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渡煞鬼跪血辞双亲 ...

  •   景和宫城。

      锦华宫内烛火随风摇曳,分明青天白日,却将几排蜡烛全部点燃,弥撒着橙红的光。主位上的女子样貌明媚热烈,烟红锦缎华服加身,品蓝纹路刺绣其上,金钗闪烁与烛光映衬相和。平眉如黛,五官深邃,不似景和国女子。眉眼风情万种,朱唇鲜艳如血。大殿内盆盆昙花整齐摆放,竟占据了大半个宫室。熙白的花瓣含苞待放,在美人指间含羞收敛。红白相衬,诡谲荒诞。

      “娘娘,楚侯近日并未进宫,倒是和秦国公家的二小姐有来往。近日还开了间铺子,名曰别渊斋。”

      “哼,稀奇。”女人松开手中的昙花,冷哼一声,抬头望向已然破晓的天际,自顾自的呢喃:“别渊斋,别、渊、斋。”

      此时的别渊斋内。

      秦年年一觉睡到午时,懒洋洋的爬起来赶到别渊斋监工。一进门,就看见楚侯爷倚在木椅上看书,好不自在。

      “啊……楚侯?侯爷安好。”

      楚然渊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回道:“嗯,二小姐也好。”

      秦年年悄悄观察着楚然渊的脸色,企图从表情中看出点信息,可惜,以失败告终。于是只好细声细气的发问:“侯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莫非是……对小店名号另有高见?”

      “不,二小姐才华横溢,店名深意令人叹服。不过更令楚某惊讶的是,二小姐不仅学识出众,手艺更是精湛绝伦,这把丝扇,当真让我爱不释手呢。”楚然渊将丝扇摆至胸前缓缓扇动,眉目温和,笑意盎然。

      毕竟扇子是借助外力完成的,秦年年心虚的低头,又赶忙陪着一起笑,应和道:“侯爷不嫌弃就好,那……您今日来是?”

      “今日无公务,思来想去与其在府内闲着,不如来铺子……来别渊斋,监监工。怎么,二小姐不欢迎我?”楚然渊目光如炬,平和却压抑。

      “侯爷又说笑了,怎么会不欢迎您呢?”秦年年说罢找来一块碎布,把桌上的灰尘擦了擦,试图抛出新话题:“侯爷今日打扮的,甚是俊俏呢?”

      楚然渊闻言微微皱眉,低头快速扫了眼身上平平无奇的墨青长袍,眉头一挑,坦然应道:“能得二小姐赞赏,不枉我辛苦打扮一番。”

      回应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凌霜打断了。凌霜拄着拐杖跑的有些勉强,拐杖砸向地面,声音一轻又一重。

      “小姐!有个小贼!他看咱们店伙计少,便想趁机偷店里的物件。现下被好心人按在街上了,您快去看看吧!”

      所谓“小贼”,其实是位看着十三四岁的男孩,头发有些凌乱却并不脏,衣服虽为粗布却干净整洁。偷东西却被当街按住,引得路人们纷纷围观,全都叫骂着,要把这种不学好的孩子捉去见官。男孩明明年纪尚幼,面对骂声却十分冷静,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坦然等待命运的审判。

      没等秦年年询问,男孩抢先开口——

      “我并非故意,也不是小贼。我爹遭人毒打性命垂危,我需要钱救他。我答应你,等我拿钱救完人就回来找你,到时候要杀要剐,绝无怨言。”男孩跪在地上,模样有些狼狈,可脊背和腰杆却挺的笔直,瞳孔也黑的发亮。

      楚然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冷冷开口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男孩像被刺痛一般,眉头紧皱,窘迫的答道:“我…我没必要骗你们。现在……我身上已经没有可以用来抵押的东西了。”

      没等楚然渊回话,秦年年掏出一个装着十两黄金的小布袋,轻轻放在男孩面前,说道:“别忘了,我在别渊斋等你回来。”

      春风拂面,传情千里。别渊斋内静谧非常,安逸闲适。

      望着伏在案前写写画画的秦年年,楚然渊摆弄丝扇,出声调侃道:“二小姐的菩萨心肠,这次怕是要被辜负了。那少年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孩子,这世上哪有白拿了钱毫无把柄还傻傻跑回来送死的人?”

