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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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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内的晨光带着尼罗河特有的潮湿,像一块浸了水的亚麻布,沉甸甸地压在窗棂上。纳菲尔泰丽从混沌中惊醒时,浑身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贴身的亚麻内衣,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
不是噩梦。
她僵硬地抬起手,指尖触到床单的瞬间,一股粘稠的温热顺着指缝蔓延开来。瞳孔猛地收缩,她掀开被子 —— 米白色的亚麻床单上,赫然印着几片暗红色的血迹,像落在雪地上的石榴花瓣,触目惊心。
“不……” 她低低地呻吟,声音破碎得像风中的枯叶。
现代生理课上的知识像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关于女性生理期的图表和文字,此刻化作一把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进她最脆弱的神经。初潮。这个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词汇,这个属于女性的生理标志,竟然真的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猛地蜷缩起身体,用被子死死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片刺目的红。指尖冰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口的隆起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腰间的曲线在被子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而现在,连最私密的生理机能,也彻底背叛了她。
这具身体,真的成了一个女人。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意识里炸开。她想起穿越前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自己,想起在实验室里专注于碳十四检测的自己,想起那个在学术报告会上侃侃而谈、声音低沉的刘安章 —— 那个刘安章,已经被这具身体彻底吞噬了,连最后一点男性的痕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迹抹去。
“大人,您醒了吗?该准备晨祷了。” 玛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惯有的恭敬,却像针一样扎在纳菲尔泰丽的心上。
“别进来!” 她尖叫出声,声音尖细得像碎裂的玻璃,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谁也不准进来!”
门外的玛莎显然被吓了一跳,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
“不用!” 纳菲尔泰丽的声音带着哭腔,“滚!都给我滚!”
她能听到玛莎离开的脚步声,却依旧不敢放松。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走到墙角的木箱前,她翻出最厚实的亚麻布,颤抖着解开内衣,将布紧紧缠在下身。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敏感的皮肤,带来刺痛,可她像是感觉不到,只是一味地缠绕,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不断涌出的、象征着 “女性” 的证据。
血还是透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亚麻布。纳菲尔泰丽看着那片刺目的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进茅厕剧烈地呕吐起来。酸水灼烧着喉咙,可那股恶心感却远远不及心底的绝望。
她是谁?
是刘安章?还是纳菲尔泰丽?
镜子里那个金发蓝眼、胸部隆起的人影,和那个在现代社会里堂堂正正做了二十三年男人的自己,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茅厕的墙壁,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阳光透过狭小的气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柱,里面漂浮着无数尘埃,像她支离破碎的记忆。
“刘安章……”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对不起你……”
她没能守住他的身体,没能守住他的性别,甚至没能守住他作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通报:“法老陛下驾到 ——”
纳菲尔泰丽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卡摩斯?他怎么来了?
她慌忙站起身,想躲回房间,可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在狭小的茅厕里回荡,震得耳膜生疼。
“纳菲尔泰丽?” 卡摩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玛莎说你不肯开门,怎么了?”
“我没事!” 纳菲尔泰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陛下请回吧,我…… 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没事?” 卡摩斯显然不信,“没事会躲在茅厕里?”
下一秒,“哐当” 一声巨响,茅厕的木门被侍卫从外面撞开,木屑飞溅。卡摩斯站在门口,穿着金色的法老袍,左眼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目光像鹰隼般锐利,直直地落在纳菲尔泰丽身上。
当他的视线扫过她缠在腰间的亚麻布,以及地上那片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时,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纳菲尔泰丽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羞耻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抱在胸前,试图遮挡住自己的身体,可那片刺目的红,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卡摩斯的眼底。
“出去。” 卡摩斯对身后的侍卫和闻讯赶来的玛莎冷冷地说。
侍卫和玛莎不敢多言,慌忙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房门,将两人隔绝在狭小而尴尬的空间里。
“过来。” 卡摩斯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喜怒。
纳菲尔泰丽摇着头,身体不断向后缩,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看着卡摩斯一步步走近,法老的气息带着没药的熏香和皮革的味道,压得她喘不过气。
卡摩斯蹲下身,与她平视。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看着她布满泪痕的眼睛,看着她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的嘴唇,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与他平日的霸道截然不同。
“别怕。” 他说,声音低沉得像尼罗河水的呜咽,“这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 纳菲尔泰丽终于忍不住爆发,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喊,“这怎么不是坏事?我……”
她想说 “我是个男人”,可话到嘴边却被卡住了。床单上的血迹,腰间的亚麻布,身体的变化…… 所有的证据都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卡摩斯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滑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纳菲尔泰丽,” 他的声音异常认真,“这是成为女人的证明。”
成为女人的证明。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纳菲尔泰丽的心上,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看着卡摩斯深褐色的眼睛,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平静,仿佛她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你看,” 卡摩斯的指尖顺着她的脖颈滑到胸口,轻轻停留在那片隆起上,“你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带着一种让纳菲尔泰丽恐惧的占有欲,“这也是孕育神嗣的开始。”
孕育神嗣?
