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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陈婧 ...


  •   站在我身后的珍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我微微一笑,装作不知道。

      本来我并不想如此做,只是忽然想起了天子亲善关切的面容,以及王后说我在虢国能否做正夫人就要看我本事的话。

      我是虢侯亲自从王畿接来的,按礼数,我将以最虔诚的姿态问侯虢侯,以最卑微姿势向他行礼。可对于众美人,对于君主婧,我跟她们毫无关系,我为何要给她们行大礼?

      日常间的礼貌是应该的,可今天这个场合我绝对不能放软姿态。

      好看的裙裳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低垂着眉眼,等待着君主婧的发怒。

      “你是……”她想必是见我发饰简单衣着朴素,以为是个不受宠的美人,声音轻柔,莺转呖呖,丝毫没有不悦之色。

      我微微一怔,略微点头以示礼貌,却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堂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我甚至能感到身后珍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可是我不能后退,退了,便一切都输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君主婧的声音依然轻柔,不知为何,我总感到那声音里带着强烈的不满。

      任你狂风暴雨,我只当阳春白雪。

      我起身,正式看了眼令虢侯迫不及待亲身赶去迎接的陈国美女,她装扮华丽,服饰贵气,貌美如花,与秀容夫人有几分相似。此刻俏脸上,隐有怒气,偏生嘴角含笑。在旁人看来,只会道她宽容敦厚、温柔沉静,而我不懂礼数罢?

      我望着她,不语,脚向一旁挪了一步,意思很明显,我要走了。

      “你……”君主婧似没想到我会无视她的话,声音略微提高。

      “她是齐雅。”就在此时,虢侯竟然开口,声音淡淡地传来,既不喜也不怒。

      君主婧瞪大眼地看着我,不置信地道:“你就是天子赐给国君的齐国君主雅?”

      她的话一出,那些原本在看好戏的美人们连忙齐聚在旁,朝我行礼。

      我没想过要她们行礼,我略微点头谢礼,然后越过君主婧,走到堂中央,朝坐在主位上的虢侯行礼,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若无事,雅先行告退!”

      上头,虢侯的目光灼灼视来,稍顷,方道:“去罢。”

      我再次行礼,便由珍扶着走出中堂。

      路上,珍一直闭着嘴,脸上却抑不住的紧张,待回到我们的庭院,她终于松了口气,道:“老天,刚才吓死我了。”

      “我又何曾不害怕,只是……”我轻轻说着,想到虢侯望向我的眼神,忍不住轻微叹气。

      “对了,君主,刚才你为何要那样做?”珍疑惑地道:“她可是陈国君主,又是太后赐婚,也许还是未来的正夫人,你今日给她难堪,万一她日后……”

      “正因为不想以后纠缠,才有今日之事。”我简短地道。

      “君主,你不开心,珍看得出。”珍沉默了会,忽道。

      我讶异地看着珍,忽略她脸上的关切之色,笑道:“累了一天,你也去休息罢。还有,晚食不必端来,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可天色尚早……”珍见我已躺在榻上,动了动唇,终道:“诺。”

      珍严守礼节地躬身退出,无论我说多少次没有外人不必拘礼的话,她依然严守本份,从不越礼。

      而我,是越礼了,对么?

      可我若不如此做,岂不承认我是虢侯众多妾侍之一,那日后我就必须每日给君主婧请安,甚或给其他妃嫔请安。

      我愿意以宫人的身份服侍君主婧,服侍众美人,但要我以虢侯妻子的身份与她们见礼,就意味着我将和她们分享同一个男人。

      虢侯,你如今可还会逼迫我?

      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是天子赐给你的,又进了虢国宫门,我绝对不会对你不敬,更不会失礼于人,替你蒙羞。

      ************************

      天色虽然尚早,我却有些累,感觉比在镐京王宫做寺人还要累。

      也许,我生来就合该是劳碌的命……却不知母亲怎么样了?还遭继父欺侮么?几时我才能有机会去看看母亲?以前还指望着不出错,成了老宫人时求个恩典离宫,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渐渐地,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放弃了思考离宫的事,沉入梦乡。

      “掌柜的,我看得很清楚,是那泼皮闹事,若不是这位大哥本事,酒肆里的器皿定要打烂无数。”

      梦里,我穿着酒肆打杂的衣裳,疱中的活不做,跑到前堂起哄,惹得闹事的泼皮越发大怒,就为了要跑堂的酒女陪酒,跟黑衣少年打架。

      “雅,就算你看到的是真的又能如何,打烂的这些东西谁来陪?”掌柜苦着脸问我。

      我立马指着身形挺拔的少年道:“他能打,能搬,能抬。最重要的是,头两个月他要给您白做!”

      “白做两个月也抵不了这些物什……”掌柜想了想,伸出三个指头:“三个月,从第四个月开始每月十贝。”

      “没问题!谢掌柜大恩!”我大声道。

      “嗯,那开始干活罢。”掌柜正要走,忽对少年道:“对了,你叫甚名字?”

