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温润不如玉》司丞

15、【一◇六】有些惆怅

　　“我说你这伤真是在园子里不小心划着的？”音素月抬起我的手腕左看右看，忽然问道。
　　我愣愣点头，她没好气的白我一眼，道，“你这伤虽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擦伤，可是其实伤的并不浅，不然方才苏宁握着你的手腕时你也不会疼的倒抽气了，若是再伤个……”她顿了顿示意我低头，她将我的伤口微微扒了扒，我忍着疼，待看清眼前情况，这才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口。
　　音素月没好气的看我一眼，方又用手向我比了比，“若是再伤个这么多，大概你这手也就废了。”

　　听她说完我不觉整个身子僵了一僵，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苏宁也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片刻俊美的脸上已满是怒容，“表弟，待会儿我便去找裴五夫人讨要医药费，还要让她将这圆子好好修缮修缮，你放心，表哥一定不会让你白受这么大的苦的！”
　　我正想说表哥不必如此，便见音素月一脸的嫌弃，“你的耳朵是聋的么。”
　　苏宁“噌”的一下站起来，手指着她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倒是把脸憋得通红，音素月朝他做做鬼脸，便见他支支吾吾半晌，最终却只憋出了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便掩面向外奔去，却只是片刻，便又见他折了回来，手里拿着雪白的纱布。

　　苏宁有些别扭的将纱布递给音素月，音素月低头帮我认真的包扎着方才处理过的伤口，少了些疼痛，我这又来了精神，悠悠调侃，“表哥和素月姑娘什么时候竟有如此不言于表的默契了。”
　　苏宁口吃道，“谁，谁跟她，她有默契了！”
　　音素月瞥他一眼，好不大方的说，“你觉得，我做你表嫂怎么样？”
　　我一噎，再看看苏宁一面想骂一面又红的似要滴出血的俊颜，唇角不觉微微扬起，“如此……甚好！”
　　待我说完，苏宁便刷的一下转身背对着我们坐在一边，好似不想再搭理我们一般，却也不知是羞涩还是什么，我同音素月相视一眼，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不觉对这音素月的好感更甚了几分，想来如此女子，倒是有些稀罕啊稀罕，若真嫁与苏宁，想来也是我这二表哥的一种福气啊福气。

　　“回去记得尽量避着水，少吃刺激性的食物，只是因着伤口颇深，想来若是好了，也许也会留下疤痕。”音素月调笑，“不过好在你是男儿身，真若留下些疤痕，倒还反增了些男儿气概，不像某人……”
　　她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了转，嘴角是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心下旋即了然，果然我那二表哥立马回过神，怒道，“君子不计小人过，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音素月咩装温婉，故意道，“公子真真是好文采，只是小女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也总比某些头脑简单四肢柔弱的要好。”
　　我一时没忍住，顿时很没形象的笑了出来，苏宁怒容更甚，正要开口说话，便被音素月给截去，“行了行了，你表弟受了伤，今日就带你表弟早些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将苏宁推出了房，待我和苏宁站在房外，她朝我挥挥手，而后朝苏宁做了个鬼脸便再苏宁即将开口大骂之前“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在一旁窃笑，苏宁嘟囔，“表弟，笑够了没。”
　　我轻声咳了咳，故作正经的点头，“笑够了。笑够了。”

　　我与苏宁并肩而行，似是因为我受了伤的关系，苏宁将脚步放得极慢，我不觉调笑，“二表哥，我虽受了伤，可伤的似乎不是脚啊！”
　　苏宁一哼，别过头去，口中还一面念念有词，忽然似是想到什么，他的双眸炯炯有神，“表弟，那个，谢谢你。”
　　我一愣，有些不明所以，脚下的步子也随着他的变得极慢起来。
　　“我方才忽的豁然开朗，终于明白，原来你每每都是陪我去的青楼，想来你心中是极其不舒服的，却因为我仍是装作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这么些年着实是难为你了，表弟，我，我，你放心，表哥以后一定会多多站在你的角度思考的！”
　　我面上一黑，当即变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旋即严肃道，“表哥，我不是断袖。”
　　他一把揽过我，却又旋即松开，摸了摸鼻子，“放心放心，表哥说了不会嫌弃你。”
　　我忍住了剥开他脑袋仔细观之一观的冲动，实是不知我这二表哥的脑子里成天都装的是些什么，心中不禁暗道，难不成是草吗……

