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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变生肘腋 ...

  •   “儿子(明珠)给母后请安。”
      太后晨起正在偏殿拜佛,见帝后二人携手而来,心中高兴,便拉着卫明珠到身边来坐,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明珠觉着可好啊?”
      “……好。”卫明珠带着几分新妇的羞涩,垂着头应了一句。
      “那你呢?”太后又转身去问皇帝。
      “儿子也好。”
      皇帝心中好笑,轻轻瞥了卫明珠一眼,落在太后眼里自是一番小儿女的情态。
      “你们好就是哀家好,也是天下好。”
      “是。”帝后二人同应道。
      太后的声音清澈,其中蕴含着深意,她用手轻轻去抚卫明珠的脸,带着几分慈母般的关怀:“他若是欺负你,你就和哀家说,哀家帮你治他。这内廷之中,除了哀家数你位份最高,别的女子都越不过你去。哀家还指望着你为我们大齐添几个皇子呢。”
      卫明珠与太后目光交错,硬是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来,点头称是。

      皇帝坐了一阵子,便推说要去阁中议事,太后也不留他,只说:“去吧去吧,明珠留下,陪哀家说说话。”
      皇帝走后,太后喊乏,卫明珠欲上前去替太后捶背,却被太后拒绝:“这些事自有宫婢们做,你贵为皇后,除了稳固地位,生下麟儿,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太后语重心长,对她谆谆教诲:“在内廷不比在家中,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人人对你都只是面上恭敬,心里指不定想怎么害你呢。这是战场,虽无硝烟,其中残酷并不逊于沙场争斗。哀家昔日位分低,看尽人情世故、攀高踩低,荣耀地位全凭自己争取……你可比哀家幸运多了。”
      “卫氏一族全凭母后造化。”
      卫明珠的谦恭之态,让太后心里很是舒服,她和颜悦色地说:“内廷之中现在只有一个白美人,是已故国相白利天之女。这白利天城府颇深,最擅谋事,可生了个女儿却是温柔敦厚的性子。白子安常在皇帝身边,最说得上话……你对白氏倒可以多加笼络。接着还要入宫的韦氏、郑氏几个,哀家已经帮你掌过眼了,皆是姿色平平、懦弱无能之辈。可即便是如此,明珠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你的美貌是上天厚赐,你一定要善加利用,除了争宠更要争爱。”

      太后说着说着,见卫明珠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只在自己身后流连。她回过头去,见身后没有其他,只有一副内廷画馆昨日送来的《映日荷花图》,便疑道:“你也喜欢文墨?”
      卫明珠面上一红,点了点头:“闺中无事,常常作画消遣。”
      太后想了想,竟笑了起来:“好……好!和皇帝一个性子。”
      “明珠画画只为打发时间,和皇上翰墨工巧不可同日而语。”
      “你要是真比他强,他还不乐意了呢!你总须记得,世上男子有几个是真心看重女子才华的?对女子来说,容颜身段最最要紧,还有……”太后倾身过来,在卫明珠耳边窃窃低语,听得卫明珠面色越来越红,如海棠春醉一般。
      “记住了?”太后说完,笑着问她。
      “……嗯。”

      卫明珠在太后阁中坐了一阵子,便告辞出来。宫婢们拥着她,从涵碧殿穿过曲桥碧池往中宫方向走去。一路上,她见内廷草木遍地,滴翠流光,便起了兴致要去御园走走。
      宫婢们引着她一路穿过红枫林,来到御河旁。卫明珠见河岸浓荫匝地,掩映碧瓦朱墙、水榭亭台,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先前太后对她说的那些争宠献媚之事也全不去想。
      她站在阳光下回忆,记忆中只有那一句话:“若我们老了,就去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那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我作画你煮茶,看儿孙们绕膝歌唱,就这样一辈子。”
      她想着想着,突就涌上缱绻柔情的笑意,和几分若有似无的惆怅。

