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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我对着那所谓的摄政王陈韶盈盈一礼,低眉敛目,极尽恭敬。心下我却乐得人仰马翻,心中小人儿兴奋地手舞足蹈堪比普通人中了头等彩票。

      因着这陈韶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丰神俊朗、神采卓然、玉树临风、桃花灼灼、天妒人怨的师兄陈卓。

      上次我流落秦朝,师兄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方才顾得上来寻我,不曾想这次速度倒是快了许多,不过月余。

      一句“不必多礼”,让我心神荡漾。就知道师兄疼我,不舍得我屈膝太久。

      我直起身,又朝着他身后的沈丞相施了一礼。这礼本可一并行完的,可无奈这两位表面的身份均是位高权重之人,为向旁人显示我的尊重,便特特分开来行礼。

      那沈景怀沉吟稍许,方才暖声让我起身。

      我身起抬头恰巧与他四目相对。只见他眉目温软,眼中却流转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幽光,让我生生打了个寒战,但那丝光不过如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却让我的心莫名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

      我的神,莫非他依旧记得那吾的从天而降?这会儿将我认出,是要就地处置我?忐忑……

      可转念一想,陈韶乃我师兄陈卓,他既然来接我,若无其他连带任务,我是很快便要随他回家的。如此,我便不必再害怕这个异时空的丞相。天高皇帝远,纵使他再有本事,也是不可能如我们这般穿越时空,到那21世纪将我逮捕归案的。

      我放宽了心,看着侧对面的沈丞相也仿若是看着一个温文可人的大白兔一般,对他无形中向我散发而来的威慑之气仿若未觉,就在“摄政王”的邀请下落入座中。

      我瞅着一脸寒霜,面无表情的“摄政王”,心道师兄的演技越发炉火纯青了。若非这张脸果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还真以为他真是那个传说中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陈韶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如何做到让所有人以为他就是陈韶的?以真面目来扮成另一个人貌似于理不通。何况,他若是来接我的,该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莫非他来此地还真是有其他任务?可为何又会以自己的脸来扮演这摄政王?

      我的脑袋绞来绞去,绞成麻花了。

      “咳咳!”

      “咳咳!”

      “咳咳!”

      我疑惑地转头瞅着一直咳嗽不停的沈丞相,心道即便是上位者也是个普通人,在这大夏天的也是可能生病的,便好心地搭讪道:“虽说夏日炎热,常人均图凉快睡觉时都不喜盖被,然则,如此最易着凉得热感冒。莫非,丞相大人也得了热症?听说蜂蜜炖梨子解热止咳化痰,丞相大人不妨试上一试。”

      沈景怀听到我说“丞相大人也得了热症”之时,脸上便显现出一抹诧异之色,然不过须臾,我还没待看清,就变成了微微的暖色。对此,我有些不解。不过,我向来对事对物不求甚解,便就忽略了他眼中莫名出现的波光潋滟。

      我突然忆起自己身在何处,不管上手位置坐着的那位摄政王是否是我的师兄,我总该顾及一下自己现下和他现下扮演的角色。于是我惶然起身,告罪曰:“请王爷恕罪,小女子逾越了。”

      “无妨。”平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我又在“摄政王”示意下惶然落座,低垂着头,扮小家碧玉样。

      “听闻沙夫子教导有方,乐绫与沙夫子颇为投缘。”上座“摄政王”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沙球惶恐。此乃王爷垂青,郡主聪慧,沙球不过是尽责而已。”瞧,入乡随俗,我适应得多快。说起演技,其实我也是不差的。毕竟我们为了完成任务往往在各个时空各个朝代穿梭,有时候为了打听要盗取的东西的具体所在,我们不得已要扮成各种角色混入目标群体内部。是以,我们组织中即便最不擅长演戏的不才区区在下我偶尔还是可以胜任几个角色的。

      “沙夫子过谦了。”摄政王沉吟片刻,道:“乐绫素来孤僻,不喜与人接触,不过一日沙夫子便让乐绫开口说话,如此,乃沙夫子因材施教使然。既然乐绫接受沙夫子的教导,那以后便有劳沙夫子了。”

      一番话下来,听得我嘴角一抽一抽的。我暗暗抹了把汗,这“摄政王”师兄是在整我吧?怎么一句一个“沙夫子”,听起来像是“傻夫子”一般。这厮定是因我给他添了麻烦,心头泛堵呢。