　　我想了想，对于苏宁果然还是要用比较直白的方法。
　　我笑道，“表哥，你也知道，楼夫子向来便极是喜爱向人展示他那本就不怎么幽默的幽默，只是自己还整日浑然未知一般，弄的我这做学生的也是着实的惆怅啊惆怅，只得配合配合他，就好比那日吧，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又开始将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幽默展示了出来，你也知道我们为人学子的也不容易，偶尔也需配合配合他，方能使他从而对我们更为上心，如此便可学到更多更远更为生僻的知识……”我顿了顿，见苏宁面上已是有些动容，方才又道，“只是不巧，这夫子的玩笑是一日开得比一日大，还不巧被表哥与大表哥撞见，二表哥不知，当时表弟我实在是想当即解释，只是却也实在不好当面驳了他为人夫子的面子，只是因此却被两位表哥误会，实是让我好生的惆怅了一番啊一番。”
　　说完，我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看了他一眼。
　　苏宁一把抓过我的手，我一皱眉，他这才反应过来，松了松我的左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嘿嘿，表弟你也知道我不太会说话，不过，我也已经深深反省过了，素月也教育过我了！”
　　我笑道，“表哥如此客气做什么，要知道当我知道即使我是断袖你也不嫌弃我的时候，表弟我可是真真的感动了一把啊！”见他慢慢恢复了神色，我别有深意道，“表哥何时与素月姑娘如此要好了，竟连表弟都瞒着，着实不够意思啊意思！”

　　听我说完，他如玉的面上顿时微微泛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才搞明白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大致上是这样的，那几日他因着我的事情心情有些郁闷，音素月便也没再逗他，一边开导他，一边领着他四处游玩，虽是如此，但基本上都是由苏宁做向导，两人几乎将这无双城跑了个遍，只是某日两人在回来途中，因着野外，距离城内也着实有些距离，便也很不幸的遇到了几名山贼，苏宁本想着英雄救美一番，好让音素月见识见识他身为男儿的气概，只是似乎天不遂人愿，到了最后竟成了美人救英雄，还很不幸的，这英雄光荣的负了伤，却不是被山贼给打的，而是被草丛中忽然窜出来的一条小野蛇给咬的，苏宁顿时便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好在音素月是个老江湖，旋即做出急救措施，只是究竟是如何急救苏宁却是没说，只是他微微红了的脸颊却是不禁让人有些联想非非，而作为一个十分上道的人，我也没问，毕竟有些事，自己脑补脑补就好，于是这之后两人的相处便慢慢的转变成了我今日所见到的模样。
　　我不觉摸了摸下巴，心中悠悠沉吟，缘分，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回到府中，因着不想爹娘担忧，也不想有什么打扰，伤口什么的便与苏宁一同隐瞒了下来，换药之类的每日便也由音素月亲自动手，再加之苏宁与苏杭的一番诉说，使得我那大表哥见着我也不再神情扭曲，我便顿时觉得就连天空也是变得比以前更为开阔了。
　　伤口随着日子也开始慢慢结痂，虽然深了些，好在养的比较好，如今却是一点也不疼了，只是却因着这些事反而将小月的事一拖再拖，而正当我准备去找她的时候，夜府中又迎来了两个人，便是我那两位常年四处云游的舅舅与舅母。
　　我问苏宁为何舅舅，舅母来的如此突然，他只回我，上一次他来找我便是准备和我说这事，只是听着楼如故的话便给吓忘了，我不觉鄙弃他一声出息。

　　按理来说我是理应去拜见一下的，当然我也如此的做了。
　　本想拉着苏宁一同前去，他却鄙夷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同我说，我可不想我娘拉着我一直念叨她和我爹的云游艳史，我听他说完，便低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便独自一人向花厅走去。

　　许是许久未见，舅母见了我极为热情，便旋即拉着我到了娘的跟前，我弯了弯眼眸，“舅母如今更为漂亮了，想来定是同舅舅整日四海云游，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的缘故罢！”
　　舅母听了我的话，本来笑着的嘴便笑的更开心了，一面同我娘说，“瞧瞧这衣儿还是那么会说话，哪像我家那两个混小子，一个是见一面都难，一个是开口就那几句。”
　　一旁舅舅笑着接道，“这衣儿就是姐姐的儿子，不也同你儿子一般，你还有何不满的。”
　　舅母笑着连连称是，又同娘说，“衣儿就快十八了，想必求亲的姑娘定是很多吧，可定下了？”
　　我心想完了，估摸着又要好好接受一番教育，只是我却似乎想错了，再见娘的脸，却见她不但毫无僵色，反而笑颜渐开，“可不吗，衣儿这孩子着实让我同你大哥操心了一把，好在也是定下了。”
　　舅母问，“哪户人家，不知我与他舅舅可识得？”
　　我正欲开口阻止，却终是慢了一步，娘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识得识得，正是楼如故楼公子。”
　　此话一出，整个厅里的人都没了声，就连舅母面上的笑颜也要有多僵硬便又多僵硬。
　　娘还有些浑然未觉，我正要开口打圆场，一声托盘落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变传了过来，旋即循声看去，正见门前是一脸错愕的小月，此时她娇俏的花颜上是一脸的惊疑不定，只是眼眶却微微泛红，仔细看去，还有些微湿润。