      “小人叫子煦,谢掌柜大恩。”

      等掌柜走远,我蹦到子煦旁拍了拍他的肩,得意地道:“怎样?我就说能成。”

      “明明是你先惹那泼皮,如今反倒是人家的错,你就不怕掌柜知道责罚你?”子煦无奈地看着我,但显然他是高兴的,明明嘴都要笑歪了。

      我鄙夷地看着他道:“那泼皮常到酒肆惹事生非,掌柜早就看他不顺,今日不过是借你之手小惩一番,你又何须介怀?反倒我小人似的。”

      “是是是,蒙女侠相助,有一个避雨之所,还得浆食吃用,大恩大德子煦无以为报,惟有做牛做马任凭女侠差遣!”说毕,还深深鞠了一躬。

      我白他一眼:“终于有个落脚地,就好好干活罢,又没个正经。”懒得理会这小子骤然的嘻笑,我可不想被掌柜骂,疱中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鼻子有点痒,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把自己打醒了。

      好美的梦,竟然梦到了以往,如此甜蜜,可真不愿醒来呵。

      “你醒了?”清朗浑厚的声音蓦地在一旁想起,我侧身一看,虢侯不知何时坐在榻席边上,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笑。

      却不知他来了多久?又笑了多久?是在笑什么呢?不,不管他笑什么,都和我毫无关系。

      我掀开被子,跪在榻席上,恭敬地道:“国君万福!”

      良久,头顶传来轻轻叹息:“雅,你果真要如此疏远我?”

      我抬头,望着虢侯有些哀伤的脸,心里一阵恍惚。

      梦里,子煦很开心,也很多情,我也开心,我也多情。可为何那种开心不能延续?多情反似无情,刺得我心深深的痛,以致后来不能忘记!

      敛了敛心神,我伏首道:“雅不敢。”

      “你不敢?你有甚不敢的,当着所有人给陈国公女难堪,这份胆量跟在宁遂酒肆时无甚分别。”顿了顿,他声音忽然转柔:“你梦到我们过去的事了么?你笑了,梦里面你一定很开心。”

      “国君若要责罚,雅自当承受。”我对他后面的话只能装作没听见,低下头,忽然很怕看到那张会扯动我心弦的脸庞。

      “你可是还在因为那日我在驿馆丢下你,而去陈国亲迎君主婧之事恨我?”他的声音里竟似有些落寞。

      我依然低着头,没有吭声,他并不需要听我回答。他是国君,想怎样处置我都行,何必在乎我是恨还是不恨。

      实则,我没有恨,自打被天子赐婚的那日开始,我连怨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一国之君,后宫佳丽无数,想爱谁便爱谁,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不能办,惟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的独守在王宫一角,奢求所有人都忘记我的存在,让我有个能呼吸的地方。

      “怎么不出声?放心,我不是来责罚你的,我有甚资格责罚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依着你,只要你不视我为洪水猛兽,不再恨我,肯与我说话,便是好的了。”低沉温柔的声音徐徐说道,只是那落寞的感觉更重。

      我在心底轻轻一叹,恭谨却又陌生地道:“诺。”

      “今晚盛宴本是为你准备,刚刚让庚派人送了些过来。你吃点罢,饿伤了身体就不好了。”虢侯站起来,伸出手递向我。

      我起身,穿鞋,一直未看那双手。

      手的主人顿了顿,收回手,在前带路。来在外堂,他走到搁着食器的案几旁坐下,指着几后面设在中间的茵席道:“你且坐此。”

      “雅不敢。”我低声道。

      “我已经吃过了,只是想在一旁看着你。吃罢,再不吃就凉了。”

      “诺。”我坐下,低头吃食。

      这餐食我吃得甚慢,平时我吃得不算慢的,可不知怎的,就是不能很快的吃完。一旁,虢侯望着我,偶尔的亲自动手用豆帮我切肉,再拿匕舀出肉酱,一样一样的递到我手里。

      我本装作未看见,奈何手中簋里堆得满满的,只得道:“国君如此,雅如何能食?”

      我话音未落,堂外忽听见君主婧的娇嗔:“原来国君在此,教婧好找。”

      随着声音,君主婧翩然而至,笑意盈盈地行礼道:“婧给国君见礼了。”

      随后又向我微微点头道:“原来此处是雅的住所,比婧的别致。”

      “你找寡人做甚?”虢侯瞬间像变了个人,淡淡的微笑着,可你却感觉不到他笑里的温暖。

      “适才饮酒,国君还未至三巡便离席而去,婧担忧国君,特来看看。擅闯雅之住所是婧的不是,请国君原谅!”

      君主婧一付温柔笑意,言辞恳切,我纵不喜她进我之地,也因这笑恼不出来。

      反正我本就不怎想吃,干脆起身道:“如此,雅送国君出去。”

      “你……你居然……”君主婧瞪大眼睛地看着我,笑容微僵,她转而望向虢侯,“国君……”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她的表情倒也有趣。我微低下头,保持着裣衽行礼的姿势。

      “如此,雅勿送,寡人明日再来。”虢侯道。

      我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虢侯朝我注视的灼灼目光。

      待虢侯走下堂阶,我才起身,却迎上君主婧神情莫名的眼眸。

      “婧告辞了。”她忽道。

      我略微倾身施礼,将来时在辟雍那三日学来的礼仪充分发挥。教习我的命妇说得没错,无论在何时何地,一定要谨礼守礼,做到礼敬人尊,教他人不敢小觑。

      看着君主婧朝虢侯追去的娇俏背影,我尚未表示,一直站在堂外侍候着的珍走进来,愤愤地道:“君主婧没有国君诏令,撤闯君主殿房,实是无礼!”

      才说着,堂外众宫人就吓得一起下跪,胆颤地道:“奴才该死,没能挡住君主婧,求夫人恕罪。”

      虢宫的人不清楚我和君主婧谁会是正夫人,自是两边不敢得罪。可我对“夫人”这个称呼甚是不喜,当下道:“以后,只需称我君主即可,否则今日之事我必追究!”

      看着宫人们疑惑又不敢反驳的样子,我很想变回以前和珍及一众姊妹聊天谈笑的生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令人害怕,不敢看我,不敢应答。

      不再多想,我让宫人撤去食器,将地上打扫干净,仿佛虢侯和君主婧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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