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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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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着陆在城堡门前的台子上。石柱以扭曲的人面雕塑装饰,腐烂般的苔绿色散发出让人不舒服的气息。眼球形的守门人狞笑着发表了嚣张的宣言,但铁青着脸的克雷斯一言不发,轻易便将它斩于魔剑之下,走进了城堡。
这是达奥斯完全按自己的意图打造的要塞,与瓦尔哈拉战役中的据点不可同日而语。复杂的机关,强大的守卫,骇人的刑具,阴森的牢狱——这些不过出现在最下几层。等到他们凑齐五个纹样精密的徽章、终于通过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后,景色变化了。
华丽的宫廷风格有如甜蜜的鸩酒般使人心醉,比阿瑟利亚最繁荣的王室还要奢靡几分。然而狰狞的魔物绕行在雍容的回廊中,宣示着这一切不过是阴霾中的美梦。将所有拦路者斩杀,步上长长的阶梯,又是风格突变。城堡上端的构造,对他们所有人都充满未知。
半圆形的大型凉室映入眼帘,地上的砖石看似平凡破旧;墙上嵌着看似高大的拱窗,然而凑上前去,窗外景致却是十足的陌生。无心追究这时空的断层究竟如何连接,他们转过拐角,面前又化作一片黑暗,静静燃烧的火把照射着盘旋上行的通路。
登到顶端走出门后,他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驻足的地方只有小小一块平台,而四周赫然是浩瀚无尽的虚空,背后高耸的塔楼瞬间也如沧海一粟。
“是死路?……啊。”切斯塔话音未落,平台的前方便有了变化。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一条通路亮了起来,半透明的六边形组成的光之途通向对岸,那里有另一块小平台,以及另一座塔楼、城堡的另一部分。
敏特轻轻用杖戳了戳凭空冒出的通路,发出了清脆笃实的响声。“看来很结实,我们都上去也没问题。不过,不会走到一半突然断掉吧?”面对库拉斯的疑问,阿洁干脆地压着扫帚走上去,铛铛铛地很快跑到对岸,回身对他们招手。于是,其余人也放心地踏了上去。
“这种让物体隐现的力量以前似乎没见过,比起魔法更像是用魔科学制作的。”虽然走得有些胆战心惊,库拉斯仍不忘给出学术性的评价,“现在的阿瑟利亚魔科学应该还没有涉及这个方面吧?”“那也就是说,我们快要到了吧。”切斯塔接上。
克雷斯静静点头。随着环绕楼梯的不断升高,凉室的半径在逐渐缩小,他们两人也在逐渐接近着。他感觉得到,这些充满异星感的通路那端,就是那个人的所在之地。
终于,他们的面前只余下一条笔直的阶梯。晶莹透明的台阶下方,是望不见底的深蓝,无数大大小小的星体徜徉在其中,仿佛头顶的星空转移到了脚底,更像是他们就在星云间穿行。阶梯两旁如水池般的底座上端立着不知名的魔神塑像,手中持有的长刀斜指向上方。
带着相同的决意,他们走了上去。阶梯顶端连接着的地方已是尽头,再无其他通路。广场大小的圆形平台,由六边形的剔透物质构成;中轴线的深处,背对着这边出神地望着下方无垠星海的,正是他们早已熟知的男人。
踏上平台的细小脚步声引起了对方的察觉,金发的魔王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表情不带一点波澜,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克雷斯将右手收回身侧,剑尖指向地面,向前走了数步,与伙伴们隔开一点距离;然后,他平静地对达奥斯开口了。
“达奥斯,我们来了。”