　　我张了张口，张婶儿旋即上去看她有没有受伤，她径自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颤巍巍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皱了皱眉，方开口唤她，她便推开张婶儿向外跑去。
　　厅里爹娘，舅舅舅母有些不明所以，娘笑说，“这月儿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粗心，衣儿你快去看看。”说完便又同舅母在那聊了起来。
　　我同娘颔了颔首，便旋即追了出去，好在大门前管家拦住了她正在问她要去何处，我立马上前，李叔见我来了便先离开，我拉着她的手，有些着急，“小月，你听大哥说，你误会了！”
　　她使劲甩开我拉住她的手，因着左手伤还未好，被她一用劲顿时结了痂的伤口又开始微微泛疼，她红着眼眶朝我怒吼，“难怪，难怪我每次让你帮我你都有些不情不愿，这几日我找你还总是没说上两句人就不见，你若是不想帮我你可以如实说，何必如此，也是，呵呵……”她忽然自嘲笑了笑，而后怒视着我，“你们都定亲了，我却跟个傻子似的，可是，大哥你和楼夫子都是男人，你们……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到最后她的双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眼泪更是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我有些心疼的伸手想帮她拭去，却在半空中一下被她挥开，我看了看悬在半空的手，愣了愣神，她便向人群中跑去。

　　我心下一急，再朝前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已不见她的身影，我旋即向前追去，却始终不见她的踪迹，不觉更为着急，心中也尽是自责，想着小月平时便极少出门，如今就这样出去若是迷路了可如何是好，便想也不想的赶忙向音韵阁跑去。
　　音韵阁里，苏宁同音素月两人吵得不亦乐乎，见我忽然推门而入都吓了一下，音素月看了看我，忽然怒斥，“你搞什么，好不容结痂的伤口怎么又出血了！”
　　我哑然的看了看，这才发现方才同小月拉扯时牵到了伤口，衣袖已有些血迹，音素月拉着我便要查看，我却因着着急挥了挥手说没事，她也不再说什么。
　　我同他们说明情况，他们二人便旋即同我出去寻人，路上又正巧遇见了正准备回府却被裴倚画堵路的苏杭，想着多一个人是一个人，我便上前寻求帮助，大表哥听了我的话立即点头表示他去南边寻找，裴倚画在一旁不知独自思索着什么，只是此时我也懒得搭理她，奇怪的是，她却忽然抬头一脸认真无比的道，“我也帮你们。”便随着苏杭身后跑去，想来这裴倚画平时再是如何骄横，此刻我心中却也是十分感激的。

　　天色愈来愈晚，人却始终没有音讯，音素月忽然停了下来，眉头皱了皱道，“这样找下去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这样好了，我去西面，苏宁你去东面，夜染衣你继续向北面找，酉时我们在水仙韵月楼门前碰头。”
　　我与苏宁点了点头，便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去找，只是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心里也开始有些七上八下起来，若是小月出了什么事，我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我握了握拳，脑中却突然浮现了楼如故的身影，若是他在就好了……回过神来，不禁愣了愣，却因为心中如此突兀的想法而微微恼怒。

　　酉时，水仙韵月楼前，我们几人聚在一起皆是一无所获，看着已经黑了的天色我心中愈发的焦急，悬着的心似是到了嗓子眼，手腕上已是火辣辣的疼，隐隐带着太阳穴也微微的跳疼起来，忽然一声雷鸣，我身子僵了一僵，小月最怕打雷，也许她正躲在哪里害怕也不一定，苏杭忽然道，“我先回府看看，说不定月儿已经回去了也不一定。”
　　我点了点头，同苏宁说，“二表哥你便在这里等大表哥的消息吧。”说完便不看他们向街上再次跑去，身后传来苏宁大喊的声音，“表弟，要下雨了，你拿把伞再走啊！”

　　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瓢泼大雨倏然从天而降，衣衫顿时湿透一片，打在伤口上的雨水，更是传来一阵接一阵的疼痛，却让我静下了心思，如果小月还在外面，于她来说，最安全的躲雨地方便是客栈了，思及此，我便向一家家客栈找去，只是连找三家却都一无所获，脑子却越来越沉，脚下的步子也开始虚浮起来，强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有些涣散……
　　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倒下，只是身子却有些不听使唤，而在倒下的那一瞬，我只记得眼前飘过一抹白色的身影，而后是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果真将我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