纳菲尔泰丽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推开卡摩斯的手,身体弹开,撞在墙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明白了卡摩斯的言外之意。
他不仅接受了她的女性身份,甚至在期待她…… 为他生育后代?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涌,比看到血迹时更恶心,更恐惧。她想起自己曾经的性别,想起那些关于男性尊严的认知,想起卡摩斯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 ——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窒息。
“不…… 我不要……” 她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哀求,“陛下,我不是女人…… 我真的不是……”
卡摩斯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固执的孩子。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纳菲尔泰丽。这是阿蒙神的旨意,是无法改变的。”
他转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对外面的玛莎说:“找个有经验的侍女来,教纳菲尔泰丽如何处理。再准备些干净的亚麻布。”
“是,陛下。” 玛莎恭敬地应道。
卡摩斯没有再回头看纳菲尔泰丽一眼,大步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纳菲尔泰丽一个人,蜷缩在茅厕的角落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没过多久,一个年长的侍女跟着玛莎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同情,手里捧着干净的亚麻布和一个装着草药的陶罐。“纳菲尔泰丽大人,让老奴来帮您吧。”
纳菲尔泰丽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任由侍女解开她腰间的亚麻布,用温水清洗,再换上干净的布垫。侍女的动作很轻柔,嘴里还低声念叨着一些安慰的话,说这是所有女人都会经历的过程,是神的恩赐。
神的恩赐?
纳菲尔泰丽在心里苦笑。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最残酷的惩罚。
回到房间时,阳光已经升高,透过窗棂照在地板上。纳菲尔泰丽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掉进了尼罗河的冰窟。她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依然止不住地发抖。
玛莎端来一碗温热的草药汤,劝她喝下:“大人,这是安神的,喝了会好受些。”
纳菲尔泰丽没有动。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那里描绘着伊西斯女神孕育荷鲁斯的场景,曾经让她觉得神圣而庄严,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无尽的讽刺。
成为女人。
孕育神嗣。
这些词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避了。床单上的血迹,像一个鲜红的印章,彻底盖在了 “刘安章” 的墓碑上。
她闭上眼睛,眼泪再次滑落。这一次,她没有压抑,任由悲伤和绝望将自己淹没。
她想起了雅赫摩斯在殿外担忧的眼神,想起了拉美西斯送来的那束紫色野花,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雅赫摩斯府邸偏院抄书的日子…… 那些日子虽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至少还能保留一丝 “刘安章” 的痕迹。
而现在,连最后一丝痕迹,也被这无情的生理现象抹去了。
她是纳菲尔泰丽,尼罗河的恩赐,卡摩斯的神使,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灵魂,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窗外传来了宫廷乐师练习的琴声,悠扬而婉转,像在歌颂着生命的美好。可纳菲尔泰丽却觉得那琴声无比刺耳,每一个音符都在嘲笑她的不幸。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镜中那个金发蓝眼、脸色苍白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反抗是徒劳的。
挣扎是无用的。
或许,她真的应该接受这个现实,接受 “纳菲尔泰丽” 这个身份,接受这具女性的身体。
可心底那个名为 “刘安章” 的声音,却在无声地呐喊,顽强地抵抗着。
纳菲尔泰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指尖冰凉。镜中的人也伸出手,与她的指尖相触,蓝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悲哀。
这场关于身份的战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而现在,她又多了一个敌人 —— 自己的身体。
夜色渐深,宫墙内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纳菲尔泰丽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着身体里那股陌生的力量。她知道,从初潮来临的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驶向了一个未知的、充满荆棘的未来。
而她,只能别无选择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