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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0 哀哀难解心中结 ...

  •   60 哀哀难解心中结

      听了连庭秋说的最后那句话,燕惜羽面部的表情即刻变得僵硬如石,视线直愣愣地凝固在连庭秋的脸上,眼神中尽是怀疑和不信。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见了他的目定口呆,都不忍心再对他说些什么。

      虽然知道这是种自欺欺人的奢望,但是他们两人都期待燕惜羽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事实。而这种时刻,除了等待燕惜羽自己想通之外,谁也帮不上忙。

      可是出乎伯赏闻玗和连庭秋预料的是,就在他们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之际,突然间,一个轻快的笑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紧接着,其余二人皆是轻蹙眉宇,看着忍俊不已的燕惜羽微微摇着头道:“庭秋,没想到你我多时不见,你竟变得如此记仇了。你若是想要令我惊惶失措,以此来回敬当年我的不告而别的话,我能理解。毕竟当年我不该不坚信你到底。只是,这个内容挑得不好,可信度太低,能不能换个别的来说?不然你可能要失望了。”

      说完这些,燕惜羽仍是面呈欢颜。也不知是不是他真就觉得连庭秋的话逗趣,燕惜羽的眼中竟闪动着隐隐的水光。而对面那二人的表情却和他的截然相反,全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独自一人无声浅笑。连庭秋的右手甚至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因为伯赏闻玗和连庭秋的沉默不语,使得燕惜羽脸上的笑容渐渐开始变得古怪。终于他逐渐将上翘的嘴角收了回来,换上了一脸的惨白。接着伯赏闻玗和连庭秋都发现,燕惜羽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到最后连嘴唇都轻颤了起来。

      “惜羽!”伯赏闻玗见燕惜羽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苦不堪言,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便出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只等他叫出了燕惜羽的名字,对方就像是被他惊醒了一般,呼的一声站起身来,向着“麒麟阁”的院门跑去。

      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见状,慌忙起身追了出去。还没等燕惜羽奔到院门口,这两人就赶到了他的身侧。伯赏闻玗一把抓住了燕惜羽的胳膊,在他耳边沉声道:“我带你过去,这样比较快!”说着,便伸手搂住了燕惜羽的腰。

      原本当伯赏闻玗抓住自己手臂的时候,燕惜羽还以为他想要阻止自己,于是便下意识地打算挣扎。可当伯赏闻玗饱含力度的那句话传入耳朵时,燕惜羽身上的动作便顿了一息。

      他飞快地侧首看了看紧贴着自己的伯赏闻玗,轻轻道了声:“谢谢!”然后任由伯赏闻玗带着他三纵两跃地来到了“涧水阁”的大门口。

      泥黄色的围墙中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合,伯赏闻玗他们三人站在这道门口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燕惜羽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可都在即将触碰到木门的那一瞬间缩了回来。

      一旁陪伴着他的伯赏闻玗和连庭秋不约而同地没有出声催促。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燕惜羽的身后,任凭料峭的朔风吹乱了各自的袍摆和发丝。

      当木扉上的门环被扣响之后,一阵沉稳而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从院子里传了出来。门闩被抽开,木轴不自觉地发出了“吱轧”的摩擦声,在四周沉寂静谧的氛围中听着有些刺耳。

      等到燕惜羽看清了开门之人,禁不住瞠目结舌地站在了门口,一瞬间竟忘记了刚才急欲见到隽遥的冲动。他真没想到竟会在“涧水阁”内看见这人。

      虽只是两年未见,但是对方却已经苍老了很多。他不光鬓角花白了一片,原本净面无须的脸上也留着一把稀稀拉拉的乱胡茬子,显然是没怎么打理过。而那人向来挺直的腰背也痀偻了起来。若说他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怕是没什么人会反对。

      而最让燕惜羽惊愕的就是那人左边那个空荡荡的衣袖。一阵冷风吹过,没有依靠的袖筒随即胡乱摇摆,如同一个巨大的手掌,腾然扼住了燕惜羽的脖子,让他觉得呼吸不畅,意识混乱。

      从和伯赏闻玗重逢算起,这人是燕惜羽所见过的庄内熟人中变化最大的一位。若不是对方的一声惊呼:“燕公子?你,你还活着?”让燕惜羽发现这人的声音还是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那么,燕惜羽绝对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个看着如此落魄之人竟会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风衍山庄”五大楼主之首——车冉。

      “车楼主,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燕惜羽失神地望着那个空无一物的袖筒,心中隐约觉得这应该和自己当年的出走有着莫大的关联。

      若此事真是如他所想,那么当年自己的意气之举究竟还连累了多少人?自己的那次奇遇是不是所有关心自己的人,用不同的代价从老天爷手里交换回来的?还是像他原先设想的那般,仅仅是因为上苍心生垂怜,以此来弥补当初自己所受的那些苦难?