      秦年年没有抬头,专心的描绘着折扇的草图,堪堪回应:“施以援手,本来也是不为报答,只求心安罢了。”

      “被辜负了也无悔?”

      “嗯…嗯,不后悔。”秦年年犹豫了一下,又肯定的点点头。

      很快,夜幕降临。秦年年坐在后院的木椅上,迎着丝丝寒风,凝视着夜空中隐隐闪亮的星子。楚然渊不知何时站在了木椅旁,抬头与秦年年仰望着同一片天穹,低声开口:“云霜拢聚,星曜蒙尘。看样子,有人离开了。”

      “侯爷还有夜观天象的本事啊?”秦年年好奇问道。

      “书里看来的杂谈罢了,并未深究过。”楚然渊依旧静默的站在一旁,扫了眼已然变成蓝黑色的天幕,问道:“时辰不早了,二小姐还要等?”

      秦年年轻快的笑了笑,应道: “我答应他了会等他,总不能言而无信。”话音刚落,白日那抹笔直又单薄的身影踏入后院。凌霜紧随其后,一脸防备。

      看清来人后,秦年年的嘴角荡开笑意,偏头看向楚然渊,眸子清亮,声线柔和:“你看,相信别人同样也会被别人相信,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男孩和白日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沉默又迟缓的挪步向前,恭敬地双手奉上黄金——

      却是有十二两。

      “哎?怎么多出二两?”秦年年不解的问道,视线不经意落在那一小堆安安稳稳躺在男孩掌心里的黄金。男孩的双手不知怎么搞的黑乎乎的,有许多泥土沾在掌心,将掌纹印刻的清楚。

      男孩的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细看掌纹与指缝,不难看见混在泥土中的丝丝血迹。但躺在掌心里的那一小堆黄金,颗颗闪亮洁净,一尘不染。

      “你…还好吗?”秦年年嗅到了浓烈的悲伤气息,试探问道。

      男孩的脖子鼓着一股强劲,眼神散乱却并不黯淡,嘶哑着开口:“我爹死了,打人的老爷赔了五两黄金,一两付给了写信的先生,二两给我爹买了口棺材。这些是剩下的,都给你。”

      一时,后院内静默无声,空气仿佛凝固般令人窒息。

      男孩见秦年年迟迟没有伸手收下黄金,便阔步走到木桌前,将黄金工整的摆好,低声说道: “钱还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本来也没想要抓你见官,白日我借出十两,因此现下只收回十两。多出的二两你拿着,好好生活,节哀。”秦年年微微蹙眉,真诚的凝望着男孩的双眼,语调轻柔。

      男孩没有动弹,挺拔又僵硬的站在原地,同样凝望着秦年年。

      秦年年被盯得有些发毛,弱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无处可去?要是你不嫌弃,可以留在别渊斋当伙计,我按月支付你工钱。”

      男孩嗤笑一声,将漆黑的眸子移向广阔的天际,声音沙哑:“秦小姐,我是渡煞鬼托生,所有和我扯上关系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你们富贵人家的娇小姐都是如此心地善良却愚笨不堪吗?你这模样恐怕哪天被人害死了,也毫无头绪吧?”

      秦年年闻言困惑的歪歪头,轻笑着发问:“你是什么鬼?这都是谁告诉你的歪理啊?”

      “我出生那夜,家中祖父祖母双双亡故。大家都说,我是渡煞鬼托生,和我有关的人全都不得好死。我娘原本是个富家小姐,家道中落后被卖给我爹,所以生下我就离开了。我爹在富贵老爷家当苦力,可今早府里的姨娘却说我爹非礼她,于是老爷差人将我爹毒打后扔出府门。我拿着你给的钱请郎中,郎中却说我爹拖着半死的身子去了老爷府。等我赶到,只剩我爹的尸体、一封信和四两黄金。写信的先生说,我爹是自己撞的门,一下没撞死,老爷嫌晦气,就扔给他五两黄金做补偿。在他临死前,花了一两托那位先生给我留了封信。”男孩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好像这一切全是别人的故事。收回视线后,男孩转头看向秦年年,低声说道:“一开始我也不信,现在我信了。祖父祖母,我爹,我妹妹,还有和我一起做工的小刚子,全死了。现在想想,我娘生下我就离开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否则,她也免不了被我害死的命运。”

      男孩紧接着自嘲般的笑了笑,问道:“秦小姐,你现在还敢收留我吗?”

