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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上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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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那男子立即问道,脸色不善,要不是看吟霜神态自然,只怕要立即招呼人进来捉拿周谦了。
周谦还未答话,吟霜道:“大哥,他是我的朋友。”顿了一下,又道:“周谦,这是我大哥,你快上去见礼。”
周谦见是正牌大舅子,急忙上前见礼,笑容满面,殷勤有加。吟霜的大哥杜慬疑惑地打量他,又看看妹妹,吟霜脸上微红,略显羞涩,端的一幅小女儿情态,他心里便明白了,看周谦的眼光顿时挑剔起来。本来么,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平白地要被外人夺走,哪个当哥哥的都不可能一下子接受,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虽然神采奕奕,但看得出来是所谓的江湖人,单只他无声无息出现在杜府深宅大院里小姐的闺房,就够让人担心的了。
杜慬碍着吟霜的面子,没深说什么,冷淡地三言两语,便打发周谦走,周谦虽不愿意,但初次见面,不想给大舅子留下个坏印象,只得去了,杜慬看他飞身上房,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对他越加嫌恶,回过头来,便盘问吟霜如何识得这般“匪人”。
吟霜心中有气,知道自己哥哥在朝中做官久了,官气颇重,亦常自重身份,不屑与布衣相交,便道:“他是我在午阳隐居的时候结识的朋友,曾多次救过我的命。”
杜慬一听,这才改了态度,又转弯抹角地问他因何来到杜府,周谦看吟霜的眼光那样热烈,是个男人便知道他的居心,杜慬只是不好直说,想探探妹妹的口风。
吟霜却立时恼了,两句话呛得他哑口无言,然后自回内室去了,留下杜慬满腔疑惑,愤愤不平。
这件事当然不能算完,杜慬立即赶去向母亲回报,于是从当日晚间开始,吟霜和晚晴就发现来她们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从吟霜的奶妈,到她的几个嫂嫂,再到杜老夫人的贴身侍女,一个个亲亲热热地过来送东西、话家常,便是没事,也坐在屋里不走,明着是帮晚晴做事和陪伴吟霜小姐,暗里呢?
晚晴好不容易找个空儿跟吟霜问了问情况,这才知道周谦跟周大公子打了照面,如此一来,所有的事就都有解释了,吟霜奇怪父亲母亲为何对此不闻不问,晚晴心知他们是怕吟霜对周谦用情已深,一时半会儿劝阻不得,若再惹恼了她,再来个一哭二闹甚或寻死觅活,他们可舍不得,因此不如暂时装做不知,只派人监视吟霜,使她无法再与周谦接触。
但这样也说明,杜家对周谦是完全不肯接受的,否则他们一定会向吟霜详细询问内情。晚晴颇为不安,但一时苦无办法,只得安下心来,同时也安慰吟霜。
转眼七天过去了,周谦来过三次,都没法接近吟霜,只得扮做一个给杜家送菜的商贩,守在厨房门外截住了晚晴,向她询问。
晚晴先没认出他来,待知道了,险些笑出声来,忙拉着他走到僻静处,小声埋怨道:“你扮做这个怪样子干什么?”
周谦委屈地道:“你们身边老有人,我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进去,所以才想这个办法来问姐姐你呀。”
晚晴叹道:“好在你还有几分脑子,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吟霜小姐是什么样的身份,你要是真大摇大摆地直闯进小姐的香闺,可让她还怎么做人!”
周谦恼火地道:“我就说么,回什么劳什子的家,咱们在午阳山的时候多么快活方便!晚晴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晚晴道:“原本是打算过了正月就回去的,现在看样子却不一定能行。”她叹了口气,又道:“几年没见,老爷和夫人明显老得多了,头发都白了,他们舍不得小姐,小姐自然也舍不得他们,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了,要再说分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谦急了:“那怎么办?要不我明日去找杜老爷和夫人,直接向他们求亲?”
晚晴唬了一跳,忙按住他,道:“那怎么行!”