      唉,我命苦,谁让我技不如人,在组织中的地位连千夜的那条狗白昼都不如呢。

      我又惶恐得应承了一番,这才得令吃起饭来。

      都说皇家御宴往往堪比鸿门宴,今日这里加上我不过就三人,席中气氛也和缓融洽,却依旧让我感到有些不适。

      我偷眼瞧了“摄政王”一眼,看他举止雅然,贵气自然流露,心中不由疑惑大增。

      师兄风度翩翩,风华卓然,贵公子之气由内而发,以前易容成一国贵胄时贵气荏苒也丝毫无任何破绽,可全然没有此次这般散发得如此彻底如此华丽。

      想到此处,加上我之前的疑惑,一个让我不想承认的答案呼之欲出。莫非……

      我又偷偷瞄了一眼那摄政王执着筷子的右手食指——白皙纤长完美无瑕。

      我失落得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他,不是师兄。

      师兄的右手食指第一个关节处有个疤痕,不算太大,但是如若是师兄,以我距摄政王的距离和我不错的视力足以看得清楚。

      这桌打着谢师宴名义的小聚将将擦着一个时辰的边缘结束。期间摄政王和沈丞相谈论了一些不伤风雅不是国事的民事,我并无多大兴致,只是盯着面前的菜肴优雅而猛烈地蚕食。

      宴散,我感激而惶恐地出了摄政王府。我感激的是摄政王府两个美婢体贴地将我引至府外,虽然她们的眼睛自始至终是在偷偷瞄着我斜前方的沈大丞相;我惶恐的是这沈大丞相竟与我同时离府。不过,让我欣慰的是丞相府就在摄政王府隔壁,免了我继续惶恐的窘迫处境。

      在分道扬镳之前,我行礼与沈景怀告别,待他让我起身、与我客气两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之后,我方吁了口气转过身迈出半步,便听身后如水如月的嗓音徐徐响起,在这寂静的夜中有着别样舒缓的清越,然出口的话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让我有了些许不能返回21世纪的戚戚焉。

      他说:“摄政王不喜他人尤其是女夫子长时间注视着他。”

      停了片刻,待我以为我可以回我那方小宅院时,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唔,蜂蜜炖梨子我府中厨子怕是不会做,可我明日下朝还是希望能够吃到的。”

      我杵在原地,听着身后平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之后,当一阵夏夜的小凉风吹上我微微汗湿的脊梁,我方才咂摸出那沈大丞相的话中之意。

      敢情他是以为我看上陈韶了。

      又,敢情他是要让我给他做蜂蜜炖梨子呢。

      万恶的封建主义旧社会。

      忒也没有人权了。

      说起来,我何时盯着陈韶猛看了?真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
      我悲催地以为,像我这么一只老实本分奉公守法轻易不做投机倒把之事的侠盗受到如此待遇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我很纠结地被不厚道的沈大丞相整成了他的专属甜品厨娘。

      这段没有人权缺乏人道主义被逼上厨房的惨痛经历细细数来便是我那时嘴贱地蹦出蜂蜜炖梨子。

      那日回去后,我欣喜地发现我吊在水井中的桶里并没有梨子。而我细细想来,这个时节在落后的古代似乎也没得梨子卖。想到自己不用做白工,且还有充足的理由不做白工,我甚感欣慰,乐呵呵地将自己洗吧洗吧,然后从墙头翻出去,围着蕲州城转悠了半圈,回来后心安理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我照常本本分分地跑去摄政王府做我的夫子工作。

      一日安然,我以为。

      然,最讨厌的便是这个“我以为”并非是事实。而真相总是残酷的。

      当我傍晚下班出了摄政王府,迈着轻松的小步子闲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便被两个自称是沈丞相府家丁的人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丞相府。

      彼时,沈大丞相方从书房迈出,橘红色的霞光洒在他的身上,白袍渲染,熠熠生辉,平白让这么个清雅之人有了些许雍容邪魅之气。我一时愣神,以为是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大神。

      沈大神轻咳两声将我的神智唤回,随即挥挥衣袖屏退左右,镀金的容颜蓦然现出一抹凄清神色,戚戚焉地又咳了两声:“咳咳,咳咳,在下不幸被姑娘说中,病情加重,今日等那蜂蜜梨子等了一整天,咳咳……咳咳……”

      我顿时感到自己的罪过无与伦比得大,但是,为了推脱责任,我还是将没有买到梨子这一借口给提上案台。

      沈大神低眉敛目,以袖掩嘴又咳了两声,道:“寒舍倒是有些梨子。”

      是“有些”梨子?!是一大筐梨子!!

      我没有心情考究为什么这个时节他的府上会有如此多晶莹剔透水亮水亮的梨子,只有在沈大神的暗示下,悲愤地驮着一大筐梨子中的十个梨子回了家,悲剧地做了五天的蜂蜜炖梨子,悲惨地在去摄政王府之前先将炖好的梨子给欲上朝的沈大神送去。

      没错,我最凄惨的便是上述段落中的最后一句,送梨子。因为我要比沈大神还要早起,要赶在他上朝前送到。

      作为一个平民,还是一个被当朝一品大员抓住了小尾巴的平民,我感到自己的人生无比地悲剧。我在这非人的五天中,揪着头发想破脑袋,终于总结出一条至理名言:

      我真傻,真的,我傻到家了。

      那时,我掉进谁的马车中,也不该掉进沈大神的。得罪了沈大神之后,似乎唯一一条出路便是装孙子装到底。

      许是吃了五天蜂蜜炖梨子,沈大神吃腻歪了。在第五日的傍晚,他甚为无奈地将我召唤到他的府上,无比忧伤地对我说:“唔,你这梨子炖得甚是可口,可吃多了未免使得身子有些失衡。”

      哦?莫非,这话是暗示我以后不必再起早贪黑做白工了?

