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星星永远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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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隐基地的35号实验室。
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从培养槽里抱出不足月余的小婴儿。
“生命特征健全，我们成功了！”
紧张期待着的其他研究员们齐齐呼出一口气，相视而笑。
“依我们的约定，取名——楚京！”
国家极密35号实验计划，第一造人计划，成功。
——也许，还言之过早。
五年后，小小的楚京坐在书山题海之间，无甚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眸却透出隐隐的痛苦和绝望。
不行……看不懂……不会做……完全不理解……
视线一行行扫过书页上的公式定理，她的内心越发暗淡。
一半磨砂的玻璃门外，观察她的实验人员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清晰入耳。
“……怎么样？”
“记忆力、理解力、表达力、分析能力、推断能力、应变能力……都处于普通水准。”
“体力也平平无奇，性格内向封闭。完全没有体现人造人的优越性。”
“怎么会这样？”
“精心挑选的优势基因全部都植入了她的受精卵内，但是却好像完全没有被表达。”
“看来，是个失败的实验体。”
“令人失望啊……”
“好在，我们的第二个实验体已经显示出了高超智慧。”
“说到这个，楚轩的制造方案可是参考了楚京的成功先例啊，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目前来说，楚老推测是两个实验体中有一个发生了突变，但是，究竟是谁突变了，还没法确定。”
“希望是这个废物啊，这样我们的计划才能成功……”
“唉，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想……但是果然楚轩那样的强大智慧是突变的可能性比较大啊……”
“不过，自他们俩以后，再也没出现过存活的实验体了啊……两个人都是突变也说不定啊！”
“那这就是良性突变和劣性突变的差别了……”
房间内，楚京把脸埋进手臂里，无声的哭泣。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楚京五岁的时候，没有人再送来艰深难涩的书籍了。
楚京六岁的时候，没有每月一次的智力和体力检测了。
楚京六岁半的时候，没有人再来观察她了。
她被放弃了。
楚京抱着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理论书，缩在房间的一角，直直地盯着锥体几何图案，半晌都没眨一下眼睛。直到感觉眼前模糊一片，才缓缓闭了一下眼。
泪水倏忽而落。
她呆住了。
好久，好久没流泪了。
从对自己的平庸一点点绝望，最后彻底麻木开始。
伸手抹了抹眼泪，楚京心里一片空白。
她到底为什么存活在这个世上呢？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天才的智慧，没有过人的体力。
无来处，无去处；无天赋，无价值。
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存活的意义呢？
楚京看着自己湿润的手指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放到了楚京头上，轻轻地抚摸着。
“别难过，孩子。”一个声音叹息般说道。
楚京抬起头，惊讶地喃喃：“爸爸……”
楚老和蔼地笑了，指指身后。
“不只是我。”
楚老身后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
“你好。”外表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小男孩伸出手，“楚轩。”
原来那个成功体，就是他！
楚京一惊，犹豫地伸出手和他相握：“你好，我是……楚京。”
不同于她的平庸和失败，楚轩是完美的人造人。
楚京心中涌出一股说不上的滋味，怅然若失。
楚老欣慰地抚上他们的肩膀：“呵呵，你们是同一个培养槽里诞生的孩子，要好好相处啊！”
两个孩子无甚表情地对视，漆黑的眸底却流转着交缠变幻的暗光。
楚老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一边拉起一个，好笑道：“小孩子不要这么严肃嘛。走，我们去看星星。”
“星星……？”楚京茫然地重复。
“哈哈，没错！基地外面才有的星星！”
基地空旷的草坪上，浩大繁复的星空铺展开来，仿佛巨大的盆倒扣下来，四面八方，尽是无垠的宇宙。
“哇……”楚京惊叹出声。
楚轩坐在一旁，默默地仰望不断衍化变幻的星空，漆黑的眸子有碎星般的光亮明明灭灭，好似另一个微缩宇宙。
“每次像这样望着星星的时候，就会感到自己的渺小。”楚老坐在两人中间，眼中充满回忆，“出生，死亡，不断地奋斗、研究……在这么浩渺的宇宙面前，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楚京转头看向楚老。
楚老保持着仰望星空的样子，没有回应她。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就消失了。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做的一切因此而有意义。就是这么简单。”楚老低下头，对楚京一笑。
——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做的一切因此而有意义。
楚京默默地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没有大彻大悟，也不是醍醐灌顶。
楚京只是冥冥地感到灵魂深处被这句话不经意地触动了，心中有无法忽视的悲恸和欢欣，交替起伏，旋转融会，浮沉沸腾，难以平息。
然而，最终，她只是懵懂地发呆，若无所觉。
一旁的楚轩则完全没有听进去，独自沉浸在星空的无穷衍化中，好像已经无视了身边的存在。
楚老看到两人的反应，默默地叹了口气，重又振作精神。
“想通这一点以后，反而觉得自己的烦恼很好笑，哈哈。毕竟，毕竟，”忽然想不起要说的话，老人尴尬地支吾一会，继续仰望星空的时候，口中就不自觉地说出了，“毕竟……星星这么美。”
楚京一愣，抬头看向夜空。
在那无边而又变化无穷的美丽星空下，楚京的思维仿佛连通了大千世界，亿万星辰。纷繁缭乱，错综复杂，让她整个人魂不守舍。
楚老看看楚京，又看看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楚轩，温和的眼里渐渐染上悲伤。
楚轩，楚京，制造你们，是我的错……
让你们连生存的意义也没有了……都是我的错啊……
遥远的星空下，龙隐基地外的草坪寂静的如同沉思。
星星在高空时隐时现，始终沉吟不语。
暴雨连着下了几天，直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抓着楚轩的手死去。
楚京赶到的时候，楚老的手堪堪掉落在床榻上。
她知道，老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的呼吸好像也被带走了。
葬礼上，楚京和楚轩并排站着，作为那位老人的子女，上前悼亡。
比起楚轩陌生人般的表情，楚京落寞的神情已经称得上悲伤了。只是他们的眼神都一样空洞无神，冷漠得令人心寒。
“他死了啊……”楚轩的声音低得只有楚京能听到。
“嗯……”楚京下意识地回答。
两人陷入沉默。
——楚轩……你难过吗？
——难过……？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爸爸死了，他让我不要难过。
——但是他问我恨不恨他。
楚京一愣，和楚轩对视。
“……其实，他也那样问过我。”
楚京低声开口，内容没头没尾。
“但是，我忘记了。”
楚轩不费吹灰之力便明白了她所指，平淡地回答：“你的记忆力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是啊……”楚京没有否认，“但是，我一直记得，他说：‘星星很美。’‘照顾好弟弟。’”
“……我不需要照顾。”
楚轩淡淡地回绝。
楚京默然点头，转身离开。
高空之上，被乌云遮盖的星星暗中俯视着世界，却不发一语。
楚轩抬起头，只看到一片压抑的乌云。
星星永远沉默。
——照顾好姐姐。
“……他也那么对我说过。”
独自在墓前，站了很久很久之后，他低声喃喃。
四下已无一人。
很久之后，当电脑屏幕上弹出那个选项框——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楚轩的鼠标顿了顿，然后键盘开始霹雳啪啦地解构代码。
而楚京则盯着那行字，久久无言。
正如亘古沉默的星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1 星星永远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