周谦道:“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却都没有主张,半晌,晚晴安慰他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先安稳着,我了解吟霜的性子,她既然心里有你,便再也不会改的,这件事咱们须从长计议。”
周谦心中不满,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先遵从晚晴的话,自回去等待。不过,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在京城的这些天,着手调查一件跟吟霜有关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他便着重先办那件事了。
转眼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又到,京城中金吾不禁,花灯满街,游人如织,热闹非凡,杜府里也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连吟霜院中也挂了许多精美彩灯,虽然她看不见,但父母兄长疼她,怎舍得她一个人面对孤单黑暗。
晚上家中小宴,只有吟霜、晚晴及杜家父母兄嫂并几个小侄儿侄女,全没一个外人,一家子随意谈谈说说,气氛温暖融洽。
夜渐深了,黑漆漆的天空中飘下雪花,孩子们欢叫着跑出去玩耍,吟霜亦在晚晴的扶持下来到院中,仰头感受雪花落在脸上的片片清凉,心情舒畅。
吟霜听着孩子们快乐的笑闹声音,心想如果周谦在这里就好了,让他带我去玩雪,一定也可以这么快活。想到已经十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不禁愀然不乐,借口身体不适,向父母告辞,与晚晴一起回到自己的小院。
院中花灯流光溢彩,却掩不住一股清冷寂寞,吟霜在山里住久了,不惯人声嘈杂,所以回家来仍然只要晚晴陪伴,其他仆妇下人不许随意进出,今天连吟霜父母派来的人也都不在,自然显得越发冷清。
吟霜扶着晚晴的手,缓缓走到梅树之下,仰首嗅那淡淡幽香,默默叹息一声。
晚晴知她心事,温柔地道:“是不是想周谦了?”
吟霜脸上微热,但心中确实很想念他,便没有否认,黯然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呢。”
晚晴笑道:“只怕也在想你。”
吟霜嗔道:“你怎知道?说不定他正在大碗喝酒,哪里会想起我来!”
晚晴也不多说,笑道:“难得今儿个没人打扰,我去拿你的厚毛披风来,咱们好好的赏赏雪中梅。”
吟霜点头,晚晴便去了,不多时有人轻轻走来,把一件雪貂皮的长斗蓬给吟霜披上,接着便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周谦?!”
“是我。”周谦把脸埋在吟霜斗蓬边上,用力嗅她淡雅的香气,欢喜得胸中几乎要炸了开来。多日不得亲近,这一抱在手里,竟然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吟霜心中亦是喜欢,温顺地依在他怀里,好半天才问:“晚晴姐呢?”
“她在屋里,我等了你们好久。”
周谦入夜就潜入了杜府,虽然杜家请了好几名武师护院,但哪被周谦放在眼里,只是不想跟杜家发生冲突,才小心谨慎地避开了,悄悄潜入吟霜的闺阁等候。
“吟霜,刚才我看见你们一家人在一起了。” 刚才他实在忍不住,偷偷跑去看杜府家宴,见他们家人欢聚一堂,怔怔地望了好久,心中羡慕。
吟霜想起他是孤儿,自小被人收养的,虽然也兄弟众多,但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自然又有不同,不由得对他甚是怜惜,伸手轻轻摸索到他的手,温柔地握住了。
周谦大喜,紧紧回握住她,情人的体温在这寒冷的冬季越发显得温馨,心意也似乎随着流传往来。
“我差一点就想从房上跳下来,进去跟你们在一起了,吟霜,你想不想我那样做?”周谦低声问。
吟霜想了半天,轻声道:“恐怕我父母会不高兴。”
“那你呢?”
吟霜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凡事都依着自己的性子做,现在明白心疼父母了,却舍不得让他们再为我伤心痛苦。”
周谦叹了口气,他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没敢造次。
吟霜难过地道:“可要想不伤他们的心,却要伤我自己的心。”
周谦一怔,继而大喜,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激动地问道:“你……你为我伤心?”
吟霜点了点头,低声道:“从前还不觉得,现在好久见不到你,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一样……”说到后来,又觉得太过坦诚,羞不可抑,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然而周谦耳力极佳,还是听得一丝不差,欢喜得浑身热血沸腾,猛然间拿定了主意,将吟霜用斗蓬牢牢裹住了,紧抱在怀里,纵身而起。
吟霜惊呼一声,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随他飞了起来,颤声问道:“怎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别怕,有我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周谦安慰着她,脚下不停,片刻间已远远离开了杜府,在京城连绵不断的屋顶上飞奔,盈盈雪花漫天飞舞,天地间闪耀着淡淡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