      我甚为欢喜。

      许是我欢喜的表情不经意间摆上了脸面,沈大神瞄了我一眼,眼底似乎掠过一抹笑意,却又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让我看不真切。

      他轻咳了一声,很是随意地说:“唔,听说你会做拔丝山芋?”

      呃~我张了张口,决定否认到底:“沈大人,我只会做蜂蜜炖梨子,真的。”

      我想我长得很诚恳,此刻我的表情更是诚恳,全然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所以沈景怀似乎是相信了。

      他点点头,面色有些许黯然:“在姑娘心里,沈某自是不能和另一位沈姓人士相提并论的。”

      我惶恐。

      这才注意到他之前说我会做拔丝山芋时前面加了“听说”二字。我和沈景怀之间除了每天在他上朝前给他送梨子时见的那一面,可以说平素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细细想来,唯有坦言与他有着不菲交情的沈楚是我们所共同拥有的朋友。而沈楚……

      该死。

      我昨夜做拔丝山芋时恰巧被神出鬼没、登堂入室的沈楚遇到。他向来不与我客气。在听说这拔丝类的甜点得趁热吃时,他便自动自发地拿了双筷子在膳房吃了两口。然后,感叹了一句,意思大概便是没想到人间还有此等草根甜食深得他心云云。

      此时,沈景怀沈大神既然如此说了,那定然是沈楚不知何故在他面前将我做过的这道菜提了提,这位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沈大神便将我又惦记了一番。

      我暗自悲叹自己交友不慎,又暗自纠结一下下自己做白工的凄惨命运,本着好民不与饿官斗的高尚情操,我小小地叹了口气:“大人和沈楚自然是不同的。大人乃当朝一品大员,在小女子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沈楚是小女子的朋友……那拔丝山芋,沙球也仅仅是略懂而已,若是沈大人不嫌弃,小女子自当全力而为。”

      我低垂着头,没看到沈景怀的神色,心中忐忑他是否会定我个欺骗一品大员的罪状。

      过了半响,在我以为自己因为一盘拔丝山芋而可能为自己引发出一场血案时,对面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温润如大提琴般醇厚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却能让人感受到的失落:“罢了,罢了。是我贪心了。沙球姑娘为我做蜂蜜梨子已是难得,我却是有些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夕阳余晖下他一脸的落寞,心口不知怎地,似被小虫子啃了一下下,想要抚平他眉间轻缓的褶皱的心思冲口而出:“沈大人,我……”后面自动自发地要给他做一盘拔丝山芋的话尚未脱口,便听得沈景怀继续说道:“沈某有官职在身,自是得不到姑娘以朋友之心相待,不若沈楚自由之身……”

      “若沈大人不怪罪沙球攀附权贵,沙球自然很是乐意交沈大人这个友人。”

      他抬头45°角仰望只剩下小半颗脑袋的夕阳,表情依旧有些么忧伤:“沙球姑娘怕是耽于沈某的官职才如此说的吧,否则也不会和沈某如此生分了。”

      “没有的事,不过是有些不甚熟悉罢了。”我急忙表态,实在是感到他凄凉凉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重大过错,“沈大……景、景怀……我待会儿就给你做拔丝山芋,如果你喜欢吃甜食,我还可以给你做其他的甜点。其他菜色我不敢说,甜点我做的还不错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可是实情,我别无长处,就甜点做的不错。以前我就常常琢磨,我之所以以拖后腿的状态被刘老教头儿留在组织中,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和我一般酷爱甜食,甜瘾上来就爱抓着我给他弄上两样小吃打打牙祭。

      “唔,当真?”他那浸染着晚霞的眸子熠熠生辉,让我看着没来由地也一阵开心。

      我郑重地点点头。

      “嗯,你喊我景怀我听着甚为欢喜,我表字淇奥,瞻彼淇奥的淇奥,你也可以如是喊我。”他展颜一笑,如雾中盛开的睡莲,不可得,却让人心生遐想。

      我不知何人能如他这般,虽不是绝美的容颜,笑起来温润和缓,依旧让看者意犹未尽。

      《诗经》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景怀便是如是般温润如玉的公子……吧……

      “那……就有劳小球儿做两道甜品了。淇奥不敢多求,隔日两道甜点便可。”

      我“哦”了一声,屁颠屁颠地随着一个丫鬟去了不远处的膳房,做了两道甜品,看着沈景怀优雅地各吃了两三口,又在他的邀请下吃了顿简单的晚膳之后,便被他以饭后消食为由慢悠悠地漫步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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