魔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紫色的眼瞳。克雷斯也望着他水蓝色的那一双,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战,也清楚你不能后退的理由。但无论如何,你所选择的道路,我不能接受。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这一道路也和那目标是一样无法放弃的吧——那么,我也别无选择。”
说着,年轻的剑士慢慢抬起右手:“这柄永恒之剑,原本是为了封住你的时空转移能力带来的。但是如果是对我所了解的那个人,它不过是一把稍强一些的武器罢了。因为那个人,这一次绝不会再逃亡;我和他都打算用这一战,为这漫长的旅程画一个休止符。”
他握紧魔剑,说出了坚定的战词:“现在,取得了永恒之剑的认同的我,是有资格与你一战了吧。那么,达奥斯,我会在这里将你打倒。你的梦想,我也会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完成。请接下我的挑战。”
在他说着的时候,达奥斯的视线转移到了他手中的剑上,目光中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怀念。等到少年停止了发言,达奥斯重新盯着他的面孔,仿佛将要什么永远定格入记忆。然后,轻轻闭上眼睛,对这决然的宣战,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中释然了一般,他吐出对少年的话语:“啊啊,我当然不会再逃。就如我早已知道你要说的内容一样,你也是知道我的思绪的吧。而且,我们也明白彼此的相知。既然如此,继续交谈便没有必要了。……来吧。”
说完,红蓝两道光束再次自背后射出,屏障将他的身形包裹升空。克雷斯一声清喝,他的伙伴们也纷纷行动起来,拉开了激战的序幕。
——如果他只是一位完成使命的勇者的后人;如果他在来到这颗星球时未曾与他相遇。
激光射出的瞬间,永恒之剑没有躲避。炽热的能量顺着剑尖嘶鸣着流散,毫发无伤的剑士逆着攻击艰难而执著地前进。
——因为恶魔与贪婪者的行为,他们也许还是会相遇,只是那时的他们,会是彼此陌生。
最强的绝技遭遇旗鼓相当的魔剑,广域的海啸仅抓住一次咏唱的机会,选即被裂开升起的地面所化解。
——他依旧会为救出好友而向他所在的方向旅行;他却不会有机会听到他友好的邀请。
锐利的掌风无法撼动坚实的脚步,屏障亦不能抵挡魔剑全力的突斩。熟稔的赤手空拳在精力充沛的勇者面前,已不再具有曾经的优势。
——他仍会与伙伴一同救助大树,却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世界;他仍会看到繁茂的尤古多拉希尔,却不再为此对他心存感激。
充盈的魔力为拉开距离迅速移动光球,但掌握着崭新技能的少年竖起时空剑、瞬间到达转移后的方位,凛冽的剑气刺穿了魔王的防护。
——他在以为已杀死他时,不会有任何的怅惘和悔意;他在来到未来时,也不会有任何立场的思考。
重拳突破了挡在魔法师面前的屏障,半妖精少女不得不中断咏唱、飞行躲避;但与此同时,另一方向的召唤师脚下终于浮现古老的法阵,雷之精灵降临在魔王头顶。
——他还是会为拯救世界踏上征途,却对他的使命一无所知;他还是会因理想的相悖与他战斗,却认为一切解释都是浪费唇舌。
释放出大量高强的电击后,沃尔特庞大的身躯渐渐淡去。巨型的箭支突破了光球,准确地命中了男人的身体。男人单膝跪地,半晌没有移动。
——如果他们从未相识,他们毫无疑问会走到死斗之途。但纵使他们互相接受、互相理解,在最后,仍不得不将一切诉诸武力。如果从始至终,变化的只有他们的内心——那么,共同经历的所有时光,是否还有任何意义?
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环着他为中心的圆,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接近。忽然,就快被围住的魔王“呵”地一声,绷紧全身肌肉,奋力站起身来,关闭了屏障。众人立刻后撤几步,准备防御和回避。
达奥斯的衣衫上金色的花纹已被自己的鲜血染成暗红,但他却毫不在意似的,对永恒的夜空仰头长啸:“我的母星迪利斯·卡兰哟,请将我全部的力量都解放吧!”
