眼。再不是那个冰凉雪夜里，颓然转身的寂寞了。
但是光华渐渐退去，身着宝蓝朝服的十三阿哥，有些惊讶得看着我。我抬手，想抓住些什么，但是只是攥紧拳心拜倒。动作应该是优雅流畅的，只是掩饰不住失望。
“十三阿哥吉祥。”我低着头说。
“季嘉是谁？没听过的名字，是侍卫么！”他有些傲慢的微微偏着头，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厌恶和嘲讽。我不想回答他，他又说：“前些日子你和十四弟••••••莫不是就是为了这个？”
我愣住，前些日子？青络一直躲闪的事情？
他板起面孔，厉声道：“难道我问你话，你可以不回答？”
没错，他是主子，在他面前，我的身分只是个奴才，我不能不回答他！
强忍着不快，我开口道：“回十三爷话，季嘉是奴婢小时候的玩伴。”
他面色稍缓，接着问：“男的？女的？”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是多么的无礼，而且语气不但是理所应当，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女的。”
他仍是那样嘲讽的轻笑道：“女的？女的长得像我？你对着我喊她的名字？不大可能吧！”
我无法解释，因为怕说错被戳穿，也许我对嘉沫的了解尚不如他！
“有一点吧。”我迟疑着，明知掩饰不了。
果然，他看破我的谎言，猛向前一步，有些恶狠狠的瞪着我说：“你敢跟爷撒谎？有什么目的？吸引爷的注意么？不过你死心吧，我对你这种女人没兴趣，看在十四弟的面子我也不会告发你。只是你玩弄了十四弟又来勾引我未免过分了。记住，下不为例！不要再用你楚楚可怜的眼神瞟我，我可不喜欢假惺惺的女人。”
他冲我一同训斥，转身离开。
丢下我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
这，是另一个时空里，对我的报应么？
“嘉沫！”又是一声怒喝。
我回头，原来是十四阿哥，满面怒容。我正要行礼，他抬手止住我，冷冷道：“不必了！做这些劳烦的事情，难道是要撇清什么？我说呢！刚回来不多时，不过冷落了你，你就又找上十三了？我答应了你，一有了福晋就向皇阿玛要你进府，不过一两年时间，你也等不及了？还有五哥，九哥他们你是不是也要去求了你姑姑，一家家庙门撞一遍？”
“••••••”
“你说不出话了？枉费我的苦心，可怜你身世••••••”
本来我就有些憋火，一听他说可怜二字我血气上涌，理智全失，那次我懦弱的任人侮辱，我没有任何还击！现在我什么也不及考虑，立刻吼道：“去你的可怜，我才不可怜，我不可怜，我不可怜••••••”我都不知讲的是什么，转身跑掉，死就死吧，总比再被侮辱的好。
••••••只是觉得你身世可怜不忍心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
到了晋兰斋我还是喘不上气来，不是跑步的缘故，是为了那句‘可怜’，我被那句话压得几乎窒息。
那天我抽了一夜的烟，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舒解那句话带给我的伤痛。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我对这两个字无法释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