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茂茂白菜

1、楔子

　　狭小逼仄的监牢，潮湿而阴冷，各种难堪的气味混合到一起，令人作呕。
　　陈笑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一团一团黑乎乎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和一滩一滩不知名的黏腻液体，胸口排山倒海的闹腾，只能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吐了出来。两边牢门上小小的窗口里一双双木然呆滞的眼睛死水一样盯着他，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一个个都是死人的眼神，盯得陈笑生遍体生寒，走得越发小心胆颤。
　　“到了!”狱警不耐烦的声音合着铁质牢门缓缓打开时锈蚀摩擦的声音传来，陈笑捏着鼻子捂着嘴站定，不敢开口，点点头作为感谢，深吸几口气，大步跨进这间明显宽敞很多的牢房，那神态，像是只要慢了一步就会忍不住逃出去一样。
　　狱警半分不差的关门，差点夹住她的衣服，陈笑却顾不上，仔细打量着这间囚室。
　　很干净。陈笑有点略略惊讶，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试着呼吸了一下，竟然也不难受，虽说并不是完全没有异味，但是已经是能够忍受的了。稻草干干净净的铺在角落里，旁边是一张瘸了腿的矮几，被人用一根细细的棍子撑着，狭窄的窗口透进的光黯淡薄弱，但是因为收拾的十分干净的原因，这间囚室里并没有阴暗的感觉。
　　陈笑打量着，心里暗暗下了评价：被关在这间囚室里的人，应该是个很温暖的人才对。只是可惜了……
　　“好久不见。”是干净而温和的声音。
　　陈笑转头去看，那个人从角落里站起来，狭窄的窗口里透进的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温润优雅，却隐隐含着刀锋的锐利冰凉，意外的眼熟。
　　陈笑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什么片段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抓住，只能面露困惑的看着这个人。
　　那人微笑，像是并不是站在囚室里，而是站在高高的将台上，手握千军万马。
　　“不记得了吗？33年在南京，我们见过的。当时我和……”他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力气才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名字，“和咏絮一起。”
　　咏絮？
　　陈笑困惑一瞬间，然后恍悟，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是你？！”
　　那人点头，很高兴的样子：“难为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样的难得平和的时光，和那样美好的少女。
　　陈笑一时恍惚，对面那人扶住桌角席地坐下，唤起了别人久远的记忆，他却开始转移话题：“你今日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我现在是阶下囚，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的。”
　　陈笑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正事。赶紧从包里掏出纸笔到矮几旁席地坐下，“我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才来的。”
　　那人的手扣住桌角，并没有用力，只是一下一下轻得像是没力气一样敲击着桌角，：“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无非是，‘一个日本人，为什么会为中国作证’，这类的问题罢了。”
　　陈笑顿时愣住，虽然这的确是她想问的最重要的问题，可是被当事人这样毫不在意好像在说“天气不错”一样的口气提出来，感觉很奇怪。
　　那人却抬起头，眼睛看着头顶上狭小的窗口，眼神像是要看穿厚厚的铁墙一样。
　　“我们算是故人吧？”他问，然后不等回答又说道：“那么，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陈笑想拒绝，但是那人的脸上渐渐弥漫上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绝望的表情，竟然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静静的听着。
　　囚室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喧嚣，安静得没有人气，然而这人的声音音质清明，语速缓慢，说一说还要扶着额头想上一想，奇异的吸引住了陈笑所有的注意力。
　　然后，听完了那个故事。
　　再然后，止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