随着他的话语,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庞大的机械平台渐渐消失不见,但众人的脚下还有它坚硬的实感。接着,达奥斯通体发出强光,是与外物辅助的屏障不同的、从他自己的身体释放出的银辉,浓云般遮挡了他的形状。
然后,银辉淡却。站在众人眼前的,依旧是那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只是他身上那些贵重的披风配饰连同鲜红的头带已然不见,余下的唯有一身洁白如雪的战服、勾勒着他匀称的肌体。以及——
健美的躯干之后,有什么闪了闪。数秒内,一双华丽的翅膀从达奥斯的肩胛下方迅速生成,散发出淡绿色的荧光。透明的片状光羽净如水晶,无数光明的粒子顺着优雅发散的尖端流泻暗去。
克雷斯听到伙伴们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而他虽已知道,却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达奥斯的天使之姿。面前的男人身上已看不到任何受过伤的痕迹,他扇了扇光之翼,轻盈地飞上了半空。
“这就是你本来的姿态吗?”克雷斯仰起头,望着上方平稳得仿佛有驻足地的男人。达奥斯淡淡点头:“为了保持王者的尊严,长久没有启用这副模样,已有些忘记了。未在一开始就如此是我的错。……那么,再来吧。”
说完,淡绿的翅翼一下疾扇、俯冲而下。新一轮战斗开始了。
仅交手数回合,克雷斯已感觉到了两种姿态的差距。平常的达奥斯以光球护体,深色的衣衫和大披风使他看上去充满威压感。而那屏障附带的悬浮能力虽也能四处移动,但终究是外物;他在其中可以战斗,然而更多时候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观战或睥睨。
而眼前的这个模样……没有了牺牲机动性的碍事正装,方便活动的紧身战服使他的敏捷度大大上升。比起光球,翅膀业已成为达奥斯身体的一部分,他在空中和地面自如地穿梭着,矫健如最凶猛的鹰隼。
克雷斯用剑在地面制造出数个斗气龙卷向上方的达奥斯袭去,但无一不被他灵活地从狭窄的间隙中闪躲开,角度几可称为刁钻。而在克雷斯刺了个空时,达奥斯一个翻步飞踢,迫使他后仰躲避;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却向后划出一道圆弧,几支魔力浓缩成的羽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分别向其余几人飞去,准确地命中了足以使他们停止咏唱的部位。
那些羽箭无需咏唱,而且是精准的远程攻击,那魔法和召唤术、甚至法术都难以依赖了。那么,只有靠自己……?这么想着,克雷斯赶上两步,向正上方的男人划出多道弯月,并惊喜般在最后一击接受到了阻力的触感。
然而振翅退开的达奥斯身上,却一点伤痕都看不见。永恒之剑的攻击无效……?还没等他思考这种事的可能性,白色的身影又从他侧面袭来。纵他举剑防御,仍被一记击在剑上的重拳迫得半跪在地面上滑行数尺,对手也立刻追了上来。起身是来不及了,克雷斯斜举长剑,准备强顶住下一次进攻——
“屠龙!”突然,好友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达奥斯神色一凛,硬是止住了前冲的势头、擦着克雷斯的发梢向斜上方躲去。一大团红光从他的脚底弛去,他毫不犹豫地向红光发来的方向回敬三枚羽箭,并满意地看到仍因后坐力无法移动的弓箭手滚在地上。
“?!”当克雷斯也以为达奥斯成功躲开时,后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罕见的稍显狼狈的神色。他急忙望向他身上,看到他腹部的白衣上,显现出了被四枚跟踪赤矢灼出的黑色痕迹。转念间,他与达奥斯目光相交;电光石火的瞬间后,达奥斯立刻向后撤去,克雷斯却站在原地、前伸双手。
在他的身前,以永恒之剑为顶点,半球形的力场开始在地面生成。克雷斯握紧武器高高跃起,冰蓝色的力场半径随之迅速扩大、连达奥斯也不得不准备防御。力场内是永恒之剑制造出的扭曲空间,对同样有时空之力的人本应没有太大效果;但克雷斯的目的并不在此。
“次元——斩!”在跳跃的顶点,克雷斯大喝一声,将剑举过头顶、用力劈下。他与对手的距离在此时失去了意义,力场所及的广阔地域都是时空剑技的攻击范围。剑尖所指的方向,剑身仿佛延伸了十几倍的长短;高度凝聚的空气利刃,几乎要成为实体的长刀般向达奥斯斩下!