      皇帝刚跨入阁中,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只见乐歌抱着好几本书,走了进来。
      “怎么了?”皇帝见她面色微红,鼻尖更是微微沁出汗意,不禁问道。
      “奴婢见日头好,正在外院晒书。”乐歌回答完皇帝的话,便踮起脚,高举双手,欲将手中的书卷放到高高的花梨书架上去。
      皇帝见她的身子摇摇晃晃,指尖像是总也够不着,便伸手将书拿过,轻轻帮她放入书架中。
      “整得挺像样。”他见架上书籍按照年代、类别、作者都重新做了整理,看上去一目了然,不由赞道。
      “政论史籍、大儒著说、地方志史、诗词、杂记、天文历法从下至上,分常读和不常读,方便取阅。至于……各地简章,奴婢将它放在皇上手边,以便皇上随时了解民生。”乐歌指了指御案边的乌木大匣,轻声说。

      “好。”皇帝望着从上到下浩繁的书卷,低头问她一句:“你可读过隋山人的《广林记》?”
      乐歌侧头一想,轻轻回应:“隋山人名动京华,著说颇多,可都是些辞藻华丽、言语晦涩的文章,不耐读。只有《广林记》文字素朴,情致动人,有时候读完了,过几个月再重新拾起来,又有新的意趣。
      “那安嘉人的《衡山奇话》呢?”
      “安嘉人是丞相公子,贵胄出身,世人都说他不知民间疾苦,好作无病呻吟之文。《衡山奇话》倒是其中异数,整篇巍巍大气,特别是他对当时四国争霸的形势分析,看得透彻。”
      言谈之间,皇帝不由自主地深深凝视乐歌的眼眸,竟能从她眸中看到自己清晰的投影。

      “你最喜欢哪部书?朕喜欢……”皇帝边说边伸手去抽王敏的《南山集》,乐歌同时也伸出手去,两只手不经意地相覆在一起。
      “……奴婢僭越。”乐歌连忙将手抽回。皇帝只觉冰凉柔腻,瞬间消逝无痕。他轻咳了一声,本想转身,但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王敏本是书法名家,略逊文字,可《南山集》却似他擅长的那笔草书,结构简省,文意连绵,其中写到的各处市井风貌,诙谐有趣又不流俗,极好的。”乐歌连忙用说话来掩饰自己的那份窘意。
      “朕对市井风俗所知不多,看了《南山集》方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有趣的事……”

      光阴不动声色的流淌而过,又有不少贵族女子带着荣耀和梦想进入内廷。
      谕旨布下:平遥侯韦留芳之女韦氏封为韦美人、车郎将戴成得之女戴氏封为戴美人、大鸿胪郑锦亮之女郑氏封为郑夫人,一时之间内廷中莺莺燕燕,脂粉浓香。
      许多事被捕风捉影,在内人宫婢们的舌尖上翻转,无非是谁得了宠幸,谁受了冷落。不过人人都知道皇帝最眷顾中宫,宫婢们也时常可以看见帝后二人,并肩作画,携手同游,一时被传为佳话。

      转眼到了中秋,皇帝委实有些忙碌,新税法初初推行不说,光是应付各地藩王的朝见,便片刻都没有空闲。齐国原来规定,藩王朝见,一般都在秋末初冬。可每次朝见下来,路近的几位藩王倒还好说,可身在南越、琅琊的几位藩王每每因为回到家中连年都过完了,便不由怨声载道。
      皇帝体恤藩王们辛苦,将朝见之期往前挪了挪,故而刚到中秋,各地藩王驻扎的护卫营就把雍州城郊的地都给占了。
      白子安身为安禄勋,司京城警卫之事,对此时特别敏感警惕。他总以英宗年间雍州城郊连营作乱之事为戒,广派人手扮作老百姓,混入雍州城的大街小巷,乡野城郊,以防止各营藩王护军哗变。

      雍州城郊稻田连绵,沟渠纵横。雍水从其间而过,波澜壮阔。此时正是日落时分,田垄边走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子。

      “你跟着我走,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乐申耐不住家中寂寞,强烈要求白子安带他出来逛逛,白子安无奈,只能趁巡视之时,将他带来郊野走走。
      “知道,知道。白大哥为什么你要他们都扮作老百姓?”乐申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好奇地问他。
      “你说呢?”白子安浅笑。
      “嗯……明白了!藩王都是皇亲国戚,一个也不能得罪,只能在暗中盯着,不能明目张胆的来。”
      白子安听他一语道破真章,不禁赞道:“行啊你,小子。”