      随着背脊上的冷汗剧增,燕惜羽已经不敢再往深处细究。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当年的洒脱离去是自己所做过的最为合情合理的决定,也是最替所有人着想的安排。却不料,今日里耳听目睹的一桩桩意外都令得燕惜羽不得不怀疑——当年,他或许真是做错了。

      “咣当”的一声巨响把原先都处于震惊的燕惜羽和车冉吓了一大跳,只听得有人大叫了一声“燕大哥!”,尔后便从院中冲了出来。对方三步并成两步地奔到了院门口,也顾不得对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行礼,一下子抓住了燕惜羽的胳膊,热泪盈眶地说道:“燕大哥,燕大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燕惜羽本想对着那人崭露出几分的笑颜,也算是对得起对方的惦念之情。可是现在他心中堆满了担忧和悔恨,即便是有一些重逢的喜悦却也被立刻掩埋到了最低层。所以燕惜羽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莫要流露出太多的萧瑟之意,点点头道:“嗯,四顷,别哭,我没死。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情绪激动的四顷听燕惜羽这么一说,连忙反手摸了把眼泪,然后仿佛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拽着燕惜羽往院中快步走去。他一边急行,一边还慌忙不迭地说道:“快,燕大哥,你快跟我来。公子因为想你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就连连总管都说没法治。若是他看见你回来了,说不定病就会好了。”

      从敲开大门的那一刻起,燕惜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能够坦然地面对将会在“涧水阁”中见到的一切。可是车冉判若两人的变化像是一击当头闷棍,又令得燕惜羽突生怯意。

      身不由己地跟着四顷奔走,燕惜羽的心中矛盾不已。他一方面很想尽快见到隽遥,所以主动加快了速度,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见到隽遥,以至于喊停的话语不断在舌尖上打滚,几次脱口而出,却在张嘴的那一瞬功败垂成。

      好在“涧水阁”并不是很大,正当燕惜羽仍在踌躇不定之时,他已经被四顷拖到了百木萧条的后花园。原本应是枯枝荒草的季节里,一棵不高的紫玉兰竟然一反规律地展蕊吐芳。

      在那紫绿相间的花树下,一个青衣男子手持一管翠竹洞箫,正在观赏树枝上的娇蕊。那张如玉似雪的脸颊上带着健康的粉红,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晶亮的双眸神采奕奕。初冬时分的金黄色阳光投射在他的鼻尖上,闪出了淡淡的亮色。而在他的脸上,燕惜羽看见了这世间最为温柔的笑容……

      不由自主地被那抹笑容所迷惑,燕惜羽想要立刻靠上前去。可是他的左脚刚提起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伯赏闻玗便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并附在他的耳边细若蚊蝇地说道:“惜羽,别过去。他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隽遥了。”

      “放开我!”燕惜羽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近在眼前,而且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毫无分别,当即便下意识地忘记了先前连庭秋所述之事,自然也就不愿再受到约束。所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到:“你胡说,伯赏闻玗,你在骗我。他不是好好的吗?他哪里疯了?让我过去!”

      可是就在燕惜羽反抗得最厉害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的连庭秋惊呼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燕惜羽就觉得眼前青影一晃,顿时左脸下半部分火辣辣地痛成了一片,而也就是在相同的一息之际,燕惜羽觉得自己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使得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步履踉跄地倒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中。

      等到燕惜羽定睛看清楚眼前发生的状况时,伯赏闻玗的右手小臂上正架着隽遥的左掌。隽遥冷着一张俊脸,怒目横眉地瞪着伯赏闻玗。而伯赏闻玗见到燕惜羽的半边脸孔已经变成了赤红色,不由气上心头。

      他一边护着胸前的燕惜羽,一边怒容可掬地与隽遥对峙而立,并厉声叱责道:“隽遥,他又没有得罪你,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听见伯赏闻玗这么说,燕惜羽顿时呆若泥塑。不用问他也能猜测到刚才那个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在自己和伯赏闻玗拉扯之际,隽遥以奇快的身形赶到了这里,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而伯赏闻玗则是将自己往后带了一下,让隽遥的手掌只有一半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燕惜羽从挨到巴掌的那部分皮肉所透出的疼痛程度来估计,若不是伯赏闻玗的及时相救,怕是他现在整个左脸都会红肿起来。一想到这份疼痛竟是来自于那个驻扎在自己心头之人,燕惜羽的胸口便像是被狠狠地刺上了一刀般楚恻不堪,以至于连手脚也飞速地失去了温度。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打自己?是在怨恨自己当初的不信任?还是在惩罚自己的不辞而别?燕惜羽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万般的酸哀看向了眼前那个神情冷漠之人。

      “哼,这还用问吗,你们的声音太大了!阿羽昨晚睡得不好,现在正在房中补眠。若是他被你们吵醒了,莫说是打人,就是杀了你们几个,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冷情的话语比那畅月的北风更加凛冽,轻而易举便带走了燕惜羽仅存的体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却不其然在那人的眼中见到了陌生的落落寡情。即使当初在“春情欢”,他们之间还是主仆的关系,燕惜羽也没见过隽遥对自己露出过如此寒薄之色。似乎此刻在隽遥的眼中,自己尚不如蝼蚁草芥。