交叉的双臂举在头顶,尽力格住了半空中袭来的锋刃。刺耳的噪声在撞击处尖啸,攻防双方力量相近、一时相持不下。片刻后,达奥斯鼓起臂上的肌肉,将微微颤动着的空气刃一点点向上顶去;而明明在力量上已处劣势的剑士因困惑而拧起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
劈砍不能在那身衣服上留下半点痕迹,并非主力的追踪箭镞却使达奥斯动容。在刚才的一回合中,克雷斯在短暂的相持中看得清楚:交锋的那条线上,战服没有什么要破裂的迹象,但却向下凹进去不少,即使是达奥斯也难以掩饰咬牙坚持触骨之痛的神色。那么,这就是那套高防御战服的弱点了。
由未知材料编制而成的它,有着意料外的坚韧,想要划破它从而让其内的人受外伤几乎不可能。但是它不是坚硬的盔甲,柔软贴身的衣服对于单纯的形变熟手无策。发现了这一点的克雷斯想出了两种方式。
一种是硬拼力气,让斩击像冲击波一样直接伤及对手的内脏——为了确认同时也是尝试,他已在刚才使用了最强的斩技,结果失败了。第二种,即是比起成线的劈斩,能将全部力量聚与一点的突刺。如果切斯塔的箭能让他惊诧,那自己绝对没问题!
思考结束,达奥斯也已彻底将次元斩推离了对自己有威胁的位置,让到一边,剑锋砸到地上,带起一阵震动。一次性被引导使用了过多的力量,克雷斯在原地被脱力感包围,暂时无法起身;达奥斯却没有趁机反击,而是转身向他的伙伴们出手了。
虽总是被打断咏唱满身是伤,也只得不断从头开始的几人再度成为了羽箭的攻击目标;而这一次,天使本人也紧随其后。近战中毫无还手之力的四人无一不惨呼着被打飞出好远,扫帚和长弓更是被劈手夺下、扔到了战场之外。然后,达奥斯飞到了没有地面的位置上方,巨大的魔法阵开始在手上显现。
克雷斯勉强抬起头,略带模糊的视线向空中一扫,便看出那个高度即使用凤凰天驱也不能到达;下方没有地面,也无法制造光之壁垒。正因如此,他才在排除所有阻碍后敢于使用魔法了吗!克雷斯狠狠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深深吸入寒冷的空气恢复气力,一边竖起剑支在地上试图起身。
当他的双膝终于能挺直不再发抖,上方却传来如同破灭的钟声:“陨石雨。”霎时间,墨蓝的夜空亮如白昼,千百颗燃烧着的漆黑火球隆隆坠落。有的掉到了平台之外,更多向平台及其上的众人无差别地砸了下来。地面上诸人惊叫着拼命闪躲,然而密如雨点的火焰下他们只能护住要害,其余部位不久便伤痕累累。
向克雷斯砸来的最大的一块陨石被他劈成两半,但喷着火舌的巨大碎片还是击中了他的肩膀。顿时,炼狱般的炽热透过金属的铠甲包裹半身,炙痛的哀呼从口中抑制不住地迸发出来。焦气弥漫中剑尖垂下,仿佛失却了机能般的手臂不听指挥、不肯再次抬起。他的余光瞥到达奥斯扇动着翅膀、倾斜的身体前双拳已并到一起——
“治愈……”突然,伴着虚弱的声音,双臂在白光中恢复了知觉。克雷斯讶然回头,看到伏在地上满身灼痕的白衣少女艰难抬起的坚毅笑脸。她是以怎样的敏锐在魔法发动之时便预料到此时他的需要、又是以怎样的毅力即使遍体鳞伤也没有中断咏唱?克雷斯没有时间去感叹。达奥斯正疾速向这边冲来,而他,绝不能浪费她的心意。
无视烧燎的疼痛,两脚一前一后摆好架势,远在达奥斯未到之际便将永恒之剑举过头顶。两道半圆的银色辉迹后,并未减慢速度的天使已与他仅有数米之遥;而他,却似力量已用尽般压底了身子——
拧身。直肘。蹬地。出剑。
寒光未成一面,而成一线地从少年的手中射出。
近身。刃鸣。交错。静止。
拳毫无疑问地击中了少年,上方来的攻击并未撼动他的位置,他也没有后退缓冲。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拳。胸口如同深海的压迫感中,有什么咸腥的东西涌上了喉头;但他的脚步和剑,并未因此有一分一毫的动摇。