      “敢啊。”秦年年从始至终,一直凝望着男孩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撇嘴,一个挑眉,一次眨眼。

      “我那样说你,你不生气?不害怕?”这次,是男孩露出困惑的神情。

      “别说你是渡煞鬼托生,就算你是渡煞鬼在世,来了人间也得遵守人间的规矩吧?要是任意哪方的小鬼跑来人间都可以碰谁谁死,那地府岂不是乱套了?阎王爷和牛头马面,是否太过失责了?”秦年年真诚的眨巴眨巴眼睛,盯着男孩,又接着说:“如果非要给你安一个‘鬼’的名声,倒霉鬼倒是挺适合你。与邪煞沾不上边,只是个运气不好的倒霉小孩罢了。”

      秦年年说到这停顿下来,行至木桌旁,用手轻轻将黄金分开,继续说道:“至于我生不生气,本小姐大人大量,不和小孩生气。再至于我害不害怕,这个世界上到底谁会害怕倒霉鬼啊?”

      说罢,两颗金子安稳的躺在秦年年掌心,被稳稳递出:“你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来世上走一遭,总得为自己做一次主。你想离开也好,想留下也行,但这多出的二两黄金归你,我可不占你的便宜。”

      今晚的夜色并不昏暗,少女的眼眸水汪汪、亮晶晶的,诚挚又坦荡。男孩没敢将视线在少女脸上多作停留,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迅速挪开。接过那二两金子,男孩转身大步离开,却又在门口停住,回头说道:“如果我活下去了,就报答你。”

      秦年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停在嘴边,只是眉眼弯弯,冲男孩笑了笑。

      男孩走后,凌霜也离开了。秦年年转头看向身后一直沉默的楚然渊,问道:“夜深了,侯爷还不回府?”

      此时,楚然渊的双眼变得雾蒙蒙,覆盖的却不是怡情霜气,而是倾城欲摧的黑。随后扯了扯嘴角,应道: “回,只是刚刚突然想通了今日遇到的一件怪事,茅塞顿开,有些晃神。”

      “今日的怪事?”秦年年挑眉,一脸困惑。

      楚然渊摆摆手,又摇摇头,笑道:“二小姐是纯真之人,这种险恶之事还是不知道为好。侯府的人就在门外,让他们送二小姐回府,如何?”

      秦年年腼腆一笑:“多谢侯爷。”

      坐在回国公府的车轿里,秦年年神色凝重,心中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的人喘不上气。她又想起了今日街上那位藏在人群中眼神闪烁的妇人——

      女人的个头不高,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也看不到男孩,只好踮着脚,拼命的往前挤。她鬓角生出许多白发,肤色蜡黄,两只手紧紧攥着,不停的搓啊,搓啊。男孩拿着金子布袋离开时,偏头望向了那个女人。可她却低头避开了,可是男孩走后,女人又焦虑的搓手,张望着男孩的背影。

      “一个跟着父亲外出打工的孩子,什么样的妇人会如此关注他啊。究竟是善人,还是故人?”秦年年卸了力气,靠在轿壁上,嘴里轻喃。

      蓦然间,秦年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梦,那个关于楚然渊的梦——雨水、泥土、鲜血、嘶吼、绝望、平静。楚然渊那时候,差不多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吧?

      这些发生过的事都过于厚重,秦年年深叹一口气,慢慢闭上眼,努力的不去回想今日的一切。

      深夜城中一片漆黑,万籁俱静,街角处。

      男孩走累了,随意蜷缩在角落里。大概在思考,如何体面的死去亦或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突然,一道黑影居高临下,强势的笼罩住男孩。黑影沉声问道:“你恨你娘吗?”

      男孩摇摇头说道:“不恨,如果我是她,我也生了孩子就走。”

      “我是说,你恨不恨她明明看见了你,却不肯认你?”

      男孩愣住,缓缓抬头凝视着眼前高挑的男人。良久之后回答道——“不恨。”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被骂做渡煞鬼的少年,多了一个叫从安的暗卫。

      突如其来的,机械女音开始播报——

      【攻略对象自毁值:98】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