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自在天》冬日怀禅

38、蒯府新娘

　　*
　　永徽二十年的秋天看似与往年没什么不同，只是京中很多人家忽然频繁地走动了起来，还未到深秋，京中便已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但这些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涌，表面上大家都欢欢喜喜地准备着盛宴——今年是太子四十岁大寿，皇帝有心大办，距离寿宴还有一个月，街上便以张灯结彩了。
　　李奉白看着绣着蟒袍的衣角从门外消失，才转身进了屋子。他问坐在上首的男人：“师父，金城还没有消息吗？”
　　蒋金城至今已失踪两月有余了，就像黄忠义样，突然间杳无音讯。
　　锦衣卫正指挥使胡承平看着自己的徒弟兼下属：“蒋金城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了。”
　　李奉白手指一蜷，忍不住问道：“他，活着吗？”
　　胡承平端起自己的茶盏，忍不住笑了：“当然。活得好好的。”
　　李奉白更疑惑：“那为什么不让金城回来？”
　　胡承平慢条斯理刮了刮茶盏边：“因为还不到时候，等该回来的时候便能回来了。”
　　这句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李奉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师父：“刚刚来的人……”
　　胡承平打断他：“白家庄的案子你再给我讲一遍。”
　　李奉白一愣，又零零总总地说了。
　　胡承平说：“所以万贵说了他与白家的纠葛后，你没有继续再了解过往的事情？”
　　李奉白点头，胡承平呷了一口茶汤，这盏君山银针泡的正是时候，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就对了。守素啊（李奉白的字），你一向来不喜欢权势争端，也无向上的野心，那就不要再多问了。知道太多了，就不得不被卷进去了。”
　　那师父，你已经卷进去了吗？他想起刚刚消失在门角的蟒袍，最终沉默开口：“是。”
　　胡承平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大同府出了件奇事，有人托关系把状子递到了我这里，她父亲早些年间与我有两分交情，你去替我看看是非曲直，最后要有个章程出来就可以了。”
　　*
　　蒯开霁是山西大同府的一名武将，刚过不惑之年便已经是正四品的高官，虽然比不上李奉白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但也绝对可以称得上年轻有为，谁看了都能夸上一句命真好。
　　但此人命中也有一些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他克妻。
　　现在已经是他娶的第四个老婆了——当地同知家的女儿，娇滴滴的小姑娘，比他大儿子还小了三岁。
　　不过没人反对这门婚事，尹同知的六姨娘用帕子抹着眼泪欢喜地对女儿说：“菩萨保佑，让我儿刚出门子就是高官太太，娘日后定每月茹素三日吃斋念佛还愿。”
　　尹一梅见状赶紧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但等母亲走了她但心中又范出无限的惶恐来，她今年刚满十六，婚姻二字对于她来言还是过于遥远而神秘了，她只在脑海中幻想过一个翩翩少年郎和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现在要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只比她爹小了五岁的男人生活，这让她不得不有些难过，可惜这些难过无人诉说，大家都恭喜她配了个好人家。
　　婚后的日子不好不坏，她和丈夫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是丈夫并不苛责于她，家中无长辈，小辈对她也很尊敬，姨娘嘴中高官太太的体面她都有了。
　　更好的是她成亲后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这个喜讯传出后，丈夫欣喜若狂，对她百依百顺，她终于感受到了婚姻带来的甜蜜，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但这门好亲事现在却让她多了几分烦恼，因为她发现这蒯府好像闹鬼。
　　*
　　李奉白站在大堂中央，周围还有四个人，据说都有些神通：可以请神上身的马大仙、会观相的陈瞎子、跳大神的李神婆以及用六爻断凶吉的眉大痣。
　　他们被一起请来给蒯府捉鬼。马大仙问：“这位郎君，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呢？”
　　李奉白道：“贫道是个出家人，可以掐算出鬼怪出没的痕迹。”
　　眉大痣听了凑过来说：“原来是师承一脉的师兄弟，此次蒯府之行还请老弟和我互相关照呀。”
　　陈瞎子有一只泛着白翳的眼球，据说是看破了太多天机瞎的，此刻他用另一只还算好的眼睛翻了个白眼：“眉大痣你一个骗子，就不要和人家去凑亲戚了。”
　　眉大痣听了不高兴地反驳：“我的宝典可是祖宗留下的传家宝，倒是你一个半瞎子能观什么相？”
　　陈瞎子冷笑：“祖宗？什么祖宗？不会是你爹花了十文钱，在路边随便找个秀才写的吧。”
　　眉大痣不爽地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上去就要打他：“我呸，谁知道你那只眼睛是不是因为胡说八道被人打瞎的。”
　　李神婆怕管家看了他们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生不喜连忙上前劝阻：“好了，好了，都消停会儿吧。既然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来的，那我们今后必少不了通力合作，何必要如此针锋相对呢？”
　　马大仙也慢悠悠地起身说道：“是啊。陈瞎子自从来了大同府后，他的眼睛便是瞎的，大家都知道。”
　　眉大痣自觉被针对，他右眉上的大痣一跳一跳的：“淫贼、娼妇，一对奸夫□□！”
　　两人神色一变，李神婆吊斜着眼睛骂道：“在这个行当里大家凭本事说话，比起争口舌之利，还是要加强自己的本领才好。”
　　马大仙也附和：“是啊，是啊。不要到时候又给闹了肚子的老头测出个不治身亡的大凶之兆，叫人打出去了才好！”
　　见几人提起自己曾经闹出的丑事，眉大痣愤怒至极，上去就要厮打几人，碰巧这时候管家进来了，随着管家的目光扫过几人，他们又各自站好。
　　管家对刚刚发生的争执熟视无睹，只和他们说道：“几位客人请随我来，我来安排你们住的地方。”
　　*
　　他给几人安排好了住所又吩咐下人们照看他们，接着便要转身离开。陈瞎子忍不住问道：“这位大人，不知府里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呢？”
　　管家看了他们一眼，不耐烦道：“有吃有喝的管那么多做什么？到时候需要你们出马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马大仙不解：“这人好生奇怪，蒯府是有什么……”
　　李神婆神秘道：“这我倒是知道些内情。”
　　看着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她不由得用帕子遮嘴一笑，“听说这府里那位新奶奶怀了孕之后，便总能见到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