剑的尖端有血。不是他的。如果再向前一点的话,他就碰得到另一个人的身体。前伸着的剑的长度,超过了他们两人间的距离。
借助达奥斯俯冲而下的速度与克雷斯的爆发力,永恒之剑在瞬间贯穿了两层坚韧的战服。以及,其间的躯体。
一缕鲜血,从天使的嘴角流下。停在少年胸口的手,缓缓滑落下去。
美丽的淡绿色光之翼无望地开合了几下,最终并拢在背后。流淌的光之粒子不再静谧,而是像冰凌入水般迅速地四散开去。优雅的翅膀开始从尖端逐渐消融,从闪耀的恒星化为晨露中的烟火;然后,完全熄灭。
雪色的长靴接触到了逐渐恢复明亮的地板。少年双手突然间脱力,擎不住他的重量,一点点拔出了染成鲜红的永恒之剑。失却了凭依的天使,没有停留数秒,便花了一个世纪的漫长、缓缓地,向后倒了下去。
修长的身躯如折翼的鸟坠落在地面,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血从剑尖滴落,在少年的脚下绘出一片凄艳的花瓣。克雷斯费力地咽下口中同样色彩的液体,完全听不到其他方向传来的伙伴们的脚步声,颤抖着挪动自己的脚步,移到了达奥斯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已然恢复平静的脸庞。
突然间,仿佛支撑着他的什么断掉了,克雷斯的腿一软,膝盖弯曲砰地砸到地上,臀也落上了脚踵。望着忽然近了好几倍的达奥斯的脸,他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大量泪水便夺取了干涩的眼眶。
“达奥斯……达奥斯……”他哭着,呼唤着地上的人的名字;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他的身体,只是不住地抽泣,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伙伴们已被法术治愈过,他们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没有上前。
达奥斯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感觉得到伤口中涌出的鲜血的温度。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否就是他最终想要的结果。略有些涣散的视线看着正在恸哭的少年,往昔的一幕幕再次掠过他的脑海。
……能做的事,只剩下一件。如果是他的话,如果能将那个交给他的话……自己这一生,才真的可以结束得了无牵挂吧。
“克雷斯。”低沉的声音从男人的口中响起。克雷斯一惊,垂下的右手已被达奥斯的左手抓住,无力但执着。达奥斯的右手抬到了胸腔的伤口上方,那里战服的破损已延伸到锁骨附近,衣服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泛出光泽。
达奥斯缓慢地将衣服的缺口向上扯去,露出胸口正中的那样东西。那是一块鲜红的宝石,周围嵌着铜黄色的对称树形金属饰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将宝石连同饰物一起取下,放进克雷斯的手中。
“拿好他。然后,不要忘记……你之前说过的话。把它当作……我们的……下一个……约定……”
断断续续地说完,达奥斯已是气若游丝。用意志强撑着自己扳动克雷斯的手指,确认他已将那块宝石紧紧握住;他凝视着少年湿润的紫色双瞳,淡淡地向上倾斜了嘴角。
然后,纤长的手指渐渐放松,落在地面。
水蓝色的眼睛,永远地合上了。
将剑扔在一旁,勇者伏在魔王渐渐变凉的胸口,放声大哭。
阿瑟利亚纪年4354年,跨越了一百五十余年的战争,终于以魔王达奥斯的死亡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