      “好说好说。”乐申像个大人似的,朝白子安拱了拱手,惹得白子安一阵好笑。
      “我记得大伯曾说过,藩王都是惹祸的主,那为什么还要设藩王呢?”乐申的好奇心似永远也没法满足。
      白子安不知如何同他解释,只能拿出惯用的一句话来:“这是朝廷礼法,是太祖皇帝定下的。”
      “若我做皇帝,便立刻撤藩,让他们都在京城呆着,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省得他们惹祸。”
      白子安听闻此言,立刻停下脚步,心中暗想:这虽说是一句孩子气的话,倒和皇帝的想法殊途同归。他想到此处,转头去看乐申,只见他身量未足,虽还显得稚嫩,可面如美玉,光中透润,浑身洋溢着少年的焕然之气。

      “白大哥!”说话间,乐申突然拽紧了白子安的手,神情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恨。
      白子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邢鉴骑马而来,一身白裳,剑眉星目,在秋阳下极为显眼。
      邢鉴下马,拱手同白子安见礼,可双眼却只盯着乐申看:“白大人,遛弯呢?”
      白子安心中紧张,面上倒也不露,应道:“带着侄儿逛逛郊野,邢大人你呢?”
      “我奉皇命,迎赵王入宫。”邢鉴说罢,话题突然转到乐申身上:“白大人家的公子好相貌啊!”
      白子安正想说话,乐申却突然插嘴问了他一句:“叔叔,这位是?”
      “卫尉卿邢大人。”
      乐申落落大方,对邢鉴拱手施礼,行动间蕴含着氏族子弟的清贵之气:“白瑾见过邢大人。”
      “嗯。”
      白子安看了乐申一眼,目光中饱含着激赏之意。他一直怕乐申露怯,没想到他竟应对从容。

      三人正说着话,前面忽然一阵喧哗,人声鼎沸,漫天的箭矢破空而来!三人骇然回头,只见水泽稻田旁,有大批百姓双手拿着锄头、匕首和棍棒,口中嚷嚷着“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声势竟如狂风暴雨一般汹涌。接着又有上百护军打扮的人大声喝骂着冲了过来,一边放箭,一边刀砍剑刺,和拿着“武器”的老百姓打成一团,顿时,刀剑狂舞,血肉横飞,场面混乱。
      “快走!”
      邢鉴见情势危急,忙抽出腰中软剑,将迎面飞来的箭矢劈落。白子安手拿佩剑,左格右挡,拉着乐申,避过数阵箭雨。缠斗似潮水一般,蜂拥不息,邢鉴和白子安虽都曾在战场杀敌,经验丰富,却也控制不住如此混乱的厮杀场面。
      “白大哥!”乐申情急之下,惊声尖叫。
      邢鉴回头,只见白子安已身中一箭,顿时血流如注。他堪堪抬起头来,只听箭矢嗡嗡破空而至,他心念电转,揉身而上,大喊一声:“小心!”
      乐申迟疑之间,只觉得痛彻心肺,身子一软,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白子安见乐申中箭,肝胆欲裂,暴喝一声扑过去,抱起他大喊:“申儿!”
      “上马!”邢鉴用尽全身力气,将白子安、乐申拖拽到马上,三人共骑冲出乱阵。

      邢鉴勒马急停在北军设在雍州城郊的离营。
      白子安不顾臂上的箭伤已将他大半边衣衫染红,只抱着乐申疾步走入营帐,他将乐申放在榻上,一边从身上摸出金创药,手忙脚乱地洒在乐申的箭伤处,一边大声喊道:“军医!军医!申儿……申儿……你说话啊!”
      数名军医鱼贯而入,见白子安浑身鲜血,着实有些恐怖,忙问道:“白大人,你的伤?”
      “我没事,看他,快看他!”
      白子安仓皇地看着乐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地躺在那里,只觉得心头乱跳,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来人,传令下去,白大人和白瑾在此养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是。”
      邢鉴掀开帐帘,下完军令,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白子安道:“白大人,你要怎么和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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