      伯赏闻玗敏锐地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背脊正在轻微颤抖,便忍不住收紧了手臂,想要将自身的力量传递给对方,让他能支持下去。

      隽遥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就冷眼扫了扫这五个人,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转身向着自己居住的房间走去。

      直到修长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燕惜羽仍是没能从刚才那一巴掌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连庭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眉宇间拧出了大大的川字。

      燕惜羽茫然失措地抬起眼来,望着眼前身影有些模糊的连庭秋,轻轻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隽遥口中的阿羽不是我吗?难不成还有第二个燕惜羽?”

      “不是的,惜羽,从头到尾隽遥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现在的你,而是生活在他所想象出来的疆界内的燕惜羽。”连庭秋心痛地伸出手来,将自己手掌贴到了燕惜羽发红的脸颊上。肌肤间的强烈温差让连庭秋忍不住对隽遥产生了一丝的愤恚。

      可是,连庭秋也心知肚明,刚才那个并不是真正的隽遥。只怕等到那人的神志恢复如初,知道自己曾经对燕惜羽出手之后,会比任何人都要痛恨他自己。

      将连庭秋的话放进脑海中翻腾数遍,燕惜羽终于明白了“隽遥疯了!”这四个字所要表达的含义:“你的意思是,隽遥他现在根本就认不出任何人,每天只靠回忆和假想支撑着他继续过活?”

      “也不尽是如此。隽遥对以前伺候过他的下人或多或少有些印象,但对我和闻玗却视同陌路。他接受不了你已葬身虎口而他自己却迟到一步,难以救援的事实,于是就逃避到了一个外人不能踏足的禁地之中。或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如愿以偿地和你厮守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那些和你‘生前’有着很大关联的人,便在隽遥的记忆中消失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庭秋将这些话说完,燕惜羽才用力闭了闭双眸,然后慢慢站直了身体,离开了伯赏闻言的胸膛。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庭秋,你真的没有办法治好他吗?”

      闻言,连庭秋暗中幽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这两年我除了研究药理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找着医治之术。只是,隽遥的情况不同于一般的身体受伤,前人的医典中也没留下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我如今仍对此是束手无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祖师爷回到了山庄内,说不定以他老人家的见闻和医术,能够独辟蹊径也未可知。”

      众人在听了连庭秋的话后,几双眼眸中全都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陈睿平在外游历了几十年,怕是已经见遍了全天下的奇症怪病。若是由他出马,说不定真能治好隽遥的疯病。

      说来也巧,正当伯赏闻玗打算派人四处寻找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睿平时,从庭院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小羽毛,你在哪里啊?快出来,我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小羽毛……”

      燕惜羽听见陈睿平的叫喊,连忙转身跑向了院门口。等他刚跨出大门,就见不远处陈睿平连蹦带跳地向着四处张望。可能是看见了院门口的燕惜羽等人,陈睿平一下子纵身来到了他们的眼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燕惜羽:“小羽毛,快看快看,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真没想到会在山庄里又见到它。”

      燕惜羽见陈睿平说得一脸兴奋,便伸出手接了过来。待得燕惜羽看清了那东西,不由便是一愣。在他手心里的竟然就是当年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的怪画。当初他抵达山庄后便用画轴将它撑了起来,后来一直挂在“畅轩阁”的房间内。自从燕惜羽被隽遥带走后,已有快三年没见过这画了。也不知这个陈睿平是从哪里将这东西找出来的。

      连庭秋见了那画,立刻问道:“师祖,你去了惜羽的房间?”

      “啊?原来那是小羽毛的房间啊!”陈睿平乐呵呵地说道,“那屋子几十年起原本是我住的。我见‘畅轩阁’没怎么改建,便打算故地重游一番。没想到竟在墙上看见了这幅画。既然那房间是你的,想必这画也是你的了。嘿嘿,小羽毛告诉我,你是怎么得来这东西的?”

      燕惜羽知道,如果陈睿平对一件东西起了十成的兴头,倘若不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只得耐着性子,将当初买画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睿平听后高兴地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小羽毛,没想到你我还真是有缘啊!我想你一定猜不到,这画当初正是我放在店里寄卖的!”

      “什么?陈爷爷,你,你会作画?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闻言后,燕惜羽不免有些诧异。

      “得了吧,我哪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东西啊,不是真正的水墨画,而是被我改头换面,隐藏起来的小玩意儿。嘿嘿!”说到这些,陈睿平的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洋洋得意。他看了看众人不得其解的表情,心中的成就感就更盛了。

      “小羽毛,跟我走,看我给你变个戏法玩。”话音刚落,陈睿平便拉着燕惜羽的手臂,施展开了身形,带着燕惜羽向远处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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